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番外】【现代】(十五)

397. 【番外】【现代】(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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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擦着手中那柄横刀,看到崔季明走进来,动了动眉毛:“五日前缺了一次早课,今儿早上又缺了一次,下个月整月课业加倍,否则你就要反了天了。”

崔季明腿肚子一哆嗦,真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圆润滚出去。

“没去跟其他家的说说话就进来了?”贺拔庆元将横刀放在桌上。

崔季明本来跟没骨头似的坐着,听见他放刀的声音,连忙挺直脊背,艰难的做出一副庄重的孝孙乖巧模样。

“都不认识,叫不上几个名字来。”崔季明问道:“皇上可是最近要给皇子们选伴读?”

贺拔庆元看了她一眼:“你看出来了?”

这话从贺拔庆元嘴里说出来,堪称是一句夸奖,崔季明简直能从空气里接住这几个字儿,小心翼翼放进荷包里贴身藏好,这会儿嘴边笑意藏不住:“好不容易继承阿公半点聪明才智,总不能不掏出来用用。”

“毕竟是十四岁了太子还没有入东宫,我便在猜测着……”崔季明道:“这会儿要是给太子选伴读的话,可是一件大事。”

贺拔庆元要崔季明把她的刀拿来,放在桌子上用打粉棒给她的横刀打粉后重新上油。

崭新光亮的刀面,和崔季明一样,一副嬉皮笑脸却不知京中深浅的样子,他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本来她是最好给三清殿出来的这几位皇子做伴读的,但嘉树年纪比崔季明小太多,柘城则因为万贵妃十分低调,绝对不会选择崔家子,仅剩一位胥,可他如今在薛妃膝下了。

薛妃是宫中唯一一位有后戚的妃子,殷邛还没做皇帝时,她就已经嫁入他府内为正妻,殷邛有意打压后戚势力,二人闹了些事儿撕破脸了,薛妃从皇后的位置被撸了下来,成了位妃子。

这么个位置不定的废后,他自是不能让崔季明往上撞。

不过更重要的是,贺拔庆元这种老臣是知道些内/幕的。

薛妃和殷邛当年那对小夫妻,吵起架来俩人都是扯着头发互骂摔东西的那种,当年薛妃怒而离宫,指着殷邛大骂,“你要是有朝一日请老娘回来,就跪在地上叫老娘一声爷爷!”

当然这不是原话,从贺拔庆元脑子里一过,就成了这个味儿。

薛妃出身北地,尚武又爱闹,她年轻的时候是那种解裙为幕河边饮酒的女人,夫妻吵架她骂起人的段位和花样都能把殷邛骂哭,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

不过这赌咒也没几个人知道,过了这么些年,殷邛竟然真将她接回来了。

至于殷邛到底有没有真的管薛妃叫爷爷,贺拔庆元就不知道了,薛妃是踩着天边祥云一样气势浩荡的回宫的,如今也带着万丈彩霞、领着新儿子来参加行猎了。

然而另一边,殷邛在崔式入长安当日,就邀他入宫,其中就提到了要崔季明为皇子伴读一事,这事儿是逼着被定下来啊。

贺拔庆元看着是个直接粗暴的武将,可能混到今日却是心思十分沉着。

如今皇子选伴读,如同选择依靠的势力一般,是个不得不谨慎的事情。

崔季明托腮道:“所以呢……阿公心中可有打算?”

“大概有了,不过你先不用管,去后院照顾你的马吧。”贺拔庆元道:“行猎明日才开始,今夜有宴,届时会有骑射比艺,记得表现的像个军家汉子些。”

……她不用表现,也像个汉子了。

落营的这片空地本是一片草场,如今草丛却给来往的车马踩成了一片泥地。

她走到简易临时的马棚里,金的发白的油亮皮毛与长腿肥臀,崔季明的马儿在阳光下亮的如同龙马神驹,周围可围了不少人。

她一阵心虚,贺拔庆元觉得爷们就该配好马,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便是从西域搞来的极其珍贵的这匹马。

通体金色耀眼无比,如同开着法拉利在十八线乡镇的小学门口接孩子一样引人注目。

崔季明看它毛色,便给取名叫金龙鱼。

“这是康国来的马?还是大食马?”太子泽有些痴迷的抚摸着金龙鱼的鬃毛,那鬃毛被下人结成辫,相当风骚。

“应该是尼萨种马,长有双脊呢。”大邺男人对马的痴迷,简直如同北京老爷们对盘核桃的讲究。

崔季明想退两步,金龙鱼对她打了个响鼻儿,不满的叫唤了两声,似乎在谴责她送吃的晚了。

太子泽转脸过来,看向崔季明愣了愣:“是你的马?”

崔季明斜靠在旁边旗杆上,道:“正是。这是黠嘎斯人往大邺交易的马种,说是大宛马的祖先中的一支。”

泽笑了:“也只有勋国公府兵常年驻守凉州,靠近玉门关才能得这种马,如今宫内吐蕃人进宫也没有这等成色的马。”

这话或许是无意,却像是说贺拔庆元风头太盛。

她忍不住想起了薛妃那里俱泰演的贺拔名将的闹剧。

崔季明插科打诨道:“一个惫懒玩意儿,除了皮毛亮的能剥下来做袄,也没别的好了。殿下若是欢喜,骑走呗。”

太子泽愣了一下,看到崔季明奈我何的一张无谓笑脸,心下觉得她是在挑事儿,只笑道:“名驹认主,我也训不住这西域的灵兽。三郎没有跟崔家长房的住在一处么?”

崔季明手里捏的是给马吃的熟豆子,也不管干不干净,往天上扔了一颗,张口接住,笑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我改姓贺拔了么?”

太子泽:“……”

崔季明:“哈哈哈哈哈玩笑而已。”

这话里扒开哪个字都跟笑点没关系。

周围站了不少少年,崔季明将手里煮熟的豆子送到金龙鱼嘴边。

“让我骑一下试试呗!”有个少年挤出来,伸手要去拿崔季明手里的豆子。

泽皱了皱眉头:“修,不要胡闹!”

崔季明转过脸去,看到一个个子稍比泽矮一点,满面兴奋的少年,金色小冠浓眉大眼,一看就知道比温和的泽殿下熊了不知道多少倍。

哦,就是那个马球场上唾沫星子乱喷要打殷胥的皇子修。

“可以啊。”崔季明倒是无所谓:“你把豆子给它吃,它就会让你骑了。”

金龙鱼长得装逼高冷,实际上是个特别没节操又爱闹的,谁给它吃的,谁就是它亲阿耶,就这一点,这匹金光灿灿的马牵到贺拔亲卫营时,几乎被上百人骑过。

不检点到算得上,真公共汽车。

修十分兴奋,没想到以高傲知名的崔家子这般好说话。

金龙鱼吃净了他手里的豆子,还谄媚的舔了舔他的指缝。

修伸手细心的摸了摸金龙鱼的鬃辫,将它牵出来小心翼翼的跨上去。

这小子倒是真的很爱马啊。

崔季明甩了甩手:“殿下你骑着遛弯去呗,晚上不用送回来,它自个儿会回来的。”

修:“那你去做什么呀?”

崔季明头也不回:“加餐。”

修其实有点贪心,他想开口了半天,却看着泽瞪了他一眼,只好闭上了嘴。

崔季明走后,泽才拽了一下缰绳道:“你别想讨这匹马,贺拔庆元费了多大精力给他从西域弄来的,他说的给,你敢要么?”

“我一个嫡皇子,一匹马还不能要过来么?”修虽知道夺人所好不对,却嘴硬道。

他轻踢马腹,金龙鱼十分懒散的晃荡了几步,它似乎能站着就不想走。

泽道:“贺拔家和崔家的心尖子嫡孙就只有一个,可如今嫡皇子就有三个。”

修哼哼笑了两下:“我可是那天听着阿娘训你了,挨了骂就真的想听话了?你倒是谨小慎微的,照这么说皇子十几个,我们更不值钱。”

修毕竟是小两岁,少年差一岁差一个天地,泽跟他说不通道理,叹了口气,只是道:“今日你骑完了马之后,记得亲自送回来。到时候跟他多说几句话。”

泽本来是想说,让修跟崔季明熟悉一点,就算崔季明没能做上太子伴读,若是能与修玩的好,对他们这一支也算是助力。

修听了这些,反而会更逆反吧。

泽道:“崔季明在军中长大,肯定知道很多养马的法子,你可以问问他。”

修拧头:“那是当然。我会问的。”

他骑着金龙鱼,倒是趾高气昂的在帐篷间晃悠了,可走了没两步,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崔季明无所谓了。

因为这匹马,真是懒到了极点!

踢一脚走两步,不踢了就原地站着不动,半天了,还没走出去几丈远。

修又不好去打崔季明的马,就不停的原地喊驾,可金龙鱼一动不动,似乎打了个嗝,在原地留下一坨冒着热气的翔。

周围不少人走过去,忍不住看他笑,修恼羞成怒:“你们看什么看!”

这么一吼,更是没人来帮他了。

修正要下马,却看着穿着骑装的殷胥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前头走过来了。

他又装作四处看风景的端坐回了马上,殷胥刚刚洗了一把脸,将薛妃给涂的那些幺蛾子全都洗掉,却看着修骑着金龙鱼有些格格不入的立在帐篷之间。

这是崔季明骑了七八年的名驹,他怎么会不认得。

“殿下,怎么骑了崔三的马?”他忍不住开口。

“哎?你会说话?”修更吃惊:“你不是哑巴么?”

“……”这位殿下,一开口真想让人揍他。

殷胥看他尴尬的可怜,走过去牵了一下缰绳道:“要往后坐一些,稍微抖动几下缰绳,不用踢。”

金龙鱼是崔季明的爱马,也是出了名的懒。

崔季明有些骑马的小习惯,金龙鱼辨认的出来,所以只有它觉得马背上的是崔季明,要是不跑肯定要挨揍的时候才会动弹。

这还是好多年前殷胥第一次骑金龙鱼的时候,崔季明教他的,看来她把马借给了修,却不告诉他方法,也是够坏的。

修在殷胥面前竟然有些虚心,认认真真的学了一下,短促而含混的说了一声谢谢。

“你之前骑过这匹马么?”修看着金龙鱼动起来了,虽然这么问着殷胥,却不肯直视他。

“……没。”

殷胥这会儿倒是开始装哑巴了。

修看着金龙鱼小跑起来,欢喜的笑了一下,绕着跑了一圈。与泽比起来,修明显的更爱玩乐也更天真一些,他跑回了殷胥身边:“你要去哪儿,我带你一程呗?”

鬼才要跟你共乘一骑。

“不必。”殷胥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转身便走。

“啊对了。”修策马小跑跟上,特别小声的说了一句:“上次推你下马的事儿,对不起。我没想着会那样。”说完他转身骑着金龙鱼就跑了。

……麻烦道歉认真一点好么。

心里虽这么想着,殷胥却忍不住有点想摇头。

大家少年时候,也都这么可爱过啊。

等仆人们搭好帐篷,篝火燃起,天色已经黑下来。各家在空地上支起帷幔,这一片山林喧闹的犹如三月上巳曲江滨,皇室成员还未到,各家已经开始觥筹交错。

俱泰坐在一片大帐后吃柑橘吃的满嘴是汁水,他穿着一会儿要给皇帝和众人表演用的小盔甲,帐内挤满了补妆的龟兹舞女与出入拿乐器的伎坊女子,他拍了一下膝盖,对着旁边其他几个人说道:“我先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别到了御前憋不住了。”

他穿着笨重的铠甲,往山坡上的草丛里走去,那里有好几块大石,躲在后头撒个野尿应该也没人发现。

俱泰才刚刚掀开笨重的铠甲,解开裤子,他都没来得及哼首小调,忽然就感觉眼前一道黑影!紧接着就是额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他感觉鲜血从额头上不要命的涌出来!

发生了什么?!

俱泰一直有一种谨小慎微的生存本能,他连裤子都顾不得提,就地一滚连忙就去擦眼前的血!他就听到有个男子不爽的骂道:“靠,没想到长这么矮,没划脖子上划脸了!”

有人要杀他!

俱泰几乎是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心跳如擂大惊失色就要往山下滚!

为什么?!谁会来杀他这么个地位卑微的奴仆!

他哪里还顾得上尊严,然而那来杀他之人却也知道他想要跑到人多的地方,猿臂伸过去就将他拽回来,俱泰感觉自己仿佛是拎在屠户手上的一头猪仔,不要命的蹬腿挣扎着。

那杀手将他往地上一扔,他俯下身子,就感觉刀刃刺向他盔甲的缝隙。

若是正常男子的盔甲,这个缝隙刚好足够刺进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扎入脾脏,神仙也救不了,可俱泰穿的是迷你型的盔甲,连缝隙也是迷你的,杀手的刀刃只刺进去了一个尖儿便无法刺入,仅仅刮伤了他的皮肉。

俱泰在地上一滚,脸上血污混着草渣,空地中央已经有龟兹舞女进场,乐伎奏鸣音曲,回荡起了欢快的氛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想吼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那杀手身手极佳,俱泰发了疯一样往前跑,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干脆就往面前那块大石后一猫,他万没想到,石头后还躲着个别人!

他这样一挤,石头后躲着的另一个人就被挤出来。

俱泰转过脸去,就看着一身深红色骑装的崔季明无奈的倒在地上,杀手身形一顿,显然认出了崔季明,却好似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往俱泰的方向杀来。

俱泰脑子里飞速运转,这崔季明是练家子,还是贺拔庆元的外孙,那杀手绝不敢伤她,抱紧她的大腿才是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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