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争取
周大小姐摇着一把小香扇,坐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小棚子里,旁边拴着她那匹枣红马,平叔也坐在一旁,向她介绍大塘的施工情况。
太阳太大了,一丝风都没有,周大小姐轻擦额头香汗,有些后悔出来这趟,这种天气在家里安安静静的看看书,喝碗酸梅汤多好,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平叔聊天,一边看着远处没精打彩来往劳作的人群,终于见得罗奎带着一人走了过来。
其实从老远,周大小姐就猜测到这个就是她们要找的人了,因为他的头发,在那些人当中,实在太怪异了。
越走越近,大小姐有些明白了平叔说的此人气宇不同常人是什么意思,但见他一点没有做下人的觉悟,罗奎走在前边含胸低头小心翼翼,他却在后面大摇大摆左顾右看,脸上也不象其它下人一样低眉顺眼或是木纳蠢笨,象是什么都不在乎,却又象什么都好奇,待走得近来,此人目光一下落到自己身上,便再不挪开,然后嘴角荡出一丝浅笑,竟象是终于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一样。
大小姐有那一瞬竟然感觉自己象是个被只猫发现的线团,身为玩物的感觉让她很是不爽,蹙起黛眉沉下脸来,冷哼一声,香扇重重敲在桌上。
平叔在旁吓了一跳,看到马岩这副神色也是大怒,一拍桌子:“竖子,无礼!”
马岩这一刻很是激动,来了一个月,终于见到个女人了,还是这么漂亮的,当真是眼前一亮,刚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见两人不知为何同时发怒,刚要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就感觉罗头的鞭子结结实实抽在自己背上,钻心的疼痛让马岩瞬间大怒,一把拽过鞭子,冲着罗奎横眉暴喝:“干什么?”
这一嗓子不光其它三人吓了一跳,马岩自己一时也短路了,什么时候自己这么火暴了,旋一想,可能是这么多天憋屈的吧,看看自己这身破烂衣服,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马岩长叹一声,放开手中的鞭子,学着别人样冲平叔三人拱拱手:“不好意思,失礼了,平叔您好,又见面了,上次和您说的东西您回家试过没有?”
马岩纯是没话找话,想缓解下气氛,却见三人没有反应,似乎还沉浸在对自己的震惊中,只能继续打哈哈:“呵,那么这位美—啊不,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呢?”
也许罗奎还在震惊,可周大小姐和平叔看到马岩这番举止,不由得多想了一些,观此人行为气度,明显未居人下过,难不成魏三捡来的这位爷是哪家公子?或是再高想些,哪家王子?
平叔看马岩越说越不象话,干咳一声,冲他喝道:“马岩不得无礼,快见过大小姐。”
马岩看到自己一下得罪了这三位上级,其实心下也是惴惴,闻言连忙低头施礼:“见过大小姐,刚才心情不好有些失礼,甚感惶恐,望勿怪罪,却不知大小姐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周大小姐看着眼前这个怪人,也是有些为难,居然还敢说自己心情不好,若在平时理应打二十板子再说其它,可现在摸不清此人底细,真是不好应对。看他那神色,哪有一丝惶恐,居然还在用那双贼眼偷偷看自己,真该挖出来。
“罗大哥退下吧。”周大小姐向罗奎示意道。
罗奎被这小子撅了面子,心里很是愤恨,怒瞪了马岩一眼,心下想,以后有你好受的,向大小姐和平叔告个罪退下。
“你叫马岩?”大小姐顿了顿,开口询问,紧锁的眉头却未打开。
“是,岩石的岩。”马岩垂立一旁,微能嗅到淡淡的香气,心中暗爽:NND,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只是听到女人声音就这么振奋。
“你原本个是和尚吗?”
当今吴越国主信奉佛教,这些年在境内修建佛寺一百余座,杭州更被称为东南佛国,宗教氛围极浓,周大小姐看着马岩的发型,故有此问,不过看到他这副猪哥样,做和尚也是个淫僧。
“和尚?不是”马岩从没想过有人会这么联系,摸着自己刚刚过耳的短发,也觉好笑:“我只是头发短了些,以后蓄起来好了。”
周大小姐暗暗摇头,忽又想起一桩:“你和湖南马家可熟?”
马殷在湖南建有楚国,如今其子马希范当政,周大小姐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姓马的出名一些,是以试探着问。
“不熟,闻所未闻。”马岩想都没想就答道,他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他绝对没有熟人。
看到马岩这副表情,周大小姐更是疑惑,按说有些见识就应该知道马楚啊,这人竟说闻所未闻,莫不是刻意隐瞒?
“那么你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听到此问,马岩也有些悲哀,我该如何回答,说自己来自未来?谁会相信,想必谁听了都会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吧,那以后和大家可再没法相处了,可是又能说什么呢,马岩不自觉踱了两步,抬头看了看远方,那边是北吧,我的家就在那边,可惜是千百年后的那方土地,那里,和这里,相必只有这片天空是相同的吧。
看到马岩竟不答话,平叔有些不耐烦:“大小姐在问你,你是哪人?”
却见马岩负手而立目视远方,梦呓般幽幽的答道:“中国人!”
声音虽小,听在大小姐耳中却无异一颗炸雷,中国,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想百多年前的前唐盛世,国泰民安万夷来朝一派大国风范,那是何等气象,才不愧这中国二字,可自从朱温篡唐,各藩镇争伐不休,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到如今,所谓中央之国更是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今天出个皇帝明天出个国王,只有我们这吴越,向中原称臣还能偏安一隅,可这纷繁乱世,有谁还能记得这中国二字呢?这个马岩竟给出这般答案,加上那绝非做作的黯然,看来胸中真是别有沟壑,此人,不简单啊!
马岩说完这三个字,心里也觉得不好意思,明显是应付人家嘛,可自己真的有苦衷啊,刚想解释一下,却看到大小姐和平叔二人盯着自己,脸有异色。
马岩有些发懵,下意识的摸摸脸,怎么了?干嘛都这么看我,脸上没什么吧,难道又说错话了?没说什么啊,想不明白,只得干咳一声:“大小姐,平叔,这个。。。”
大小姐也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定了定神,指了下对面小凳:“坐。”
“谢大小姐!”马岩答得痛快,乐呵呵的坐了下来,终于混了张座位,呵呵!
大小姐整理下思路,和平叔对视一眼,平叔点了点头,开口道:“马岩,既然你不想说自己是哪人,我们也就不深究了,这次大小姐过来,是因为看到你上次对我讲的计数及算数方法,很感兴趣,希望能在你这里多了解一些,对了,老夫上次忘记了问,这方法你又是从何处学来呢?”
“这个啊!”马岩有些明白了,阿拉伯数字,及加减乘除运算法则,虽然在他的世界几岁小孩都会,但毕竟是世界文明几千年的沉淀,现代科学的根基,比这个世界,当然是先进的不止一两点了。
可是这又该怎么回答呢,看来,自己得学会说谎了,以后也只能生活在自己的各种谎言当中了,唉,说谎真不是件容易事。
“我从哪学的啊?”马岩一边想一边说,他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时间是唐朝以前还是唐朝以后,自己要说的东西他们信还是不信呢?
“有个和尚,他叫玄奘——你们听过没有?”马岩试探着问。
周大小姐看到他这副鬼鬼祟祟的表情,顿感好笑:“当然知道,玄奘大师为辨佛理普渡众生,独自前往天竺,历尽艰辛,经十七年行几万里取得真经返回长安,共译出经、论七十五部,凡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太宗赐号三藏法师,你说的可是他吗?”
马岩听得汗颜,他知道唐僧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几乎无论什么时候打开电视都能看到西游记。比起那和尚来他对孙悟空的兴趣更大些,现在看来这唐三藏在这里真是大大的有名,那现在该是唐以后了,心下一动追问道:“那么大小姐知道三藏法师去世多久了吗?”
周大小姐终于相信这个马岩不是个和尚,默默计算了一下还是答道:“很久了,快三百年了吧!”
马岩心里飞快的计算,历史年代表他是背过的,可具体的都是几几年他还真不知道,三百年唐应该是结束了,唐宋元明清,现在是宋朝吗,好象不对,还有种说法是隋唐五代传,唐宋中间还有个五代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年代,听说外边打仗打的厉害,还是各种国家互相打,那也许现在就是这个五代了,可惜他对此段时期的了解就是一团浆糊,唉,都怪历史没学好,可话说回来,谁想得到自己会莫名其妙穿这来了呢。。。
看他在这发呆,平叔又是一皱眉,干咳一声刚想说话,马岩回过神来:“哦,对,三百年,我的计数方法就是跟他学的,噢不,那种方法是三藏法师从天竺带了回来,传给了他的弟子,之后辗转传到我这里的。嗯,是的,很好用。”
听他这一解释,虽然不尽不实的样子,大小姐也算了然,刚想说话,却听到马岩自言自语:“不过再好用,也得大家都会用才行。”
大小姐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因为上午她在府上,跟平叔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平叔听了也是莞尔:“小子,大小姐就是给你机会让更多人会用,还不快把这方法细细讲来。”
马岩听到这里,明白了二人的来意,他忽然感觉这是个机会,看看自己被磨得破破烂烂的手指,知道不做点什么是不行了,于是扭扭捏捏的说:“讲讲是可以了——不过您要想完全掌握,还是蛮麻烦的一件事——那个,得多算多写多练了,得好多纸笔才成,还得我随时讲解——我在罗头这里还是很忙的,怕是没太多精力呢——况且我饭还没吃又好久没洗澡,若污了大小姐视听,可就罪过——您别不信,加减乘除分数小数,平方开方微分积分哪个都得讲好几天才行。。。。”
大小姐二人走南闯北老江湖,看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怎会不知他这点小心思,只是看他越说声音越来越小,头越低,甚感有趣,大小姐笑吟吟的看着他,最后惊讶的发现马岩脸居然都红了,便更想逗逗他。
“哦,我知道了,这次我们过来也不过是随便看看,既然如此麻烦,那就算了,平叔,我们走吧。”
失落,巨大的失落,一老一少二人骑马已走了很久,马岩还是没有从失落中回复过来。
唉!又得回去搬石头了,这可何年何月是个头啊。
马岩摇摇头,嘴里有些发干,苦笑两声,只得向着大牛方向挪动脚步。
懒洋洋搬了两块石头,马岩看见罗头拎着鞭子向自己走了过来,阴沉的脸透出一股凶狠。
唉,来了,我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拉了下你的鞭子又喊了一声吗?至于吗?这拉的又不是真的鞭。。。
看着罗奎越来越近,马岩只好绷紧肌肉,运气做好挨抽的准备,这时候他只想说一句:别打脸好吧!
“马岩,收拾一下,一会跟我走!”
“去哪?”马岩战战兢兢的问,他是真的有些恐惧了,不是要杀人碎尸那么严重吧,这要是到个没人地方,叫上几个人拿刀把他拆了,然后一块一块扔进钱塘江里,那么有谁会知道他曾经来过,还搬了一个月石头!
“周府!”罗奎依旧面无表情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