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千里外觅封侯
海船行了两天,马岩基本适应了颠簸,不再如刚开始般吃什么吐什么,也有精力到处转一转了。
船老大叫老刀,大小姐称之为刀叔,身材不高手脚粗大,面色黝黑容颜苍老,也许是常年在海上飘泊的原因,完全不象四十几岁年纪,不过行了半辈子船,经验相当丰富,只是不擅言辞,经常一个人对着海面出神。
船上除了周家自已的货物,还捎带了其它几家商户,同行的还有一中年商人张文过,长得还过得去,谈吐也算儒雅,只是经常找机会来与大小姐聊天,自持年长几岁,对大小姐总是一副哥哥照顾妹妹的态度,可是马岩在旁看他眼底偶尔流露的色迷迷样子便很厌恶,大小姐那里总是不远不近的礼貌应对。
巧的是张文过随身带来的文书,竟是马岩在国子监的学生,并且是分数最高,达到九十八分的那位年轻俊才——罗真,见到马岩仍是一口一个先生。马岩当然是亲热非常,说了好几次才让他改口叫马兄。
那位来了就进住三层的吴越使臣滕大人,很少下到甲板,据大小姐说他自己便出使过契丹五六次,几乎一两年一次,对胡地民风相当熟悉,契丹王亲切的称他为——来自南方的大雁。
不过他手下的几十兵士,马岩倒认识了一些,大家年纪相仿,旅途无聊,经常凑一起吹侃几句。领头的将领叫马光进,三十几岁年纪,行伍出身自带一股爽朗气息,因为也姓马,和马岩一见如故,知道他是杭州城出名的商师马岩,一派相见恨晚之色。
一个人无聊时,马岩便喜欢独自一人斜靠着船舷,欣赏那海天连成一片的壮丽景色,他是北方人,以前很少看到海,这回一次可看个够。
那日他在这甲板上说出自己有责任收回幽云十六州结束这乱世,结果被大小姐一笑置之,小翠更是说他坐船坐晕头了,搞得马岩也是只有苦笑,可是马岩在这之后心里似乎真的多了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既然他有机会来到这个时代,从哪里讲也不应该在这一千多年前碌碌过了余生啊!即使是为了让大小姐另眼相看,也该做些什么,更别提面对着这分崩离析外侮内患不绝的乱世,前世做为一个比较典型的愤青,怎能不做些什么?
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不懂军事不懂科技不懂历史,在这条穿越的道路上,能走多远呢?
唉,难啊!
“马大人!”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若有若无的思绪,马岩转头一看,不常下来走动的滕彦休滕大人来到了他身边,同他一起欣赏远方如梦似幻的晚霞托捧下就要沉入海面的桔红色的夕阳。
被唤做大人,马岩才想到自己还是吴越的一名九品公务员,连忙也拱手:“滕大人!”
“看马大人前两日吐得厉害,似乎是北方人?”滕彦休似若无意的问道。
听到这类问题马岩就头疼,怎么回答都有问题,只得随着周大小姐当初给的答案回答:“马某从小在山中跟位高人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入世没多久!”想了想又加一句:“详情恕在下有些苦衷.....”
滕彦休听了微微一笑,也不强问:“如此老夫多嘴了!”
马岩感觉有些对不住这难得下来开口的老大人,解释道:“是在下失礼才对,滕大人莫怪,实在是因为有些难言之隐!”
“老夫也只是好奇,观马大人相貌风骨,绝不是中原人仕,似有些胡人血统,却又不象——实是看不太透,不过的确是俊朗不凡!呵呵,一派胡言,马大人勿怪!”
马岩听得头皮有些发麻,没想到这滕大人还会看相,很多人包括大小姐,见了他的相貌都会有些有异常人的感觉,这其实只是因为他来自一千年后的北方,那里的确自古便是少数民族聚居地,经过一千多年的朝代变迁种族迁徙融合,什么契丹女真蒙古朝鲜的,实在是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滕彦休所谓的胡人血统。
不过有个道理虽不贴切倒也适用:杂交水稻都会比上一代品种优良。马岩现在站在这里,也的确当得上这些原汁中原人夸上一声俊朗不凡!
“滕大人见笑了!”马岩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扯:“对了,只听说滕大人对塞外民族知之甚透,一直想请教一下现今的北方局势,还望不吝赐教!”
滕彦休似乎今日颇有谈兴,他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观这马岩谈吐似乎总能给人一种谦虚真诚的感觉,甚至听到他身世说得不尽不实,也能感到这人实在是不想骗自己,心下很生好感——更重要的在这船上找这样一个不是下人不是商人且还是大人的人真的不容易,自己也憋了好几天,着实愿意多说几句。
“北方局势,现在有些乱啊!”滕彦休叹了口气,目视远方,竟露出些指点天下的气慨。
“契丹三年前改国号为辽,现在该称做辽国了!耶律德光从石敬塘手中接过幽云十六州后,实力一时无两,再不是当初对盛唐俯首称臣且又朝三暮四的荒蛮部落,的确是已现出强国气象了!”
马岩听所有人称呼这位上国皇帝石敬塘都直呼其姓氏,可见此人如何的不得人心,心中也是暗骂,自割沃土屏障送于他人,生生养肥了身边一头狼,此人真是该死,只是实在记不得这姓石的是哪年死的了。
“辽国领地如今向南已过了长城,直逼中原腹地;东面,自耶律倍出逃之后,东丹国也尽皆归辽,已与高丽接壤,耶律德光这些年参考中原体制,设立北、南两套完整的官制,经过两年磨合,重贤任能笼络民心,基本已完全控制了幽云十六州,更是虚心学习我汉人农耕水利工艺文字乃至儒学佛教,现在的契丹,早以不再是餐风饮露逐草而息的那支游牧民族,而是日渐强盛的一个北方大国了!”
滕彦休的话很是唏嘘,马岩听得也很感慨,当这支少数民族在寻找强盛之路的时候,可叹中原王朝正是四分五裂争伐不休,不过这辽国有那么强吗?马岩历史虽不太好,射雕等小说可没少看,这辽国好象一二百年便被金国给灭了,而这金国,是女真族人建立的吧?
“辽国真这么强盛吗?我听说还有女真等部落,也都是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应该颇有战力吧?”马岩试探着问道。
“女真?”滕彦休嘴角一笑:“女真部落倒不少,不过被辽人治得很惨啊!”
“嗯?怎么讲?”
滕彦休哈哈一笑:“女真这些年被契丹人盘剥得可以,且没一点地位--也是难怪,契丹人在四处扩张之际,生女真各个部落还身处深山密林,以结绳记事,以草枯计年龄,这样的蛮荒之徒,能有何战力!”
“呵,生女真,还有熟女真吗?”马岩听这词有些怪异,不禁开开玩笑,没想到滕彦休认真的点点头。
“契丹人对女真族的政策,是实行‘分而治之’。他们把女真一些强宗大姓骗至辽东半岛,编入契丹籍,称为‘合苏馆’,这些人就是‘熟女真’了!”
马岩虽然可以确定是女真的金国灭了辽,却也想不出这样一个现在还结绳记事的被欺压的民族是经过了怎样的挣扎与成长,才屹立与中国北方,乃至最终统治中原几百年的。
“唉,荒蛮如女真受那契丹人欺压也就罢了,我泱泱大国炎黄子孙,至今还要受这异族烧杀抢掠,割地进贡吗?”
马岩问出这话,更多的是心中的感慨,因为他比这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北方民族给中原带来的灾难,当身处其中时,他很想挽回这一切,虽然觉得心中一团火在燃烧,但他有这个能力吗?
“辽国虽看似强大,其实也非铁板一块,渤海国遗民蠢蠢欲动,高丽王王建总想恢复高句丽极盛时的荣光,与之边境纷争不断。其八个部落间也并非同进同退,只是如今中原衰败,对其俯首称臣,再无对抗之心罢了!”
马岩细看神情落寞的滕大人,心中感叹,滕彦休这样的有识之士在这时代并不缺少,只是造化弄人,他们全都对这糜烂的局势无能为力,这个时代,太需要一位英雄了!
“滕大人,海风太大,回房间吧!”身后走来一名护卫,将带来的一件斗篷披在滕彦休身上。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面,只余若隐若现的几道霞光,漆黑的海面象隐着无数凶猛的怪兽,浪涛拍着船体,配上船身左右摇晃的吱拗之声,细听之下竟是惊天动地般恐怖!
“如此马大人,先行告辞,来日再聊!”滕彦休略一拱手,随着伺卫转身离去,萧索的身形说不出的落寞。
刚欲转入船楼,耳畔中只听海浪之中传来一个狂傲的声音: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
声音似乎完全压过汹涌澎湃的海浪,在苍茫的夜色下,马岩高举双臂的身影,似已嵌入那浑沌的海天之间,良久矗立,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