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生不同床死可同穴?(十一)
“该衣物经过辨认,为死者苏西所有……”
沈枞渊木着脸,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久久没有出声。
他在想,他在想穿过这件衣服的那个姑娘。
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眼里灿然发光,炯炯有神;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手掌撑头,一丝不苟,聚精会神;生气的时候,那一板一眼威严尽显的风度都美得那么认真。
对,美。她长的不是那么美却又显得无限美。
高越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队长独自一人站在栏杆前眺望着什么,高大修长的背影看着有些落寞。他轻轻地踱步过去,才看到沈枞渊的指间夹着一支烟,火星点点。
“……队长。”
“嗯?”
老实说,高越很吃惊,因为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沈枞渊抽烟。
他上一次看到沈枞渊抽烟还是三年前,那是617特大袭警案结案后的第一天,在烈士陵园祭奠了死去的三十九名警察后,他就如现在这般凭栏站着,手里夹着一模一样的烟。唯独不同的是,他上次没点燃。
“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沈枞渊往远处望着,大大小小的建筑不知是不是真的在他眼中:“高越,你觉得这座城市美吗?”
高越心里愈发觉得惊疑,答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沈枞渊想要的,“这座城市……不够美。”
“就说咏桦酒店,十年前还是青砖灰墙的古楼,如今金碧辉煌,高耸入云,虽然看着好像美了,可对我这种本地人来说,失去了可以回望过去的记忆。”
高越说完这番话,视线投在了沈枞渊帅气清俊的脸庞上,欲要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惜沈枞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的意图又一次落空了,只得闭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等他才发现,沈枞渊并没有吸烟,只是夹在指间任它自己自生自灭。
一缕烟轻轻随风飘起朦胧了沈枞渊的表情,凸显得他愈发孤独,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无声而寂寞。
“高越,上次相亲的结果怎么样?谈成了吗?”
沈枞渊突然转移了话题弄得高越一怔,可一怔过后,他的脸上有些略微的红意,半大小伙子硬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声音里带着憨憨地笑意:“谈成了,打算下半年结婚……谢谢您了。”
“谢我干什么?虽说这事是我无意中牵的线,可追不追得到全在你。”
高越听他这么说,心里愈发感激:“我孤儿一个,能进咱们队也是您当初提点的,大大小小的事您也帮过我,不会忘的。”
“有人管果然不一样了,不错。”
高越羞涩地笑了笑,似乎还有些高兴的无奈:“您可别打趣我了。”
“不是在打趣你,我是羡慕。”
高越兀地一愣,看到了沈枞渊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果然,还是有事。
“有事您就说吧,说出来心里敞亮点。”
沈枞渊抬手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燃尽的烟头完美地落入了垃圾桶。下一刻,沈枞渊双手插兜,声音悠远而缥缈:“我刚才问你这座城市美不美的问题,其实我心里在自问自答。”
“高越,我好像突然失去了对于这座城市的爱意,因为我发现,让我爱上这座城市的动力没了。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高越结合他刚才所说的羡慕,似乎有些明白了:“你的……朋友出事了?”
“死了。”
高越心里一沉,猛然抬头再次看向他,可沈枞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对于朋友的死毫不关心。然而高越知道,他越是如此,越是代表他要做些什么了。
高越心里划过一抹怵然的担忧,声音里充满试探和疑窦:“您——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不会。”
高越心里一松。
“我把凶手干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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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为了救你丢了命,结果你说着火的时候你根本没在那里。所以呢?苏西白死了?她该死?”冯听白难得这么不客气。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能让苏西回来,我冯听白愿意说几万遍!”
“你坏!我姐姐好不容易才把我救出来的!不许你说她!”
“墨墨!”梁媛摸了摸墨墨的马尾辫,“乖,不能这么说话。”
“抱歉,我激动了。”冯听白徘徊了几圈,不复以往的高冷。焦躁,她很焦躁。
冷静下来之后,她难得恢复了理智:“谁干的。”
梁媛手指轻握成拳,似乎有些不好开口:“……苏沫。”
“果然。”冯听白盯着梁媛的眼睛,“带我去找她。”
“嗡……”手机震动声突然响起,冯听白看都不看就挂断了,可惜震动声依旧不死心地再次响起。
“谁?最好有急事!”
“沈枞渊。现在能来趟警察局吗?”
冯听白记得他,虽然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不过回想起来还是不怎么费时间的。
“有事?”
“拿下苏西的东西吧,我应该没找错人。”他不想说遗物这个词,恰巧冯听白心里也不愿意听。
“我马上到。”
去的路上,冯听白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一会儿她就会认出那些并不是苏西的东西,苏西还活着,只是她暂时不知道而已。因此,路上她没注意闯了一个红灯,差点和一个货车迎面撞上。
侥幸没出事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又突然涌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自杀怎么样,陪着苏西一起吧,这样她才不会又陷入以前的孤独。
不过终究还是想要确认苏西的东西的念头占了上风。如果苏西没死,那她先死了岂不是麻烦,还不如确认了之后再做死不死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如果确认的结果让她失望的话,她死也要拉上苏沫,无论用什么手段。
她说到做到。
沈枞渊见到她的时候,眼里的情绪看不分明。其实他在用心打量她,他在思索,苏西这样一个妙人看上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可惜,他看不透。
“跟我来。”
烧焦的衣物映入眼帘的时候,冯听白的眼泪差点不受控制地冲出来,不过还是被她在最后关头给抑制住了。她还没仔细看呢,还没确认呢,干嘛要没出息地哭呢?
她把仅剩的完好无损的称不上衣服的布料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仿佛在鉴赏世上最精美的珍宝。
良久,她突然把布料举到沈枞渊的面前,声音里难得的夹着激动:“她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