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后知后觉

望着眼前这个身着道袍，高髻长须的不速之客，我大感兴趣地问道，“你是说你们小姐打算邀请我过去？”

“正是。”道人微笑道。

我往那艘大船的座舱望过去，由于薄纱窗帘的缘故，我只能隐约看到有位女子坐在席间，虽然不辨容颜，但光是那朦胧而美好的身影已经让我有些想入非非了。

“阁下究竟是谁？”孔小蝶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很吃味似的，“你们小姐找我夫家有何贵干？”

“夫家？”**义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又看看我。

可能是我强忍笑意的表情太明显了吧，他若有所悟地笑了笑，朝孔小蝶稽首道：“在下青城派**义，道号元开，至于小姐……听小姐说公子应该是认识她的。”

“我认识的？”我挠挠头，迷惑不解地望着那女子的身影，“会是谁呢？”

“公子去见了不就知道了？”**义笑道。

“好。”我的好奇心已经升到了极点。

孔小蝶不满地“哼”了一声，道：“那我也去，相信你家小姐应该不会反对吧？”

※※※※※※※※※※※※※※※※※

“那个……我认识你吗？”在压下初见她的震撼之后，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可能是因为身边美女出现得多了吧，我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免疫力越来越强了。

“你没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你……”她笑意盈盈地对我说道，美眸在灯火下反射着晶莹的光泽，“在你睡觉的时候。”

“天哪，竟然喜欢偷看男人睡觉……”孔小蝶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放肆！”席间那个自从我进舱起就阴沉着脸的兄台拍案而起，冷冷地看着小蝶，“姑娘请谨言自重！商小姐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容你随意诋毁？”

“吕公子切莫动气，这位姑娘只是比较喜欢开玩笑罢了。”那个商小姐依旧巧笑倩兮，没有半分介意，倒是顺势向我们介绍了在座的众人，但从头到尾却只字不提我们俩的身份。那个吕白人老成精，见儿子想问，忙使眼神止住了他。

孔小蝶一直盯着那商小姐看，待她刚介绍完便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妹妹应该就是玄珠子掌门的千金了，只是你好好的青城山不待，怎的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

我听了心中好笑，孔小蝶自己才小丫头片子一个，倒好意思叫起人家妹妹来了。不过她的一番话也印证了我的推测，眼前这位美丽的女主人应该就是传说中“江湖十大绝色”之一的“冰美人”商茹冰了。我以前一直还以为那冰美人应该是个沉默少语，不假言辞的女子，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她名字里有个“冰”字的缘故。

“江湖十大绝色”本是武林中的一些好事之徒纵谈风月时所列，谁知越传越广，越传越烈，引得无数热血男儿趋之若骛，为了这区区十人的名单殚精竭虑，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渐渐竟成了江湖上权威性仅次于武榜的第二大榜。不过在我看来，这最多只能算是人气榜，不然的话别说是仪姐，称子和一旁的小蝶，便是絮儿和婷儿，再过几年也绝对具有上榜的资格。

“唉，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伙？”商茹冰朝我玉指轻点，唉声叹气地说。

“为了他？”孔小蝶瞟了我一眼，“这个家伙又蠢又笨，怎的福气却这般好？莫非真应了‘傻人多福’那句话？”

我避开那个吕杰杀人的目光，苦笑着对孔小蝶抗议了一句，“我说大小姐，我哪一点看上去傻了？”

“所有地方都比较傻。”孔小蝶笑哼哼地说。

我懒得理她，疑惑不解地问商茹冰：“商姑娘，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了？”

“嘻嘻，果然有点傻呢。”商茹冰掩嘴笑道，“记得上次你被人抢了东西，急得晕倒在小屋里，很多人都来看过你呢。”

“这样啊……”我恍然道，“虽然迟了点，但在此我还是要感谢姑娘的关心，只是……我晕倒其实不是因为那个理由。”

“哎呀，说了这么多，你们怎么还都站着呢？巧儿……”商茹冰朝身后那个丫头道，“去拿两张椅子来摆在我旁边，我有很多话想跟这两位朋友说呢。”

我和孔小蝶对视一眼，心知必是关于秘笈的事，但既来之，则安之。青城派名门正派，想来也不会在这里动什么手脚。

且看看这个聪颖刁滑的美人儿究竟动的什么心思吧。

※※※※※※※※※※※※※※※※※※

不远处的平台上，数以百记的舞女们在丝竹的伴奏中载歌载舞，低吟轻唱。在有如白昼的烛光下，彩色的云袖漫天舞动，交织成片，瀑布般的长裙飘扬如飞，此起彼伏，一眼望去，真是美不胜收，叫人目眩神迷。

但在豪华精美的船舱里，却充满了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不管怎么说，陆乘峰畏罪潜逃终归是事实，如果情况真的如你所说的，他为什么不当着武林同道的面和蛊窑的人对质？反而躲到女人堆里不敢出来。”吕杰嘲讽地说道。

“女人又怎么了？郁秀堂的姐妹们个个巾帼不让须眉，实是比江湖上一些只懂得人云亦云，趋势跟风的男人们强多了。”我冷冷道，不过心里确实也很奇怪，陆大哥怎么不站出来跟大家说个清楚呢？

本来我是打定主意好好应付商茹冰的，哪料她绝口不提半点秘笈的事，反而像对那边的舞蹈很感兴趣似的，一边看着，一边还不时发出赞叹的呼声，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倒是吕白这边，方才有意无意地说起了最近江湖上流传很广的有关陆大哥的谣言，什么和魔盟勾结，绑架武伴啊，什么发现事情败露，连夜逃出蛊窑啊，初次听闻的我忍不住便和“麟翼门”的人吵起来。那个蛊窑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相信，实在让我不得不佩服流言的威力。

“其实我倒是知道陆大公子为何不作申辩的原因。”一直作壁上观的商茹冰突然插口道。

“为什么？”我急声问道。

“因为陆大公子身中蛊窑剧毒，只有‘活死人’典斐一人才能医治，因此他的手下除了日夜赶路将他送去药王殿，根本没有时间跟外界再说什么。”商茹冰淡淡道，“而且护送陆乘峰的除了他的那名手下，还有一个蛊窑的叛徒，她在窃取了蛊窑的镇窑之宝‘万毒珠’之后确实受到了陆乘峰的庇护，所以在这件事上，也的确是陆大公子他们理亏。”

“什么？陆大哥中了毒？”我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小心地问道，“那个蛊窑的叛徒……不知是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个叫作吉丽的女孩儿。”商茹冰微笑着看着我。

“……，商姑娘知道的事情可真多啊。”

“只要有我青城派弟子在的地方，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商茹冰又把目光移向了舞台，似乎自言自语道，“其实现在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人物并非陆乘峰，而是传言拥有秘笈摹本的卢青火。这个家伙胆大包天，明知自己身怀异宝却还不懂得安分守己，整天惹是生非，前不久刚卷入一场邪道内讧中，险些因此丧命……”

“另外，协助聚福会剿灭邪道的‘铁指’严浩然严大侠声称他亲眼目睹卢青火助纣为虐，归顺了两个内讧邪派中的一个，似乎是叫什么‘自由联盟’。他本想上前劝阻，不料反被卢青火偷袭，身受重伤……”

“据说卢青火之所以迈入邪道，是因为迷恋‘自由联盟’中的一位美丽女子。那女子芳名小蝶，生有一双勾魂妖眼，最善引诱男子……”

“商茹冰！你究竟想说什么？”孔小蝶忍不住道。

“这位姑娘，请不要直呼商小姐的芳名！”吕杰严声道。

“嘻嘻，姐姐为何这般激动？”商茹冰笑着扫了孔小蝶一眼，接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之后慵懒地说，“江舞看够了，点心也吃饱了，是时候回房休息了，两位如果不介意，可以送我一程吗？”

※※※※※※※※※※※※※※※※※※

在吕白嫉恨如狂的目光中，我跟着商茹冰主仆以及孔小蝶三女走上了通往二层的阶梯。才到一半，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和商茹冰身上的味道一样。

上楼一看，这是个极为奢侈华贵的三格套房，最外面一格为会客厅，中间一格则是了望台，同时也是奴婢歇息的地方，最里面才是寝房，有一道厚厚的珍珠挂帘遮住，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虚实。举目四望，所有的家具摆设无不镶金嵌玉，精雕细琢，处处透着瑞富之气。

“这里很令人讨厌是吧？”商茹冰径直走到了望台的护栏前，回头朝我和孔小蝶调皮地笑笑，“这个吕白这么有钱，看来下次得让‘麟翼门’多上贡点才行。”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待会我们还要把小宁子送回家去呢。”我挑了一张红木镂凳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那好，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商茹冰转身靠在栏杆上，“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在我们眼里看来简直不值一哂。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不具备自保的能力。”

“你所说的‘我们’，指的就是青城派？”孔小蝶站在门口的位置，冷冷地问道。

“当然不光是青城派了。”商茹冰微微一笑，“卢公子，你是否也曾感到奇怪，为何从你打败齐天寿起，一直到你回到安阳，一路上始终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莫非……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暗中保护我？”

“差不多。”商茹冰点头道，“其实从一开始魔盟就盯上了你，只不过因为青城、武当、少林、崆峒等武林正派也源源不断地派遣了大量的高手尾随在你左右，因此魔盟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到后来，双方所聚集的力量已经达到了空前强大的程度，正邪两方就像两张拉紧了弦的弓，一场可能席卷整个武林的大战随时都会一触即发……我甚至觉得，那将演变成自两百年前魔神坛一役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正邪之战。可笑的是，身为所有目光聚焦点的你一路上竟然毫无所觉，不过也幸好如此，你没有做出任何刺激双方的举动，否则当时会发生什么，是现在的我完全无法想象的。”

闻言，我除了和孔小蝶面面相觑之外一时说不出话来。商茹冰所说的虽然稍嫌夸张，但细细想来却非常合理。魔盟现在的姿态，完全可以用“咄咄逼人”这个词来概括，不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将泰山派灭门，而且还公然绑架武伴，正道一方自是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而我，显然具备了作为双方导火线的资格。

“在正道诸强中，我青城派付出的人力物力是最为巨大的。一路上我们广布暗哨，你的一举一动我们可以说了如指掌……”

“哼！说来说去，你们青城派还不是想要《吸空**》上卷？”孔小蝶嘲笑道。

“没错！而且，我比任何门派都更为迫切地希望得到秘笈……”商茹冰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不过，我们对那套所谓的护身功法并没有太大兴趣，我们关注的只是争得秘笈这件事本身！”

“什么意思？”孔小蝶秀眉微蹙。

“再过两年就是本派举行武林大会了，那是我们争取成为武林盟主的绝佳机会，所以这次关于秘笈的角逐，我们是势在必得的，若能成功，必将为后年我爹的当选添上重重的一笔筹码。”

“可以理解，你们只是想证明青城派的实力。”我点点头，忽而又想到什么，“不对啊，如果如你所说，为什么魔盟绑架我爹的时候你们没有阻止？那天魔盟又怎么会有闲工夫去进攻小蝶的基地？”

“关于你父亲，其实对他进行绑架并不是魔盟高层的意思，而仅仅是他们一个地方分堂的堂主自作聪明想出来的主意。”商茹冰笑道。

在她的解说和一旁孔小蝶的补充下，我终于了解了魔盟大致上的力量框架。

魔盟的力量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明处的，也就是它在各地拥有的三十二处分堂，这三十二个分堂基本上代表加入魔盟的三十二个门派，因此各分堂实力差距很大，比如我遇到过的蓝月堂便属于规模较小的分堂，因为其前身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有名的二流邪派，而那黑壑堂便不同了，它是由岐山派转化而来，整个分堂的弟子足有千人之多！上次九溪镇外树林里的那个公孙庄园便只不过是黑壑堂众多堂口中的一个而已。

此外，魔盟又将这三十二个分堂分由四个香主管理，其中一个我在公孙庄园外已经见过了。和纯粹根据立功大小而任命的堂主相似，香主也并不一定要求武功要好，所必需只是灵活的敛财手段和一流的组织能力而已。

这些都是魔盟外围的势力，不止青城派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怕武林中稍有些势力的团体用心调查一下都能知道，真正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是魔盟暗处的力量——传说中的十二魔团和最核心的元老院以及死神小组！

三十二分堂的主要任务是为魔盟搜集情报以及提供资金，就算收到上面的指令大多也只是去执行一些突发性的或者临近区域的行动，所以只需要一般的帮众便够了，因此诺大一个黑壑堂中或者只有叶道穷一人勉强算得上是个高手，岐山派中其他的精英则全部被拆分编入了十二魔团中。

十二魔团从规模上远远小于三十二分堂，但能够进入魔团的都是各派中最出色的人才，一个魔团虽然仅有百人，但完全具有一次性消灭一个小型门派的实力，据说上次泰山门一役魔盟只出动了四个魔团便完成了仅用时半日且不留下一个活口的灭门任务。可以说，十二魔团才是魔盟最主要也是最可怕的力量。

元老院是魔盟议事和策划裁决的权力机构，成员主要是结盟门派原本的掌门或长老，具体的职权安排以及元老院与盟主笑苍生的关系尚不清楚。

最神秘的要属死神小组了，对他们即使是青城派也一无所知，不过孔小蝶倒听一个魔盟的俘虏说起过，据说他们是笑苍生一手培植的秘密高手，或许是专职刺杀暗袭的。

另外魔盟内还有所谓的三大使者，四大司长等高手，估计都是些受笑苍生笼络的老一辈的邪道高手，真是想想都叫人心惊胆战啊。

“由于那个分堂堂主的行动并没有上报给魔盟的高层，所以对此魔盟也没有任何准备，而那时候我们双方对峙的情况非常严重，一兵一卒的调动都可能引起对方的剧烈反应，所以我们都没有多余的精力调查此事，只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你身上。”说到这里，商茹冰神情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谁料到那天你竟然深更半夜从卢府后门出走，而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时间正邪双方都暂时失去了对你的监控，因此后来你们在芦苇桥的那场大战我们都毫不知情，直到聚福会开始调动人手，我们才有所察觉，但此时已经找不到关于你的任何线索……”

“然后你们就分头大肆搜索，而我，就正巧跑到你们青城派附属门派的地盘里，又正巧被跑来看热闹的商姑娘你碰到了……”我叹道，“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我也是这么想，”商茹冰温柔地笑着，“看来，这是上天注定让我们好好合作了。”

“合作？”

“对，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