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怒刺宗室(二)
杨五.杨六二人不会去搭理谢又安这衣服该不该脱,二人直接将谢又安提了出来,眨眼之间就把其官帽和官服扒掉,死死按到侯国兴面前跪下。
“是吗?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实话告诉你,在宗人府取掉本官乌纱帽之前,只要本官愿意,就能砍掉你的狗头。侯国兴盯着谢又安一声冷笑,继续开口道:
“对了,本官不止可以拿掉你的官身,四品以下的官员可以任意任免。”
说到这里侯国兴蹲下身子,在谢又安耳边小声说道:
“本官身上有二十张四品以下的空白官身的事情,你应该不知道吧?只要本官愿意,整个兖州府的官员可以换的干干净净,听说兖州府同知孙朝肃和你一直不和,不知道他会不会落井下石……”
听到这里,谢又安脸上猛地变色,若真如侯国兴所言,只要将自己这知府拿下,在将自己在兖州府的势力连根拔起。
到时候他谢又安别说仅仅是一个灾粮的难账了,可能成年累月的那些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会让翻出来。
如今这灾粮一事必然是捂不住了。就算他侯国兴因为刺伤宗室一事让取掉了乌沙,这赈灾一事,也必然会拉个人出来顶岗。势力全无的前任知府,不用想都是最好的代表。
看着谢又安勃然变色的脸,侯国兴讥笑道:
“本官不管你身后站的是谁,但是在这个年景,赈灾不力不说,居然敢贪墨朝廷送来的粮食,本官不止要拿掉你的官身,上报皇上,诛杀你谢家九族都不为过吧?”
“侯…候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片刻后,谢又安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抬起头盯着侯国兴开口说道。
二人来到军户所外面僻静处,谢又安看了看周围后,对着侯国兴深深鞠躬道:
“大人,灾粮一事,山东等地的官员大多牵涉其中,下官虽然有心报国,可无奈…无奈…”
谢又安本为万历年间的进士,苦熬多年,才熬到兖州府知府的位置,以五品文官任知府,可以说这三年只要不出问题,一个四品文官是板上钉钉了。
可谁曾想,到了兖州之后才发现,官场陋习比其他各地更甚。他区区一个兖州知府根本算不上什么。仅仅兖州一地,就有鲁王一系世袭罔替,更别谈周边还有好几个王爷受封。
这些个世袭罔替的王爷与当地乡绅,望族,以及父死子替的各级吏员,牢牢把持着当地,他们这些外来的文官,想要做出点成绩,唯一的办法就是睁一只眼一直眼。
就拿谢又安刚刚上任之时,抽检朝廷在兖州各地设立的常平仓之时,发现里面除了表面上放着一包包大米之外,里面的都是一包包米糠麸皮。
本想治理的他,却发现管理常平仓的小吏表面上虽然诚惶诚恐,骨子里却全然不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第二天山东各地的王爷就纷纷上门拜访。
谢又安的意思很简单,整个山东都在贪污,你让我一个兖州知府不贪,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轻者滚出兖州,重者给你按上个什么罪名,直接投入大牢。
“只怕谢大人你也没少拿好处吧?”听着谢又安的辩解,侯国兴冷笑一声道。
谢又安擦把冷汗。红着脸答道:
“回禀大人,下官平日里虽然有些瑕疵,却也知道灾荒年间粮食对灾民的重要性。从山东巡抚处调拨过来的五千石粮食,下官没敢克扣一斤一两,全数充到了常平仓。这是单据,请大人过目。”
谢又安说完从怀中掏出公文,双手捧到侯国兴面前。
这谢又安到也不傻,知道灾荒年间,敢贪墨灾粮,一个不对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是以对粮食来往的账目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侯国兴看了看粮食来往的账目,无非就是新粮入库,旧粮换的出的把戏。然后在就是旧粮入库,成粮换出。大鱼吃小鱼,小雨吃虾米。
王爷先来个新粮换旧粮,兖州府的各级官员在来个旧粮换成粮,各级小吏在换一次,最后就成了百姓们吃的米糠麸皮了。
看着微微发抖的谢又安,侯国兴长叹口气,说道:
“本官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的道理本官不是不懂。”侯国兴看了看谢又安微微缓和的脸色,怒斥道:
“可如今这年景,百万灾民嗷嗷待哺,你身为百姓父母,居然坐视不理,看着灾民们救命的粮食让贪墨一空,实在该死!”
“下官知罪,请大人救我!”谢又安跪在地上,对着侯国兴使劲磕头起来。
侯国兴将其从贪污粮食的罪过,改成了御下不严,知情不报的罪过,谢又安岂能听不出来。是以听到活命希望的他,在也顾不上读书人的尊严,和侯国兴区区一个五品锦衣卫千户磕起头来。
如今这年头,一个三品的武将看到五品文官都得掉头哈腰,以下官自居。可以说谢又安为了活命,是连脸皮都顾不上了。
尊严这个东西,和他谢又安全家的性命比起来,又算个什么东西。
侯国兴看着不停磕头的谢又安,心里一阵鄙视,可能的话真想给这个所谓的圣人门徒,来上一个三千六百刀凌迟,无奈此时保住万千灾民才是最重要的,杀了个谢又安,保不住又来个孙又安。
“你先起来!”侯国兴挥挥手示意谢又安起身后,继续说道:
“前世如何本官暂且不提,当下你若能协助本官做好赈灾,本官保你全家无忧。就连你的官身和性命,本官也不是不能保全。”
“谢过大人!”谢又安起身连连鞠躬,心底的一颗大石算是放下,不论如何起码是保住了全家性命。
侯国兴点点头,带着谢又安进入军户所,边走边交代道:
“将常平仓里面仅剩的粮食全部取过来,本官不希望看到灾民在吃米糠麸皮。至于以后,本官自有计较。”
身后的谢又安自然是连连点头称善,没办法,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里握着。
进入军户所,侯国兴看了看身上已经包扎好布条的朱以湘,整个人又是一火。抬头又看了看站在朱以湘身边,面有忧色的朱徽研,不用想一定是朱徽研叫人帮着包扎的。
看到侯国兴进来,刚才还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朱以湘赶忙闭住了嘴巴,低着头不敢看双目冒火的侯国兴。
而朱徽研看着侯兴那满是责备的目光,也是俏脸一红,心里一惊,本能将头扭向一边,一双柔荑抓住了衣角。
“起来,继续发粥!”侯国兴转过头去,冷冷盯着跪在锅台边上的几个伙夫开口道。
几个伙夫也顾不上刚刚让烫伤,跪在地上连连称是。
很快,灾民们继续排队领取了稀饭。
看着面色铁青的钦差大人,伙夫.衙役.士兵.灾民们没有一个敢说话。时光就这样静静流逝着,除了灾民们排队向前的脚步声。
第一个灾民走到灶台边领取稀饭后,侯国兴盯着伙夫冷冷说道:
“筷子要是到了,本官立马要了你的狗头!”
伙夫握着木勺的手猛的一抖,赶忙夺过灾民手中的碗,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的逼出碗里的水分,又打上一碗,同样如此,一连三次,才确保米糠麸皮可以立筷不到后,递给了灾民。
时间在流逝,灾民们缓慢的上前领取着稀饭,不过没有一个埋怨,脸上还露出幸福的微笑。因为今天领取的分量,至少是平日的三陪以上。
侯国兴看着灾民们,看着那苍白的脸上,露出的满足的微笑,紧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伙夫们经过前面的紧张和不适后,手中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当然灾民们碗里还是满满的一碗稀饭。
只见那日侯国兴暗访之时,指点侯国兴去陈家庄的老头,一双眼睛不停的盯着边上的侯国兴。
身后的灾民,轻轻推了推发呆的老头,指了指他已经打满手中的稀饭。
很静,还是很静,面对着面色铁青的钦差大人,满脸幸福的灾民们也不敢发出声音。
老张头转身将手中的稀饭一把递给了身后的灾民,猛的跑到侯国兴身边,跪在地上大哭道:
“钦差大人啊!您终于来了啊!您要在不来我们就饿死了啊!”
沉默,周围死一样的沉默,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目光都看向了哭泣的老头。
侯国兴愣了愣,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头,全身微微发抖。
“钦差大人啊,您终于来了啊!俺们有希望了啊!”跪在地上的老张头,抱住侯国兴的腿大哭起来。
“钦差大人啊,您终于来了啊!俺们有希望了啊!”
“钦差大人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吃饱了啊!”
“大人啊,俺们的孩子都饿死了啊!”
灾民们纷纷跑到侯国兴身边,跪在了地上,对着侯国兴使劲磕着头,使劲的哭泣着。
侯国兴看着跪在地上的灾民,用他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将身边的那群满身发酸.发臭的灾民们一个一个的,使劲的往上扶着。无奈身后跪下的灾民越来越多,灾民也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乡亲们,本官来晚了!”侯国兴全身颤抖的跪在了地上。眼泪顺着眼眶而出,不管如何,他身为赈灾宣抚使,灾民如今的局面,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朱徽研看着眼前的局面,不忍的别过头去,泪水夺目而出。她心里突然开始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一路上拖慢了侯国兴的行程,这些灾民们至少可以少挨几天饿,少死几个人,侯国兴也不会如此自责吧,这个人可是连皇兄都不愿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