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 116 章
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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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是明媚炙热的艳阳天,眨眼便乌云滚滚下起了倾盆大雨。
雷声隆隆作响,伴随着骇人的闪电,发怒似的吼叫着。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重重地打在窗外花坛里的娇花嫩叶上,落了满地狼藉。
夏雨总是这般说来就来,不给人半点儿准备,就如同生活里的某些意外一般,令人猝不及防。
阿茶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细密的雨幕,心情如同泥地里的残花落叶,低进了尘埃里。
凌珣被陈默请走了,仿佛是什么重要的故友来访,凌珣一听便立即赶去了书房。
按理这日下午夫妻俩应该要先去定国公府走一趟的,只是叶绍之事一出,二人哪里还有心思出门呢?且定国公虽是凌珣的祖父,但从未尽过祖父之责,那定国公夫人更是与凌珣不睦,凌珣自来与他们不亲,便也就更加无所谓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场大雨来得还挺及时的,至少有了“雨天不宜出行”的借口,不会被人诟病。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阿茶猛然回神,一时竟不敢回头去看。
“小女月牙,拜见王妃娘娘!”
听着少女爽朗快活的声音,阿茶鼻尖一酸,蓦地红了眼。
“嗯?王妃娘娘怎么不理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榻上小姑娘的回答,月牙心中奇怪,也不闹了,跑过去往她身边一坐便搂住了她的肩,“这么急匆匆地叫我过来,莫非是想我……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阿茶喉咙酸胀,说不出话来。
“你……”突然被小姑娘紧紧抱住,随即肩膀上传来阵阵滚烫,月牙一下子就慌了,忙拍着小姑娘的背,一叠声儿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莫要吓我呀!是,是不是凌大哥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姐姐替你收拾他去!”
阿茶只觉得心疼难抑。
这么好的月牙,为什么上天不能善待她呢?
哄了许久也不见阿茶停下来,从未见过她哭得这样厉害的月牙坐不住了:“我去找他!”
“姐姐!”阿茶这才哑着声音拉住了她。她咬着唇,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呢?想法子帮她的姐姐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想着,阿茶便彻底缓过来了。
月牙这才松了口气,掏出帕子替她擦去眼泪,明媚的脸上满是担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叫人欺负,受委屈了?”
阿茶摇摇头,伸手握住月牙的手,许久才艰涩地说道:“方才……厉之哥哥去永安侯府了。”
月牙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着阿茶通红的眼睛,想着她话中的意思,少女红润的脸色渐渐地白了:“你……”
她忽然往后缩了一下,强笑道,“什么意思啊?啊对了,我还有点事儿……得,得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吧……”
阿茶的眼泪又涌上来了,她强压下鼻尖的酸楚,狠下心拉住了预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月牙听完之后僵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方才还活力满满笑声朗朗的少女仿佛一下子叫人抽去了生命力,剩下的是无尽的哀凉还有绝望。
阿茶心疼极了,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任何言语在这样的事情面前都是苍白的。
“阿茶……”许久之后,月牙终于说话了,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她的指尖却冰冷如雪,“我想见老永安侯一面,你……能帮我安排吗?”
***
亲自将月牙送出大门之后,阿茶转过身,慢慢地往主院走。
天已经放晴,乌云退去,阳光重新洒落大地,炙热依旧。不看湿漉漉的大地,不看花园里的狼藉,只看这天,便会觉得方才那场倾盆大雨仿佛不过是一场幻觉。
它来的突兀,走的也潇洒。阿茶多希望叶绍身上的毒也能像这场大雨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姑娘,小心前方的水坑。”两个白方才就在外间候着,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对叶绍不熟,但与月牙关系很好,因此这会儿神色也十分肃穆。
阿茶回神,“嗯”了一声,只是才刚转过身,便见不远处假山旁的小道上,凌珣和一坐着轮椅的男子缓缓而来。
那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皮肤白皙,容貌俊雅,周身的气质却十分阴郁,叫人看着有些压抑。他穿着灰褐色衣袍,坐在一把檀木轮椅上,腿上盖着玄色竹纹披风,正自己转动轮椅往前走。
凌珣与他并排而行,并没有出手相助。
想来这便是陈默口中那个“时公子”了。
能得凌珣亲自相送,这时公子与他的关系必然不一般,阿茶深吸了口气,压下沉重的心情,带着两个白朝二人缓步走了过去。
“见过王爷。”
“厉之哥哥。”
她方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凌珣心中不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放缓了声音为她介绍道:“这是时珏,穆春先生唯一的嫡传弟子,从前黑狼军的军师。”
“穆春先生?”阿茶一愣,而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该,该不会是那个考上了状元却在上任七天之后毅然辞官而去的穆春先生吧?!”
阿茶曾听从前邵家的夫子讲过这个人。
据闻这穆春出身豪门世族,自小便天资聪颖,有神童之称。他样貌出众,文武双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治国治民,武懂排兵布阵,是个极为博学多才之人。十七岁那年穆春高中状元,惊闻天下,成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一时风光无限,可惜不知是什么原因上任七日便辞官远去,成了一个浪迹江湖的闲散夫子,至今云游在外,不曾回过京城。
邵家那位夫子有幸曾见过他一面,十分敬仰之,总说这人是经天纬地的绝世大家,朝廷没能留住他绝对是朝廷的损失。阿茶和月牙起初不以为然,直到夫子给她们讲了几件穆春先生的事迹,二人才明白什么叫做为何世人会这般推崇他——那个人,确实是不虚其名。
“嗯。”
见凌珣真的点了头,阿茶顿时肃然起敬,对时珏郑重行礼道:“时先生。”
时珏的眼神漠然而阴郁,眼角还隐隐带着一抹堆积已久的颓丧,但这会儿他显然心情不错,不但侧身避开了阿茶的礼,还淡淡点了一下头:“嫂夫人。”
他叫的是嫂夫人而非王妃,显然与凌珣的关系是和叶绍梅劭一样亲近的,阿茶心中有了数,态度便更加温和了几分。
“我送阿珏出门,你先回屋吧。”
阿茶颔首:“好。时先生慢走。”
“告辞,”时珏点头,只是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一物,转头递给阿茶,“明日你们要进宫面圣,嫂夫人带着这块玉佩去吧。”
阿茶讶异:“这……”
“阿珏。”凌珣一看清那物便拧了一下眉。
时珏扯了一下唇角:“这是我给嫂夫人的见面礼。”
凌珣陈默,半晌才淡淡道:“你这又是何苦?”
“阿巽,我控制不住。这里,还有这里,每天都会想起当年的事情。”时珏点点自己的脑袋,又点点自己的心口,目光阴郁,隐隐还带了些偏执。说完这话他顿了一下,许久才又自嘲道,“不过你放心吧,我如今只是个废人,能做的,也唯有想想罢了。”
阿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却感受到了一种浓重而绝望的哀伤。她静静地看着时珏,心想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
“既是阿珏相赠,你就收下吧。”
凌珣的话叫阿茶回了神,她点头,终是在时珏阴郁复杂却又带了些期盼的目光中收下了那块形状如梨,十分特别的莹白玉佩。
***
凌珣牵着阿茶回了屋,知道他们有私房话要说,两个白十分知趣地退下了。
一进屋凌珣就搂住小媳妇的腰在小榻上坐了下来,阿茶这会儿情绪低落,没心思吃味,便也就随他了。
“怎么样了?”
“月牙姐姐说想见老永安侯一面,厉之哥哥,你能安排吗?”
凌珣微愣:“她要做什么?”
“她没说,但我知道她是不会轻易放弃阿绍的。”阿茶心中难过,吸了吸鼻子,又有些茫然地喃喃道,“我……我竟不知该支持她还是劝阻她好……”
月牙与她亲姐姐也差不离了,从私心上来说,她自是以她的幸福为先。若是叶绍健康无事,她自然举双手赞同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如今叶绍醒来的机会这般渺茫,月牙姐姐若还坚持与他在一起,那便是用一生的幸福在做赌注,万一叶绍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她的姐姐,岂不是一生都要被耽搁?
可阿茶同时又想着,万一哪日老侯爷找到了解毒的法子,让叶绍健康地醒过来了呢?就这样试都没试就放弃,换做是她自己也不会甘心的。
凌珣明白她心中的矛盾,捏捏她的掌心安慰道:“让她自己做决定吧,这是她的人生。”
阿茶沉默,许久才垂下脑袋,有些羞愧道:“我,我竟有些想劝她放弃……”
“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人有亲疏远近,你更在意你的姐姐,这是人之常情,不要多想。”
凌珣的话叫阿茶心中稍稍好受了些,可却不知为何眼眶酸涩,又生出了些泪意来。
“厉之哥哥,阿绍……阿绍会好起来吗?”
凌珣心头蓦地一酸:“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