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1
程迦艺为自己迟钝的反应和总是被牵着走的思维急的差点儿哭出来：“你不是说不会动手动脚的么？”
叶卿云：“我没有动手动脚啊，我动的是嘴。”
程迦艺：“无赖！”
叶卿云：“你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我以后尽量控制……”
程迦艺：“你以前明明是敦厚老实型的……”
叶卿云：“还不是因为太老实了，所以错过了你那么多年？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说着，拉过她的手，帮她把手上的泡沫冲掉，又给她仔细地擦干，然后说：“去收拾一下，一会儿不是还要去看电影么？订了几点的票？”
程迦艺：“8点10分。”
叶卿云扭头看了一眼挂钟：“那差不多该出门了，快去准备吧。”
电影院位于商场的6楼，周末看电影的人很多，电梯里塞进了超过核定人数的名额，很是拥挤。程迦艺缩在角落里，叶卿云面朝着她，撑开一只手，将她护在怀里。程迦艺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只留了一个头顶给他。
出了电梯门，程迦艺还是一如既往地落后一步跟在叶卿云的右后方。
忽然他停下来等她，她不适应地抬头露一个疑问的眼神。
叶卿云：“女朋友，我现在可不可以为自己争取一点儿作为男朋友的福利呢？”
程迦艺：“什么？”
叶卿云退后一步站到她身边，微笑着拉过她的左手，塞进自己右手的臂弯里，给她安排了一个挽着自己的动作。
程迦艺被他逗笑了，自然地挽着他往里走。
取了票，买了饮料和爆米花，找到对应的位子坐好。陆陆续续几乎满场。等待灯光暗下来，映前广告从珠宝播放到汽车，程迦艺乖乖架好3d眼镜，看着荧幕里地球表面滚过环球影业的金色粗体字。
程迦艺属于看电影时特别专注特别沉默的人，当周围的女性都因为电影里惊险刺激的画面而忍不住赞叹尖叫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张一点儿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周围的男性自以为是地给女伴炫耀讲解有关于车辆的讯息的时候，她也完全不会分神去听的样子。如果是看到了会令人紧张担心的场景，她就会不自觉地在胸前握紧了小拳头，把自己往椅背里缩一缩。
叶卿云偶尔拿眼角余光观察她，虽然表情被黑色的大眼镜遮住了一大半，但肢体语言还是让他忍不住觉得她很可爱，于是随手抓起一颗爆米花，就递到她微张着的嘴边。
她会因为注意力被打扰了而皱眉，可还是会温顺地配合着用嘴巴接住。有时候没控制好距离，嘴唇蹭过他的指尖，留下湿湿软软的触感，直酥到他心底。
比起那些会在观影过程中不断点评、感叹和提问的姑娘，他觉得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她陪伴，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情。
让这部两个多小时的冗长的电影，仿佛也只是白驹过隙。
在全场泪目的温情回顾里，放映厅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思绪也从对保罗的怀念里被拉回了现实。
程迦艺摘掉3d眼镜，用手背抹着脸颊上的泪水，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叶卿云递了纸巾给她，她接过去简单地擦了擦眼睛，抱着剩下的半桶爆米花，和他一起出了电影院。
回去的路上，叶卿云以为她会主动对电影有所点评，没想到，她却仅仅只是开着车窗吹着风，抱着爆米花桶一言不发。
他奇怪地问：“怎么了？虽然说保罗死了……可是这应该不算是一部沉重的电影吧，不用这么垂头丧气的吧……”
程迦艺：“唔……就是有点伤感……又有点失望……”
叶卿云：“嗯？”
程迦艺：“我很喜欢温子仁啊，可惜他好像还是更适合拍恐怖片一点，这部，这么有纪念意义，再也不会有保罗了，却被他拍得不够精彩啊……怎么说呢？虽然也有精彩的地方……可是就是不够啊……所以有点失望……”
叶卿云：“嗯……温子仁听名字……是中国导演？”
程迦艺：“呃……马来西亚出生的……华裔。”
叶卿云：“你很喜欢看恐怖片？”
程迦艺猛力地点点头：“嗯！最早的时候看日本的，后来看韩国的，也有看泰国的，再后来还是觉得欧美的最好看了，就像温子仁导演的《电锯惊魂》、《死寂》、《潜伏》和《招魂》那样，都超级好看的，还有，还有，《死神来了》、《人皮客栈》、《沉默的羔羊》、《恐怖蜡像馆》之类的，也超级经典的，就是虽然害怕，可还是忍不住被那些一环扣一环的精彩设定折服，而且悬疑的就很引人入胜啊，会忍不住跟着去思考去猜测，一旦有反转的或者耐人寻味的或者隐约会担心着后续的那种结局，就真的是欲罢不能啊……啊！对了，你呢？你呢？喜欢看恐怖片么？”
叶卿云看着她讲述起来无比兴奋的模样，都有点不忍心说出实情了。
可是在她热切期盼的眼神里，又找不到能够同样热烈回应的内容，于是只好无奈地说：“我基本不看恐怖片的。”
“啊……好可惜……”明显失望的语气。
叶卿云感觉到她随着语气一起低落下去的还有本来雀跃着的脑袋，于是只好像是安慰一样又说：“那你最推荐哪部呢？一会儿要不要陪我重温一遍？”
程迦艺抬起头来，眼睛水亮亮地望着他，好像又燃起了浓厚的兴趣一样，可是下一秒，眼里的闪光却又暗淡下去，低低地回答他说：“还是不要了……”
琢磨不透。
本来在情侣之间被定义为“增进感情”必经过程的看电影行程，却好像反而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扯远了一样。
叶卿云沉默地开着车，一路留心着一边程迦艺，还是说，因为他爱她，让她有了压力，也同时开始有了情侣之间不自觉的隐瞒吗？
虽然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从朋友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没有那种名正言顺的安心，反而因为她阴晴不定的情绪，而有种随时会失去她的不安。
在程迦艺的心目中，有很多很多东西都和舒航划着等号，一提及就会忍不住想起他来，而“一起看恐怖片”就是其中排名靠前的一项。是她至今依然舍不得打破的格局。
她可以和别人看不是恐怖片的电影，也可以和同样看过这个恐怖片的人讨论情节和感受，却没有办法接受坐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观看恐怖片的那个人不是舒航。
她害怕，比害怕从屏幕里突然窜出鬼怪来，更害怕自己拿手掌挡住视线的时候，推搡着旁边的人要听解说的时候，听到的不再是舒航常年以来已经从宠爱转变为不耐烦的声音，然后需要放下遮挡的手掌，去接受身边的人再也不会是他的事实。
程迦艺不敢，她不想伤害叶卿云，更不想把对舒航的依赖转移到他的身上，那样会让她产生错觉，这种错觉，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
而以如今的局面，也好像没有办法再开口说出自己心里伤口未愈的事。
回到家里，程迦艺沉默着去洗了澡，出来看到叶卿云书房的灯还亮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到门口去和他说：“晚安。”
叶卿云回头：“进来陪我一会儿？”
程迦艺咬了咬下嘴唇，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叶卿云指了指一边的书：“不是在看《蝴蝶梦》么？”
程迦艺站在门口又扭捏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坐到叶卿云旁边的沙发里。
叶卿云递了毯子和书给她，于是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装作认认真真地翻看起来，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想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已经从最好的朋友，转变成了她的男朋友，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而两个人名义上的关系改变了之后，好像反而让她觉得羞怯和别扭了，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落落大方地面对。
而且刚才由自己单方面引发的那一长段沉默，也仿佛是对他的一种亏欠。
视线正落在他的手肘上想得出神，叶卿云却突然回了头，看到她在看自己，就冲着她露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程迦艺慌乱地埋下头去翻书。
叶卿云笑：“慌什么？”
程迦艺抵赖：“我没慌。”
叶卿云索性停了手头的工作，转身正对着她，一只手撑在她脑袋旁边的桌面上，一只手搭在自己膝盖上，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她来。
程迦艺虽然低着头，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关注，感受到他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程迦艺觉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抬头问：“看着我干嘛？”
叶卿云：“就是想多看看我女朋友。”
程迦艺：“你怎么这么肉麻啊……”
叶卿云：“不喜欢么？”
程迦艺：“就是不习惯啊……明明上午还只是朋友……”
叶卿云：“所以我要多看看你，多说点肉麻的话，让你习惯才行……”
程迦艺：“……”
叶卿云微笑着揉了揉她头顶蓬松的头发，程迦艺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书上，随手翻过一页，看到页边的空白处有几行蓝色圆珠笔的笔记，从苍劲有力又略微紧凑的字迹能认出来是叶卿云少年时的手笔。
她留心细看，书里有一小段文字被括号圈住了，然后旁边写着“小艺说《loveless》里面的主角，把用相机拍照定义为制造回忆，真想攒钱给她买个相机。”
程迦艺对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已经毫无印象了，但是笔记上的这句话，虽然青涩直白，但一眼就能看出情真意切来。所以她迟疑着抬头看他。
他也留意到了书页上的字迹，歪过头来看清楚了，淡笑着说：“这个……好像是高二的时候写的，你写信和我说，你在看《蝴蝶梦》，还把这段抄给我看……”
说着，手指点到被括号圈起来的那段印刷字上，程迦艺认真地读：“假如能发明一样东西……把记忆像香水一样装在瓶子里，那该有多好啊。让记忆永不消失，永不变腐。需要的时候就拧开瓶盖，使过去栩栩如生地重新浮现……”
叶卿云：“嗯……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这样的想法很浪漫……然后也让你想起了《loveless》里面制造回忆的说法，你说你有好多好多想记录下来的美好回忆，只是记日记的话，语言不够表达，很想能有个相机把那些美好定格下来……”
程迦艺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的耀眼光彩，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刘萌所说的，充满爱意的眼神。她失神地望着他，从刘萌的旁敲侧击，到逐步的猜测怀疑，再到他的亲口表白，虽然他对她的好，她能真切地感觉到，可是若要说“爱”，她却始终觉得缥缈虚幻不够真实。
直到此时此刻，目睹他回忆她时，柔情似水的轮廓和含情脉脉的眼神，才终于明确而真实地感觉到，他爱她，爱得清澈辽远，爱得浓郁深沉。
他就是她气味最独特的香水，在玻璃瓶里尘封了无数个岁月，终于，在这个春末宁静的夜晚，被曾经她推荐给他看的小说，打开了瓶盖，唤起了栩栩如生的记忆。
是的，他是香水。
前调是初中教室外面苹果树开花时的清清的甜香，很淡很淡，若有似无的甜香，陪伴了她完整的三年，中调是高中校门口青草被修割时的疼痛的腥香，很涩很涩，若即若离的腥香，末尾还遗留了一点点苦味，而今，沉淀着进入尾调，由爱开启的尾调会是什么味道呢？
程迦艺忽然对这一份感情充满了期待，她觉得她可以开始忘记舒航了，于是她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朝着他甜甜地说：“谢谢你爱我！”
叶卿云：“嗯？”
程迦艺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害羞地避过他圈起的小环境，抱着毯子和书，迅速地窜到书房门口，然后回过头来说：“我去睡觉了，明天努力工作，晚上一起看恐怖片！”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叶卿云一夜无梦，安然睡到闹钟响起才醒，平时因为他上班比较早，所以早上很少跟程迦艺打照面。
可是这是她成为他女朋友的第一个早晨，跟平日的早晨意义大不相同，所以他洗漱完毕，看着程迦艺依然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就抬手敲了敲。
门内传来被吵醒的烦躁呻吟：“怎么？”
叶卿云：“女朋友，和你说个早安，我去上班了。”
程迦艺：“哦，路上小心！”
虽然是满满起床气的不耐烦，却也足够令他出门的脚步变得很轻快。
就连到了公司，表情上也依然维持着愉快的柔和线条。
小周眼尖地凑过来：“boss早！”
叶卿云微微颔首：“早！”
小周跟在叶卿云一旁跟他讲述他出差期间公司内部的简要动向，然后是今天例会的安排和其他日程。
叶卿云边听边点头应允，末了交代她说：“今天无论谁约晚上的安排，都帮我往后推，今晚我有事，要准时下班。”
小周见他今天心情特别好，于是大着胆子八卦起来：“boss这次出差提前回来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啦？”
叶卿云朝她神秘兮兮地笑笑，答非所问：“顺带帮我订束花，晚上送我家里。”
机敏如小周，当然是恍然大悟，连声说好。其实在她的心目中，助理这样的职位，当然要包括操劳订餐订花之类的私事才完整而有意义，如果每天只是操劳公司的业务，那她真是要闷死了。
另一边，程迦艺正和刘萌翻看着设计部新送上来的秋装设计稿，讨论修改意见。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起新微信提醒的消息音，程迦艺本没打算理睬，想先看完了设计稿再说，奈何刘萌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偏了偏头示意她：“怎么不看？”
程迦艺：“工作的时候不想分心。”
刘萌：“跟我一块儿假正经什么，快看消息吧，指不定有谁急着找你呢。”
程迦艺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嘴上敷衍着：“我还能有什么急事啊……”
刘萌好奇地凑过脑袋来，眼神过滤了一遍文字消息，忍不住念了出来：“今天忙么？晚上回家吃饭，我等你……这个云……是叶卿云？”
虽然就字面意义而言，并不是一句暧昧到无从解释的话，毕竟住在他家里，寻常的问候过后，带一句邀请再正常不过，可是经过刘萌的朗读，加上她最后明显已经带上促狭笑意的问话，让程迦艺忍不住就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答：“嗯……”
刘萌：“我怎么好像看到了一点点爱情的味道呢？”
程迦艺虽然鼓起腮帮，但是对于闺蜜并不想隐瞒，嗔怪道：“都怪你！”
刘萌装傻：“怪我什么？”
程迦艺：“还不是唱歌那天害我喝醉了……”
刘萌：“然后呢？”
程迦艺不好意思：“然后……诶呀！然后……他跟我表白了……”
刘萌：“哈哈哈！我就说他喜欢你吧，你一开始还不信！那……你怎么样？答应了么？”
程迦艺：“……答是答应了……怎么说呢，我不忍心拒绝啊……可是……我虽然也喜欢他，但那种感觉和爱又不一样……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答应他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刘萌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双手捧住她的脸，用力地揉了揉：“放轻松！你不用考虑对和错！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多对和错！跟着心的方向走就可以了！既然内心的天平倒向了答应的那一边，那答应他就是对的！”
程迦艺的脸被她揉得变了形，嘴唇嘟嘟地含糊着：“可是……如果我不爱他，却这么，这么……享受……他对我的爱，对他而言太不公平了啊……而且……我可能……还放不下舒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他……我如果这样的话……太自私了……我怕这样会伤了叶卿云的！”
刘萌松开了她的脸，认认真真地直视着她：“小艺，我和你说，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如果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不是同一个人，放在我面前让我选的话，我一定会选那个爱我的人！而且……”
刘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许久才吞咽了一下喉咙继续说：“我这话可能说得自私，但是对于我而言，叶卿云我才见过两次，严格说起来，我并不认识他，所以他会不会受伤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只要你和他在一起，你不会受伤，那就足够了！”
程迦艺皱着眉头回望着她：“好……残忍……”
刘萌：“……”
程迦艺：“可是……换个角度，叶卿云对于我而言，重要的程度，可能和我对于你而言是差不多的，所以……站在好朋友的角度，我也不想他受伤啊……那以后……万一是我伤害了他……那我岂不是要恨自己一辈子……”
刘萌无奈：“真是被你打败了！”
程迦艺：“……”
刘萌：“瞻前顾后！”
程迦艺委屈：“我就是瞻前顾后……那你说怎么办嘛！”
刘萌：“那就顺其自然咯……试着交往看看，而且你都答应做人家女朋友了，你还想怎么样？往好的方面想……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不定你内心里就已经是爱人家的了，只是你的脑子还没跟上节拍，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程迦艺狐疑：“……真的会是这样？”
刘萌：“亏你还谈了那么多年恋爱，怎么总觉得你还是特迟钝呢？”
程迦艺：“……”
刘萌：“快点给你男朋友回消息啦！”
程迦艺听话地默默低头打字，消息还没发出去，就又收到叶卿云关于晚上要看什么恐怖片的疑问。
程迦艺咬着下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回复：“这个到时候再说！你上班很闲么？还顾得上想这些？”
然后叶卿云回复了一个笑脸，后面跟一句：“因为你一直没回，就在想你是不是没留意到新消息，忍不住再发一条试试运气，刚看到你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开心。”
程迦艺看着手机里叶卿云的头像旁边，浮在浅灰色的背景色上面，被对话气泡圈起来的这些白底黑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脸就噌一下热了起来。
刘萌看到她的反应，好奇地凑过来问：“他怎么调戏你了？”
程迦艺连忙慌慌张张地用手挡住手机，刘萌好笑地坐回椅子里：“我不看，我不看！继续看设计稿！”
程迦艺迅速地回复了会回家吃饭的讯息，就将手机屏幕朝下压在了桌面上，一副再也不会受其影响的架势，跟刘萌继续讨论起设计稿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