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五荤
“……神通法力看起来奇妙不可名状,但实际却是得不偿失,需要耗费的精气法力简直不可估量,绝非脆弱的凡人可以承受。天眼也好,天耳也好,说起来能耳聪目明见微知著,但人的心力终究是有限的,一个普通人骤然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脆弱的大脑心脏哪里可能受得住?更不用说平白耗费在耳朵与眼睛上的大量精气了。”林简对着白林与苏洛不住摇头:“所谓‘七窍开而混沌死’,没有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的修为,却贸然有了无与伦比的神通法力,和催命的刀也没什么两样了。被神通折磨而死,也算是新闻一件……”
白林的脸上渐渐有些发青,他挣扎着从被子里挪出头来,隔着杂七杂八的管道机器仰望林简的脸,语气中还带着丝侥幸:“但我现在……感觉还好啊?”
林简没有接话,他在床上睡久了两眼模糊,根本就看不清白林的脸色到底是‘还好’还是像几天前那般苍白如鬼,于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右手却绕过身后探向萧振衣的手臂,想掐他一把叫个外援。不料刚一用力就觉触手紧实柔韧,绝不是萧振衣那身松垮垮肥肉的手感。林简大出意外,手下一颤,却又摸到了一块光滑温热的肌肤。
妈的这是——
苏洛微微动了动肩膀,不露痕迹的朝林简处迈了一步,恰好将左手牢牢藏在了后面。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白林一眼,徐徐道:“玄学方面的事情我不清楚,但白秘书的嘴唇眼睛都还算饱满有神,皮肤气色也还看得过去。或许算不上健康,但也不可能是垂危的征兆。”
他朝萧振衣微一侧头:“萧先生以为呢?”
萧振衣点头赞同:“玄学和医学也不是水火不容的,一般医学上没有大碍的病人,玄学上也不会有什么岔子。不过有了神通居然还能保持精气不匮……难道是BA元素的效用?”
他询问的看了林简一眼,脸色却立刻变得古怪起来了——林简在原地站得树一样笔直,双手却紧紧背在身后藏得一丝不露,额头下巴还全是一滴滴的汗珠。眼看着萧振衣望过来,他眼珠骨碌碌乱转,面上竟然还泛起了一丝……红晕?
萧振衣:“……你在干什么?施法?”
“不不不不干什么!”林简立刻从身后抽出了手,语气慌乱:“就就是在想,白林现在的神通应该还不完全吧?如果我们放任不管,这些神通难不成还会自己完善补全?”
萧振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顺着话题说:“据传天眼通修炼到最终,甚至能够洞见过去未来一切因果报应;天耳通修炼到最后,能听到芸芸众生万般祈求呼告,都是近乎于神佛的修为了。但神通广大,修炼的难度也就倍增,没有几百年的青灯古佛估计是做梦了。如果真让一个凡人修成了……”
他脸色变得有些微妙:“……那还不如前天直接让白林成仙呢。能修成这样神通的人,想必成仙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吧?说起来倒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他这两句话下来,就连林简的脸上都透出了心有戚戚焉的神色,他们两个颇有默契的望了对方一眼,步调一致的长长叹气,语气之中竟然颇为心酸。
白林躺在床上,隔着一堆堆的塑料管子看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越看越毛骨悚然。他对玄学法术都算是一窍不通,自然也不懂这两人究竟在叹息怅惋个什么。不过萧振衣之前的话他还是听得懂的,大概意思就是描述所谓神通如何如何的牛逼上天。可听了这一段长篇大论,白林非但未对神通威力稍有兴趣,反而骤然生出恐惧迷惑。他在官场已经呆得太久,心态思维都已经与高级官僚完美趋同,所以一辈子最深恶痛绝的就是什么难以掌控或者理解不能的神秘事务,如果这东西还重要到关乎性命,那就更是糟糕之至。以他的心中念头,以为神通法力听起来虽然很美,可一旦出了岔子,这样无法理解的东西想必也很难解决,故而思来想去,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不知这种东西……可不可以消除?”
林简与萧振衣听到他这句试探,脸上都是一呆,似乎完全想不到还有人会主动抛弃这样无与伦比的人间奇迹。过了半晌后萧振衣才开口,语气迟疑:
“你……不要这些法力?”
“意外之财多半是祸患,人最不要得的就是贪得无厌了。”白林低声道:“再说两位不也说神通会耗费精气,危及生命么?”
萧振衣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
“……也好。不过按理来说,神通都是非常珍惜罕见的修行成果,想要保持极为艰难,失去却是极为容易。只要修行磨砺中稍有懈怠,就可能前功尽弃,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你这种情况——从修行失误上着手好像不太容易……”
——根本就没有任何修行,谈什么失误不失误的?
萧振衣摇了摇头,一脸老专家面对绝症患者的表情。
“这也不是问题。”旁边的林简干巴巴插了一嘴,语气里带着些羡慕嫉妒恨:“让人有神通做不到,但有了神通的人是怎么丢掉神通的记载,在佛经上可是汗牛充栋。现在条件所限,什么谤佛啊杀生啊通\奸啊之类高难度的做不了,但可以从简单的做起嘛。——不是说成佛要断五荤?”
萧振衣若有所思的点头:“你是说——”
“……什么是五荤?”白林的语气有些飘,他觉得能和杀生通奸并列,这玩意儿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再看看林简脸上的表情,心脏难免就有些发抖。林简却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似的,回头朝他一笑。
“不碍事。就是五种味道形状不太好看的菜品而已,其实做好了味道也不错的……”他语气轻描淡写,“你觉得狗肉蘸蒜泥怎么样?”
白林倒抽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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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敲定的是林简与苏洛一齐去食堂。本来萧振衣也想跟着一起,但白林却在床上百般的说软话,求他们一定要留个人在病房(“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警方能应付么?”)。于是萧振衣百般不情愿的留下了——说实话,在没搞清楚白林身上的疑问前,他们三个谁都不愿在病房多呆一分钟。
林简跟着苏洛出了病房,在警察处报过案,然后一前一后上了电梯。当林简伸手去够电梯按钮时,病号服宽大的袖子自然的随着重力而落下,露出了一截长期没见阳光的白皙手臂——还有手臂上几处微红的痕迹。
苏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在病房里掐我干什么?”他淡淡道:“施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