31.喜欢的人

江凡接过那半块面包，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慢地吃了下去。

没有水，吃干面包很难下咽，这种感觉让江凡觉得有些遥远，又有些熟悉。

他也曾经在贫困的边缘挣扎过，也曾经为了一块面包而拼命工作，这些日子太过于遥远，但却是他记忆最深处、最真实的东西。

乔娜看他发呆，笑道：“怎么啦？饿傻了？”

江凡默不作声，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河水哗啦啦的声音和他们的脚步声是这静谧的夜中唯一的声音，安静的夜里，周围每个细小的声音都让人心惊肉跳。

江凡留意着周围，丛林的夜里处处充满了危险。

忽然，他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朝乔娜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虽然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他还是立刻把乔娜推开，“小心！”

乔娜愣了一下，只听“噗通”一声，身边江凡已经没有了影子。

“喂，凡哥！”乔娜急了。

“我没事！”江凡的声音从河里传来，他推开乔娜时一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

乔娜连忙蹲下身去，伸出手，“拉住我的手！”

江凡抓住乔娜的手爬上了岸，他的衣服全都湿了，冰冷的河水让他浑身发抖。

“你……你没事儿吧？”江凡问，“刚刚我看到有个东西袭击你！”

乔娜摸摸头，“袭击？好像是有个东西跑了，可能是来喝水的小动物吧……你叫了一声把它吓跑了。”

她看江凡冻得发抖的样子，便到一旁找了些枯枝，想点把火，但刚刚下过雨，这些枯枝被打湿了，很难点燃。

“你衣服湿了，脱下来吧，要不会更冷的。”乔娜道，“这样，你先穿我的。”

她伸手便去解棉衣的扣子，江凡连忙阻止，“不用……我不冷，再说，我怎么能穿女孩子的衣服呢？”

“赶紧脱掉！”乔娜很严肃地说道。

江凡：“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乔娜：“……”

这个时候了还开玩笑，看来这家伙是真的不冷啊！

她还是解下了自己的棉衣，她换下戏服后穿的是一件薄一些的棉衣，后来去找小娜娜就直接套上了一件厚风衣，虽然只穿一件薄棉衣略有些冷，但还勉强能坚持住。

“快点儿把湿衣服脱下来！”乔娜催促道。

江凡摇头，“本仙女一点儿也不冷，你赶紧穿上吧，我听你的声音已经有点感冒了。”

乔娜知道他是不想自己被冻着，但是这么冷的天，穿着一身湿衣服怎么可能不冷。她急脾气一上来，冲上去就开始解江凡的衣扣。

江凡挣扎道：“喂，你干嘛？我喊非礼了！”

“喊吧，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

最终拗不过乔娜，江凡只好自己动手脱下了衣服。湿衣服贴在身上真的很冷，尤其是夜里的冷风一吹，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他只留下贴身的衣服，然后穿上了乔娜的风衣。这件风衣本就是可以加在棉衣外面穿的那种，衣服很大，款式也是中性的，江凡穿着倒挺合身，没有穿女装的感觉。

眼下两个人穿的都不算暖和，江凡丢了湿衣服，和乔娜一起加快了脚步。运动一下会暖和一些，而且现在的情况，必须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

向前又走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看到人烟，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乔娜只觉得江凡走得越来越慢，她不禁停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江凡摇头，“没事儿，快走吧！”

他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乔娜大惊，连忙扶起江凡，她把手放到江凡的额头上，触手滚烫异常，不由得惊呼，“你……你额头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江凡无力地叹了口气，“娜娜，我头很疼，走不动啦……这样，你先走，到村庄里再找人来帮我，好不好？”

乔娜猜想是他刚刚落水的时候着了凉，虽然她给了他一件衣服，但他里面的衣服还是湿的，加上她的衣服也不算很暖和，还有这一路的疲劳，他的身体便承受不住了。

“不行，我不能走！”乔娜扶起江凡，“你自己留在这里会死的……”

在这么冷的地方，如果她放任江凡一个人在此，他肯定会被冻死。

唯一的办法，是尽快赶路，找到可以帮助他们的人家。

江凡低声道：“我……我……”

他声音越来越小，乔娜觉得他的神志有些不清了。她扶起江凡，费力地向前走去。

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把他丢在这里。

江凡把头靠在乔娜的肩上，被她半拖拽着，下意识地缓慢迈开步子，跟着她走。

“你可不能睡啊！”乔娜一边走，一边说道，“别睡着了，这样睡着了说不定就醒不了了！”

江凡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乔娜喘了口气，尽量跟他说话，“凡哥，你想一想你的家人，他们在哪里还记得吗？”

“家……人……”

“对，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喜欢的人，你一定要努力，要好好的！”

“喜欢的人……”江凡含糊地道，“娜……娜……”

乔娜愣了一下，“怎么啦？”

江凡声音提高了一点，“好喜欢……娜……娜……”

乔娜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听他的声音似乎渐渐有了些力气，连忙继续引他说话，“凡哥你好好想想，等咱们从这里出来后，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这样说，是想给江凡一些希望。

江凡：“和……娜娜……在一起……”

这回乔娜听清楚了，“嗯，一起做什么？我们的戏还没有拍完呢，回去一起拍戏好不好？”

江凡：“一起……”

乔娜：“对，一起拍戏！”

江凡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乔娜的脸上，说了句，“好……美……”

乔娜没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她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移动，虽然看不太清楚，但看样子，居然是个人！

她立刻叫了起来，“有人吗？喂，你好，有人吗？”

黑影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乔娜道：“我朋友发烧了，要看医生，你在这里住吗？可以救救我们吗？求你啦！”

黑影这才转过身，朝她走来。

等黑影靠近了，乔娜才看出来，那是一个男孩子，看样子有八、九岁。

这孩子穿戴整齐，乔娜猜想一定是从家中跑出来的，看样子这附近一定有人家住。

她弯下腰，柔声道：“小朋友，我这位朋友病了，你能带我们到你家吗？”

孩子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好，我……我爸爸要打我！”

乔娜料想这孩子是跟家里人吵架了才跑出来的，便问道：“为什么呢？你爸爸为什么要打你呀？”

孩子很委屈，“我……我吃了奶奶的鸡蛋，爸爸就要打我……”

“吃鸡蛋？”乔娜一时不能理解，孩子吃一个鸡蛋为什么要打呢？难道这家长是个暴力狂？

孩子继续道：“家里……就一个鸡蛋了，奶奶让我吃，爸爸打我！我……我又没有偷吃！”

乔娜听明白了，估计是这个孩子家里穷，一个鸡蛋对这个家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孩子的爸爸本是打算留给孩子的奶奶吃，但奶奶疼孙子，就给孩子吃了。

爸爸觉得孩子不懂事，又很心疼鸡蛋，这才要打孩子。

她这辈子没过过什么苦日子，无法体谅一个家里吃不起一个鸡蛋的辛酸。但原主是山村穷苦出身，家里的情况跟这孩子是差不多的。

家里穷，食物短缺，这个时候，家人就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最需要营养的成员。原主小时候，妈妈就经常会把碗里的肉夹给她吃，还告诉女儿她不爱吃肉。

那个时候，原主家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回肉，吃起来香得很。她就真的以为母亲不爱吃肉，每回都把母亲的那份肉也给吃光了。

不过眼下，乔娜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小小的孩子了。她想了想，微笑道：“小朋友，这样，你带我去你家，帮我救救这个哥哥，我……我给你一百个鸡蛋吃，好不好？”

孩子有些不相信，“真的？”

“真的！”乔娜怕他不信，伸出手来，“姐姐跟你拉勾，如果不给你就是小狗好不好？”

孩子伸出手来，“好！”

乔娜与他拉了拉小指，孩子这才擦擦眼泪，“你跟我来吧！”

她扶着江凡，跟着孩子走，走的正是她刚刚走过的路。在一片树林里往里拐，就看到一条小路。

她暗暗庆幸，自己刚刚就错过了这里，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孩子，她肯定会继续往前走了。

走了不久，就看到前面隐隐约约有零落的房子的轮廓出现，似乎是个村子。但是没有灯光，一点儿都没有。

乔娜问：“这里为什么不开灯啊？”

孩子道：“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舍不得灯油的。”

乔娜奇道：“灯油？这里没有电吗？”

孩子摇头，“没有。”

走到村口时，乔娜看到几个人影正朝她这边走来。那几个人看到她，喊了一句，“是谁啊？乐乐在吗？”

孩子怯生生地躲在乔娜身后，小声叫了声：“爸！”

一个人立刻就走了过来，“你这孩子，说你几句跑了，夜里多危险啊！”

他走过来才注意到乔娜，有些奇怪，“你是……”

乔娜道：“我们是来这儿……玩儿的，迷路了，我这朋友发烧了，你能帮帮我们吗？”

那人道：“发烧？好，跟我来吧！”

乔娜松了口气，扶着江凡，跟着那个人往村子里走。

路上与那人交谈了几句，乔娜才知道，这人就是这孩子的爸爸，名叫丁顺，是本村人。这村子因为穷，夜里没人点灯，乔娜才会注意不到而错过了。

丁顺进屋点了盏灯，让江凡坐下，从屋里拿出自己的干衣服，让他换上。

“村里有个大夫，乐乐你去把他叫过来。”丁顺道。

那个叫乐乐的孩子立刻就跑出去找大夫了。

丁顺的老婆，也就是乐乐的妈妈一直在等丈夫把孩子找回来，还没有睡，听到动静也过来帮忙。丁顺让她熬碗姜汤，她便下厨忙去了。

丁家很小，就只有两张床。丁顺跟乐乐妈睡一张，乐乐跟奶奶睡一张，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床位。丁顺看江凡病着，便让他先睡自己的床，他一会儿带乐乐到村里朋友家挤一挤，让乐乐妈跟奶奶睡。

乔娜道了谢，这家人心地倒好，愿意帮助她这样的陌生人。只是给人家添了这么多麻烦，她有些过意不去。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这村里的大夫并不很专业，只是读过几本医书，好在江凡只是普通的发烧，他还对付得了。

大夫是中医，只会开中药，给江凡诊断后，便回去抓药了。丁顺让乐乐跟他回去取药，乐乐虽然困得直打哈欠，还是一声没吭地跟着去了。

乐乐把药拿回来后，乐乐妈就去煎药。时间已经很晚了，丁顺就带着乐乐先到朋友家睡了。

“谢谢！”乔娜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外。

丁顺道：“以前村里也有出来探险的人迷路的，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好好的在家待着不好吗？这里到处都是荒山野岭，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乔娜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哎，一言难尽，总之，谢谢你们了！”

丁顺这才带着儿子走了。

乔娜回到屋里，乐乐妈已经熬好了药，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看到乔娜回来，乐乐妈微笑道：“小姑娘，你来给你老公喂药吧！”

“我……他不是我老公……”乔娜连忙解释。

乐乐妈笑了笑，“知道啦，男朋友……”

“也……不是……”乔娜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走过去接过了药。

乐乐妈道：“这小伙子应该没有大碍了，不过需要人守着照顾……你们一起来的你照顾他比较方便一些，不过……你可以吗？要不我帮你照顾他？”

乔娜哪好意思再麻烦她，忙道：“可以的，可以的，大嫂快去歇着吧！”

乐乐妈这才走出房间，跟乐乐奶奶挤着睡觉去了。

乔娜本想借个固定电话给剧组报个平安，让剧组明天来接他们。但是看这样子，连电都没有，估计也不会有电话。这个要求就没有提，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乔娜搬了张凳子，坐在江凡床边，喂他喝药。江凡神志还不清楚，好在还能吞下药。

她喂完了药，给江凡拉好被子。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早就困得不行，披上江凡脱下的她的那件风衣，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

她居然睡得这么沉，被人抱到床上都没有醒过来。

她揉揉眼睛，这才注意到身边还躺了一个人。

江凡正侧身躺着，用胳膊撑着脑袋，微笑着看着她。

“你……”乔娜坐起身来，“你把我放到床上去的？”

江凡点头，“是本仙女！”

“你没事儿了？”

“精神得很！”江凡笑得很邪气。

乔娜从床上跳了下来，“你……你干吗自作主张？我……我……”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江凡是病人，但却是个男人。她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大男人睡一张床算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中相信江凡肯定不会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但总觉得不妥。她脸上有些发烧，起身穿起放在一边的风衣，江凡把她抱上床时只帮她拿下了身上披着的风衣。

江凡笑了笑，也从床上跳下来。他穿的是丁顺的衣服，看起来很破旧，但还挺干净。

两人一起出了屋，乐乐妈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忙着干活，乐乐和丁顺还没有回来。

看到他们，乐乐妈笑道：“你们小两口昨晚睡得好吗？床有些小，不要嫌弃啊……这小伙子烧退了吧？看你气色挺好，应试是没事儿了。”

乔娜连忙否认：“我们不是……”

江凡打断她，“大嫂，谢谢你的照顾，我没事儿了。”

乐乐妈指指厨房，“我做了饭，你们去吃些。”

乔娜从昨晚吃了一片面包后就再没有吃东西，她到丁家的时候太晚，又麻烦了丁家一晚上，没好意思再跟他们讨吃的，这时觉得肚子早就饿空了。

“等丁大哥、乐乐和奶奶他们一起来吃吧？”乔娜虽然饿，但觉得先吃似乎不太礼貌。

乐乐妈道：“奶奶早就吃过了，出去跟村里的老太太们唠嗑去了。至于乐乐爸和乐乐啊……他们去的那家人肯定不会让他们空着肚子回来的，放心吧。”

乔娜这才道了谢，和江凡一起把早餐端出来，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乐乐妈停下手中的活，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饭很简单，馒头和炒青菜，加上一碗粥。乔娜早就饿了，吃起来非常香甜。江凡昨晚吃了一肚子的药，这会儿胃里还不舒服，只喝了一点儿粥。

乔娜问起电话的事情，乐乐妈道：“这里没有信号，也没有通电，电话是用不了的。不过前面有个镇子，那里有电，也有信号，等会儿乐乐爸回来，我让他送你们去。”

正说着话，丁顺就带着乐乐回来了。乐乐妈便说了乔娜要用电话的事情，丁顺道：“我去老马家借个驴车，送你们到镇子上。”

说着，他就出门去了。

乐乐拉着乔娜的衣角，小声说道：“姐姐，你忘了咱们拉勾的事情了吗？”

乔娜笑了笑，她当然没有忘记。她知道这村里穷，乐乐家自然也不富裕，便打开包，里面有几千块现金，她留下一百块，其余全都塞到乐乐妈的手里，“这些钱请大嫂一定收下，你们一家人算是我们两个人的救命恩人，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就当是我们的住宿费吧。”

乐乐妈连忙推辞，“姑娘这哪儿行啊？我可不能要！”

乐乐在一旁小声嘀咕，“姐姐说了，要给我一百个鸡蛋的！”

乐乐妈瞪了他一眼，“你能数到一百吗？要一百个鸡蛋数得过来吗？”

乐乐不服气，“我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十，十三……十……”

数着数着，就数不下去了，只好懊恼地垂下了头。

乔娜觉得很奇怪，正常情况下，乐乐这个年纪该上小学了，怎么会连数都数不清呢？

她不好意思问出口，乐乐妈却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村里穷，没有学校，这孩子没上过学，不识字，也不识数。村里的孩子都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乔娜心中有些难过，她还想把钱给乐乐妈留下，但她坚决不收，只好作罢。

不一地儿，丁顺借了驴车回来，他让乔娜和江凡上车，要带他们到镇子里去。

乔娜道：“我再跟乐乐说几句话。”

她把乐乐叫到一边，偷偷地把钱塞给他，小声道：“这些钱够买好多好多鸡蛋的，等我们走了，你再拿给你妈妈，她就不得不收了。有了钱，你天天都能吃到鸡蛋了！”

乐乐眼睛一亮，“那……奶奶能吃到吗？”

乔娜笑道：“可以，爸爸妈妈也能吃到！”

乐乐高兴地点头，小心地把钱塞到自己的衣服里面。他穿的是厚厚的手工棉袄，钱放在里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乔娜手里没有太多的现金，只能给他这么多了。她跟江凡一起坐上驴车，丁顺坐在车前，抽了一下鞭子，驴车便跑了起来。

江凡悄悄地道：“你把钱给那孩子了？”

乔娜看了一眼前面赶车的丁顺，看他没有注意到后面，才小声道：“嗯。”

江凡道：“我看这几千块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等回到B市，我看看能不能从别的方面帮帮他们。”

乔娜眼睛一亮：“别的方面？”

江凡道：“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如果我们能号召所有人一起来帮助他们，我想应该能给他们很大的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