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正式入明家(4)
第二天早上,何曰在走廊碰到眀诚,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吃惊道:“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天没睡好么?”
眀诚没好气地说:“还不都因为你!”
何曰莫名其妙,无故被他责怪,也颇为不高兴,当即飞着白眼离开,谁知碰到明楼时惊觉他的黑眼圈更重,她小心翼翼地问:“大哥昨日也没睡好吗?”
明楼摸摸自己脸,“我的脸色有这么明显吗?”
何曰点头,她立刻献宝说:“昨日的茶水我还没倒,一会儿给您用陈茶叶敷下眼睛,保准一会儿黑眼圈就消下去了。”
明楼答应:“好。”
何曰吃早饭时竟然看到了同样顶着黑眼圈的明台,明台白嫩,这乌青的黑眼圈更加明显。这一家是吸血鬼怎么着,一个个晚上都不睡么。得,何曰也不问原因了,直接对明台道:“吃完饭来找我,我帮你消下黑眼圈。”
明镜的筷子在碗沿上敲了一下,“食不言,寝不语,不许说话。”
何曰准备了饭后甜汤,等大家吃完了饭,她便端了上来。明镜喝着甜汤问明台:“一会儿我和大哥去查看印刷厂,你一起去吗?”
明台愣愣地看着明镜,明镜急道:“大姐问你话呢。”
“大姐,食不言,寝不语。”
还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明镜眯起眼,然而终究抑制不住疼爱的笑意嗔道:“你这孩子,好好好,依我们家明台,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明楼的瓷勺子重重落在碗上哼了一声,“大姐莫要太宠他,若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还不反了天了。”
明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你这是嫉妒,嫉妒大姐疼我。是吧,大姐?”
明镜把自己碗里的小元宵呈给他道:“是是是,大姐最疼你了。”
明楼朝明台飞了一记眼刀,明台朝他挤眉弄眼,颇为得意。何曰内心不禁感叹:大哥,其实你是捡来的吧?
吃完了早饭,何曰将茶水滤掉,找来一块纱布,将茶叶弄进纱布里给明楼敷在眼睛上。明楼举着茶包,对何曰道:“今日托你办点事,你将我上衣口袋里的一个牛皮信封拿出来,送到六国饭店302房间找一位汪小姐,将信封交给她就行了。”
何曰应下,他又补充道:“不要让大姐知道。”
何曰郑重地点头,保证绝不会泄漏半句。明楼看她还满是稚气的脸硬要装成大人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他伸出手摸摸何曰的头,这孩子收拾了一番,比在街上时都分不清男女的狼狈样好多了,可长期流浪的生活给她带来的后遗枯症还在,这头发细软,却像稻草一般枯黄,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明明与曼春同龄,个头却矮了许多。
明楼的心软下来,他问道:“来明家住的还习惯吗?”
当然习惯!吃得好住得好,每天烧烧饭看看书就把日子混过去了,除了不能玩手机电脑看电视,基本都快与现代生活一样了。何曰的脸上出现了实打实的欢欣,她抒情道:“习惯得很,大哥对我恩重如山,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拼死报答!”
明楼心道:这丫头对着眀诚明台很正常,一与他和大姐说话就猛灌迷魂汤,拼命拍马屁。他又问:“以前你一直和师父到处流浪过生活吗?”
何曰眨眨眼,点头称是,“我原是讨饭的要饭瓜子,被师父捡到后教了我一些看相的本领,后来就跟着师父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跑。我们这行当,也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会被原来的客人认出来。”
“那再之前呢?你的父母哪去了?”
何曰还真不知道了,她一穿过来就附在了濒死的要饭的身上,迷迷糊糊爬起来后就遇到了何大仙,何大仙觉得这孩子一脸死气,眼睛却亮得惊人,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带到饭馆里饱餐了一顿。原本只是想给她来顿最后的晚餐,谁知道吃完饭后,何曰的脸色竟然红润起来,死气渐渐褪去。此后何大仙去哪,何曰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就连他去勾栏院里寻姑娘,何曰也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得坐在门口守着,何大仙抱着姑娘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最后终于爆发了,他一开门怒吼道:“我收留你还不行嘛!给你十五铜板,到街上爱吃什么吃什么,别扰了我的兴致!”就这样,何曰被他留了下来,之后的八年里面,他们师徒相依为命,再也没有分离。
也许是何曰的沉默太久了,明楼以为她不想回答,于是道:“以前的事忘了也就忘了吧,从现在起在明家好好过。只要是家人,我都会护他周全。”
何曰笑道:“是,在明家,大哥还是说了算的。”
这一回,明楼没忘记何曰对南京的地形不熟,拿了钢笔在纸上寥寥勾勒出一个草图,把重要的建筑物都标注上去,一目了然。何曰羞涩地想——大哥的手指纤长干净,真好看啊嗷嗷嗷。
眀诚坐在沙发上看报,看到何曰揣着包准备出门,他随口问:“你上哪去?”
“大哥喊我出去办点事。”
这丫头能办的了什么事,他收起报纸,转过头正好看到明楼站在楼梯上,四目相对,他忽然明白了大哥的用意。他从口袋里取出钱来,递给何曰道:“若是办完事天色晚了,你就先在外面吃点东西,不要饿肚子。”
哟哟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诚居然能说出这么贴心的话。何曰刮目相看,拿了钱马屁也拍上去了,“我一定早点回来,帮阿诚哥准备晚上做功课的宵夜!”
眀诚心道原来这丫头这么好哄,噗嗤一笑说:“快走,别耽误我大哥的事了!”
当何曰兴高采烈地关上门后,眀诚来到书房说:“大哥,您不放心家里留她一个人,要把她支走。”
明楼背着手站在窗边,“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的确有些事要找她去做,你今天什么事都别干,先去把她的档案弄来。我希望快些确定她是清白的,我不习惯怀疑自己的家人。”
眀诚面带惊异,“大哥,您才把她带回来几天,就算我们明家人了?”
明楼想起何曰拿着剪子的决绝,和他记忆里的娘一模一样,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答应她,要护她到死。”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大哥,这是表白吗?”
“出去!”
说错话的眀诚一秒被赶出了房门。过了一秒钟,他从门后又探出头来问,“大哥,你那敷眼睛的茶叶包还用吗?”
瞬间茶包从房间里飞出,正砸中他的额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眀诚去查档案了,这厢何曰才刚刚赶到六国饭店。谁知还没进门,就被门口的俄罗斯保安给拦了下来,“小姐,穿戴不整齐者不能入内。”
何曰低头看看自己,不是绫罗绸缎,好歹也是整洁干净,她瞪眼道:“我这哪里穿戴不整齐?”
俄罗斯小哥不再说话,却仍拦在那里不给她进去。
何曰看看进去的人大多穿得富丽得体,心中冷哼,原来是嫌弃自己太寒酸,明楼给她添置的新衣裳都被她压箱底了,平时干活穿着弄脏了,她还不心疼死啊。眼珠子一转,她从兜里掏出了眀诚给她的钱,悄悄塞进他的手里,低声说:“您通融一番,我进去找个人,很快就出来,也是别人叫我来送东西的。”
俄罗斯小哥瞅了她一眼,她立刻露出标准的八颗牙,于是不动声色得将钱塞进怀里,说:“进去吧。”
何曰再见到被她砸到的姑娘时,终于知道了她的全名——汪曼春,她想起了老毛子的一句诗:待到春光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今天再见到她时,才发觉这个姑娘真的很美,眉如烟扫,眼似横波,唇红齿白,美则美矣,可惜眉间的戾气太重,何曰心想若是这戾气不消,人又倔强,将来可能会伤人伤己。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道:“这是大哥让我来交给你的。”
汪曼春似笑非笑,她烧了一壶水,用蒸汽把信封熏开,才抽出了里面的信。何曰心里觉得怪怪的,她为什么不直接把信封撕开,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汪曼春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问何曰:“你是在我师哥回来的那天遇上他的?”
何曰点点头。汪曼春笑容里的讽刺更浓了,“这可真够巧的,我师哥刚回国,你们就遇上了。”
“世界上巧合多了,我一从树上掉下来,就遇到汪小姐你了。”何曰笑嘻嘻地答道。
何曰自带画外音得想:敢不敢别再喊师哥了,我心中师哥只有一个,那就是胡军儿!
不提起之前那件事还好,一提起来汪曼春就来气,原本把最美的一条裙子穿在身上想给师哥看,结果一遇上这个楞头愣脑的丫头蹭了一身的泥。她正要发作,又想起信上的内容,于是对何曰说:“你在房间里老实呆着,等我回来,我现在要出去买些东西。”
何曰愣了片刻,站起身告辞道:“我的任务就是送信,信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留在这儿,我还有些东西要你带回去给师哥。”说完,汪曼春也不理她,自顾自就走出了房间。
于是,何曰无奈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她弄弄桌子,敲敲窗户,把房间到厕所都大致参观了一遍,后来无聊得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汪曼春竟然还没回来!外面天色不好,仿佛要下雨了,何曰走到落地灯前研究开关在哪儿时,眼睛忽然落在了旁边桌上。信纸从书下露出了一个角,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
——调查阿香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