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蛟腹异珠
黄梦梁将那条“大蛇”拖回家里,吊挂在屋梁上,取出一把猎刀,剥皮剖腹。猎刀破在“大蛇”中段,刀子碰着了个啥硬硬的玩意,他用手把它掏出来瞧,竟是一粒鸽蛋大小的珠子。用清水洗洗,那珠子玲珑滚圆,通明剔透,泛出一层淡淡的七色光晕,煞是可爱。
黄梦梁孩子心性未泯,见那珠子好玩,随手把它塞进怀内,接着剐皮开膛,尔后砍下一段带头的“蛇肉”放进铁锅里熬煮。剩下的“蛇肉”被他晾在一边,等以后再慢慢吃;而那还粘着几十片鳞甲的“蛇皮”他却当着敝履扔到屋门外。
吃了那“蛇肉”,好像也没啥特别的反应,就是觉得身子发热,口干舌燥,老想喝凉水。喝了凉水后,身子上的燥热才消退了些。不过,这种燥热也甚奇怪,发热时,浑身上下皆似在火炉里烘烤,唯独胸口这块却始终保持清凉,倒让黄梦梁觉得很舒服而且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天哪!这黄梦梁真的是不知深浅,不惧死活,他吃下去的哪是什么“蛇肉”,明明就是即将得道的蛟虬。
据《本草纲目》补遗药书记载,蛟虬鳞甲是一种药性极强的滋阴壮阳神品,若有人身子虚弱不禁风寒,或者纵欲过度虚脱倒床,用鳞甲在一碗水里研磨几转,喝下立见神效。
想想看,手中有了片蛟虬鳞甲,不就成了医圣,成了华佗扁鹊。难怪世间传言,人倘得到一片蛟虬鳞甲便如获至宝,今生定将大富大贵。
至于整条蛟虬尸身,药书上没有记载。事实上除了黄梦梁无意得到这条蛟虬外,从古到今还没有人有他这样的奇遇,更不会有人将蛟虬连肉带角炖来吃进肚子。不过我们可以推算,一片蛟虬鳞甲磨几转的凉水都能治好虚脱病人,吃进大块的蛟虬肉,喝下大碗蛟虬角炖的汤,哪会产生出怎样的结果?
比如人参鹿茸,吃一点对身体大有裨益,要是服下的量过多,人就会高热不退,狂流鼻血,若真有玩命的将它当饭吃,人参鹿茸就不是补药了,而是置人死命的烈性毒药!
奇怪的是黄梦梁吃了却屁事没有,更无大碍,就是身子发热而已。莫非药书上记载有误?黄梦梁吃饱喝足后,瞌睡就来了,在农村野地,也没啥娱乐玩的,况且他一个孤儿,干脆倒头大睡,这一睡就从下午睡到半夜……
半夜时分,黄梦梁家屋外来了几个行商。
黄梦梁家在长江岸边,门外有条青石板大路。这条青石板大路沿江下行,走二十多里地就是地坑镇;朝上行三十里是盘石镇。平时,路上走的人少,过往客商一般都是坐船行程,但遇到长江发洪水,江面不能航船,客商们只好劳动双腿,自己赶路了。
今天,从上游盘石镇来的几个商人因为躲雨,误了行程,挑夫又挑着重担,直到半夜了,这一行人才走到黄梦梁的屋前。
实在走累了,这几人想去黄梦梁家讨口水喝,歇歇脚。如果主人家好说话,能够在他家搭个伙,吃顿热饭,再借个宿那就再好不过了。
出面去交涉的是商贩头。商贩头是个四十多岁的精明汉子,长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且能说会道,他出面多半都能说服主人家欣然同意。
商贩头来至黄梦梁家门前,欲敲门,却斜眼瞅见屋门外的石阶上搭拉着一张薄皮,皮上竟然星星点点闪烁着光泽。商贩头眼睛一亮,弯腰去拾——屋门却推了开来。
开门的自然是黄梦梁。他今天凉水喝多了,被一泡尿憋醒,起身开门想方便,正好瞧见商贩头弯腰捡拾“蛇皮”那一幕。
“蛇皮”虽说在屋外,但却也是在人家屋檐下,属主人家的财物。商贩头的这番举动,实在有偷窃的嫌疑。
见到主人突然从屋里出来,他显得非常尴尬,连忙将“蛇皮”递还给黄梦梁,讪笑着说:“老板打扰了!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口渴了想讨碗水喝,在你府上歇歇脚!”
黄梦梁接过“蛇皮”,随手扔在屋角落。他家在路边,以前也常有客人来少憩喝水,遇上过午宵夜偶尔蹭顿饭也是有的,谈不上啥叨扰。黄梦梁年少,倒也不失大方好客的侠义心肠,出门行路的客商头上没顶着房瓦,谁还没个临时遇急的时候。
他二话没说,让进客商挑夫进屋休息,倒水拿凳,还算待客周到。
几位客人歇息会,就取出自带的干粮来啃,走了一天半夜,累了不说,更是饿得不行。黄梦梁见他们啃干粮就凉水,好心说,:“灶上还有半锅剩汤,你们不嫌弃可以舀碗来喝。”
于是,一干人也不客气,连汤带肉舀碗便吃。黑夜里也瞧不清锅内是啥肉汤,但那味儿实在鲜美不过,大家一阵狼吞虎咽,将半锅肉汤吃得罄尽。
喝汤时,那位商贩头神神秘秘将黄梦梁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小兄弟,我看你那张蛇皮留着也没啥用,干脆卖给我好不好?”
被黄梦梁当着敝履的“蛇皮”已扔出屋外,本就不要的破烂,这会这位商贩竟说愿出钱来买,让他颇为意外。他心想这玩意一张烂蛇皮能值几个钱,怎好意思开口卖钱。
商贩见黄梦梁不吭声,以为他不想卖,连忙解释说:“你别多心,我是看那张蛇皮还大,想拿回去做乐器的蒙皮,我家还开着一间乐器店——这样行不行?算上今晚我们在你家吃的饭钱,我给你留一挑担子的货来换蛇皮。这挑子是百多斤井盐,换你一张蛇皮你不吃亏。”
商贩头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怂恿黄梦梁做成这笔交易,生怕他不同意。没曾想自己话还没说完,这年轻人就随便点头答应了。
商贩见黄梦梁答应了,几口喝下碗里的残汤,从屋角落捡起那张“蛇皮”,也不再休息了,连声吆喝同伴挑起担子上路,搞得其他几位莫名其妙,弄不明白这老板心里在想啥,黑灯瞎火的赶路,撵鬼呀。
可人家是老板,是东家,什么时候赶路还得听他的。虽然不乐意,大家还是挑上担子,踏上那条青石板路。好在有月亮,趁黑行走,路还看得清。
一行人在商贩头的催促下,一气走了七八里路。走着走着,大家就觉得身上不对劲了。起先,身子开始发热;接着,五脏六腑好像被滚水浇透;再往下,骨髓里似乎在呼呼往外冒火焰……大家受不了,扔下担子,纷纷跳进长江,拼命灌那冰凉的河水。
然而,浸在江里喝凉水,依旧没一点用处。这几个人仿佛被火刑一般,扭曲着身子,撕烂衣衫,抓破肌肤,在长江边挣扎。渐渐,这几个人便停止了挣动,如死鱼似的漂浮在长江岸边,任随浪涛的拍打。
第二天早上,有人路过,瞧见江边有几具赤身裸体浮尸,那浮尸不像淹死鬼一身惨白,倒像是被火灸烤了一般。透着血红。
惨白的浮尸恶心,而血红的尸体恐怕就让人恐惧了。都是那商贩起了贪心,觊觎那张“蛇皮”,遭了报应,却连累了无辜的挑夫们。
浮尸身上的衣服早被江水冲得无影无踪,那商贩头骗取的“蛇皮”亦沉入江底。倒是青石板道上撂下的几挑食盐,不知便宜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