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神迹初现
“没有任何发现。”我绕着地洞仔细地转了一圈,无精打采地回到神坛顶上。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小蝶无力地坐了下来,靠在一片莲瓣上,把手伸入了翻滚不停的白色乳液中随意拨动着。莹莹的白光照在她的身上,散发出幽幽的紫色光晕,使她看上去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气息。
“吉人自有天相,我好几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了,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我坐到她身边,语气却也不怎么坚定。
“不过,如果是死在这里,也不错啊……”小蝶出神地望着那白色泉水,突然问道,“你想过将来你会怎么死吗?”
“小蝶……”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呢,”小蝶似乎笑了笑,“最好的当然是在做完一切该做的事情后平安地老死,不过这个太奢侈了,我倒也不怎么指望,比较实际点的是可以轰轰烈烈地战死,让整个武林都记住孔小蝶这个名字,记住我紫泉部的名字!……如果这都不行,我希望至少在死的时候身边有人会伤心,会落泪,以后会在我死的那天想起我……”
望着小蝶,我心头一阵搐动,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抛开身上坚强而沉重的外壳,显露出女性软弱的一面。或者这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孔小蝶。
“可惜啊,似乎我最低的要求都无法实现了。”小蝶叹道,幽幽地望着我,“如果我比你先死在这里……你会哭吗?”
“那个,我当然会哭了,你死了不就意味着我也差不多该死了吗?”我被问得有些手忙脚乱。
小蝶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嘻嘻笑了起来,“有时候你还真是挺老实的,我逗你玩儿呢。”
“我娘说得果然不错!越是漂亮的女孩儿越是喜欢骗人!”我佯怒道。
“你在说谁漂亮了?胡言乱语……”
“当然是说你了,别忘了,在那座古寺下面我可是见过你的真面容的。”我得意地说道。
小蝶沉默了会儿,“哼”了声,“便宜你了。”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整天蒙着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丑八怪呢。”
“你们男人就喜欢以貌取人!”小蝶不屑地说。
“爱美是人的天性。”我反驳道。
小蝶转过头不看我,半天才说道:“我在父亲灵前发过誓,在取下关寒羽的项上人头之前绝不以真面目示人,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倒是你,为什么整天在额头上系着白巾?也从来不见你洗,看看,都快变成土黄色了。”
“我是怕摘下来后会吓到别人。”
“你倒来吓我试试?”
我微微一笑,将额上白巾除下,装了个自认为最帅气地动作看向小蝶。后者果然呆了一呆,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过手来。
“怎么样?吓坏了吧?”我任由她好奇地触摸着额上的魔印,嘿嘿笑道。
“真可怜,骨头都露出来了……”
“……”
“行了行了,算你比较特殊吧。”小蝶笑道,“这玉是你天生就有的吗?”
我正考虑着该怎么解释,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奇怪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那原本趴伏不动的“九尾狐”竟慢慢抬起脑袋,朝我这边望过来……
“老天!”小蝶惊叫一声,抽出袖剑倏地站到我身边,戒备地注视着它。倒是我,心中却出奇的平静。此时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我与“九尾狐”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而这联系似乎就是由魔印引起的。
“九尾狐”紧接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浑身的关节都发出轻微的“咔咔”声,然后再次看着我,比一般狐狸大了许多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白光。
“青火……你头上那块玉也在发光!”小蝶看看“九尾狐”,再看看我,不可置信地轻喊道。
“是吗?我没有任何感觉。”我不知道接下去将发生什么事,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这时只见“九尾狐”缓缓走到我跟前,突然低头从嘴里吐出一根绿莹莹的短棒来,乍一看便像一节普通的竹干。然后它冲我点点头,又用爪子朝那短棒指了指,显然是想把这东西给我。
捡起一看,这短棒很重,像金属一样透着冰凉,但又很有弹性,可以随意扭曲,正中处有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缝,我试着转了一下,只听“嗑”的一声,那“九尾狐”突然全身泛起一片白光,须臾间竟这么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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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看着短棒,又看看小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小蝶若有所思地望着刚才“九尾狐”消失的地方,低声道。
“什么?”我茫然问道。
“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小蝶有些激动地说,“世上真的存在过那些上古神族,而古墓、神坛、九尾狐,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留下来的!”
“你是说,我们现在正站在一个至少拥有三千年历史的建筑上面?”我不可置信地反问着,心中却已信了。除了传说中的神以及他们神奇的法术,还有什么能解释我看到的这一切?
“……,你再反过来转一次试试?”小蝶指着那短棒。
我依言照做,只听又是“嗑”的一声,身前的空地上白光四射,显出“九尾狐”的身形来。
“果然是这样……”我麻木地看着“九尾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地舒展筋骨,心中乱成一团。
神族的东西为什么会与魔印有关呢?对了!魔神也是神,难道这里的一切就是当初他所创造的吗?
“可惜啊,虽然知道了这样惊世的秘密,但我们还是只能死在这儿。”小蝶叹道。
“未必!”我摇摇头,走到刚才“九尾狐”趴睡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孔,正好符合绿色短棒的粗细。
然后,在小蝶略带紧张的目光下,我将短棒用力地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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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插入短棒的一刹那,石座上那三个凹孔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我一时福灵心至,忙将“地”、“风”、“水”三珠镶了回去。
镶齐的那一刻,红光猛然大涨,然后神坛内部发出沉闷的响声,似乎里面有只巨大的怪物苏醒了。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原本只是温和地滚动着的白色泉水也一下子变得暴烈无比,发了狂一般喷涌着,互相纠缠拍打着,溅起的水花沾得我和小蝶满身都是。
神坛动得越来越厉害,满耳都是振聋发聩的“隆隆”声,到后来似乎整个洞穴都在震动了,而当一些细碎的石砾从头顶落下时,我们明白这并不是错觉。
“这个洞好像要塌了!”小蝶在我耳边大声喊着。
“咱们回大网那边!”我也大声喝道。正想跳出石座,却觉得脚下一滞,低头看去,却是那“九尾狐”正咬着我的裤脚不放。
“滚开!”我刚想用力挣脱,却见它已经松开嘴退到一边,似乎非常无辜地看着我。
难道它听得懂人话?
“你要我们留下来?”望着“九尾狐”那双富有光泽的大眼睛,我蹲下来,试探地问了一句。此时,我已经懒得再去讶异什么了,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说的恐怕就是我现在这样的心态。
“九尾狐”点点头,又退回到石座中央,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似乎一点都不把外界的变动放在心上。
我和小蝶对视一眼,也默默地坐了回去。假使地洞真的塌方了,覆巢之下难有完卵,我们跑去哪里都没什么用,还不如孤注一掷,看看那些上古的神仙到底打算怎么安置我们吧。
三粒宝珠处射出的红光越来越盛,到后来它们竟渐渐由墨黑色转为暗红,相对的,四周沸腾的泉水颜色却越来越淡,竟似要变回普通的清水一般。四周的环境越来越混乱而危险,我下意识地朝小蝶身边挤了挤,后者看了我一眼,软弱地半靠在我身上,与我一起默默地观看着这仿佛能毁灭一切的景象。
洞体已经接近崩溃,可怕的断裂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巨大的石块从高处落下,砸在地上时发出轰然巨响,震得整个人都会随着跳一跳。神坛也开始倾斜,已经褪为无色的泉水顺着被砸得面目全非的石阶倾泻而下,偏偏竟也浇不熄那燃烧了三千年的莹色灯火。
我心中已渐失幸念,只是仿佛置身事外地望着那落石,望着那倾泻的泉水,心中有无数景象掠过,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去想。直到手臂上传来微微的颤抖,我才突然意识到,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另一个人会一直陪着我!望着小蝶纤弱的肩膀,我无法抑制地产生了一种冲动——死之前,我要再看看她的脸!
在这个时候,任何的犹豫不决都再可笑不过的了。我伸手探入她如云般的乌发间,轻柔地解开绳结。小蝶刚开始还躲了一下,但终究默许了我无礼的行为。于是,在我无比期待的目光中,小蝶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脸庞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世间最悲凉的情景下,出现了最清美的画面,此时我心中的感动已非言语所能表达。如果前方突然出现一扇只许一人离开的生门,我想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机会让给她。
“你真是天生的登徒子!”小蝶叹道,“可怜我孔小蝶竟与你这样的家伙共赴黄泉,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样的孽。”
看着她由于绝望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我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叫起来,“一定弄错了!你不应该这样死的!即使是神,也绝见不得你死的!”
声音刚落,仿佛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呼叫一般,石座周围的莲瓣忽然缓缓收了起来。那“九尾狐”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欠,似乎也在抱怨这变化来得太迟。
当我被小蝶无情地推开时,莲瓣已经收拢密合,将我们完全包裹在“花苞”之中。莲心处红色的光芒充满了这封闭的空间,映衬着小蝶散发着无尽生机的俏脸,美丽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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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杭城的大街小巷,酒馆茶楼,无不流传开两件奇事。
第一件便是城东的凤凰山附近突然发生了强烈地震,这可是杭州自古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据说地震过后,整座山都矮了一截,幸好此处少有人住,不然恐怕死伤难计。官府已派人将此山围得水泄不通,正四处寻找遇难者。在杭州这等长居久安的地方,这已是天大的事了。
第二件事更是离奇,在那边发生地震之时,远在杭城西南的龙井中突然浮出一男一女,将井边正执枝划水的游人吓得四散而逃。好事之徒很自然便将此事与地震联系起来,说城中有人对土地神不敬,因此老人家便降下灾祸,并特派两位使者来人间拘拿恶人。一时间,吴山顶上的城隍阁香火大盛,据说最先赶到的都是城中最富有的几个员外。
但大多数杭州人并没发现的是,城中的大小旅馆中突然多了许多操着北方口音的生面孔,个个佩剑背刀,杀气腾腾。
城市的上空中多了一种凛冽的肃杀之气。
而称雄杭城的名列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江南王家”此时也迎来了城东地震后的第一名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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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院座落于杭州著名的湖中之山——孤山,或者说整座孤山便是它的后院。
现任家主王尧,武榜排名三十三,虽非绝顶高手,但江湖上只要提起“王家”这个名头,却没几个人是不卖帐的,一方面是因为王家乃武林四大世家中资产最丰厚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王家那支威震武林的“神鹤天兵”!
王家世代相传一套养鹤驭鹤的秘法,据说首先要取得天下最稀有的一种鹤——黑顶鹤的幼鸟,然后每天喂以东海深处的一种奇鱼,并驱使毒蛇猛禽与之相斗,三年后若能不死,才开始驮人空战的训练,此时,原先的幼鸟早已淘汰了十之七八。
而御鹤者的培养也颇为不易,须从孩童时起便与黑顶鹤同吃同住,平时练功所用的只能是比自身还要长了两倍的特制长矛,若不能在成年之前将长矛修练得如臂指使,便不能加入训练队,多年的苦练就算全部白费了。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鹤,最危险的还是空战训练,不管白天黑夜,下雨刮风,听到号响,人鹤便须立即出动。因此住在杭城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孤山上空盘旋飞舞的黑影,殊不知那些巨大的神鹤背上,还坐着一个个手持长矛的青年,若有一个闪失,便是坠地身亡的下场,而忠心护主的神鹤,往往亦会紧跟着冲向地面,当场成为陪葬。
正因为培养的过程是如此漫长而艰险,所以王家的这支镇族奇兵从来就没有在数量上超过半百,但其实力却无可置疑。神鹤只要到了天上,便比什么都灵巧敏捷,而早已与座骑心神相通的鹤兵则可以借着高空之势对地面上的敌人展开最猛烈的进攻,待冲劲耗尽,便又可飞回天上再组攻势,留下地面上的敌手望空心叹。若非神鹤害怕寒冷,无法北去中原,恐怕王家的威名还远不止此。
深夜,王家富丽堂皇的会客大厅中。
“王家主,不知你可听闻了最近江湖上的传闻?”说话的赫然便是元开道长**义,此刻他虽然正低头品着号称“天下第一名茶”的西湖龙井,言语间却似乎有些急躁。
“传闻?”王尧捋了捋他长及胸口的美须,恍然道,“听说狂剑客趁鹤云道长出关之际,第三次上山挑战。两人一立一坐,对峙了足足半个时辰,却未动一招半式,然后狂剑客便一脸萧索地走了。呵呵,绝顶高手之间的对决,实在不是我等之辈可以勘透的啊。”
“家主所言极是,但贫道所说的并非此事……”**义皱了皱眉头。
“那莫非是指忠义庄发生的惨案?这件事确实影响颇为巨大啊……”王尧叹道。
“虽然有点关系……王家主应该听说了关于鄙派掌门之女商茹冰的传言吧?”
“哦,这个我也略有耳闻,据说上次虬髯客从那个叫做卢青火的年轻人手中抢去的并不是真的《吸空**》上卷,而商姑娘便趁武林同道聚焦陆大公子与蛊窑相争之际,挟……随同卢青火悄然赶赴江南寻找真本。”王尧笑道,“看来贵派对秘笈是势在必得了,只是不知道长为何要对我谈及此事?我王家向来只喜欢做生意,在我看来,金灿灿的元宝可比武林秘笈吸引人多了。”
“王家主说笑了。”**义陪笑了几声,突然神色一正,“其实茹冰昨日便已到达杭州,本来我们一直互有联系,但自今天下午起,贫道便收不到任何她的消息了。”
“竟有此事?”王尧一脸讶异。
“正是!茹冰自小便修习鄙派的‘天涯若比邻’心法,只要她气脉不绝,贫道就能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她的气息,然而在三个时辰前,她的气息一下子变得若有若无,必然是出了意外。”**义沉声道,“当贫道匆忙赶入杭城,却发现她最后到达的地方此时已成了一片乱石……贫道深知只要是发生在杭城中的,事无巨细都瞒不过家主的眼睛,因此还请家主看在青城派的情面上,为贫道指点一二!”
王尧沉吟片刻,道:“说起来,杭州最近确实发生了些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