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吉他与梦想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荀冉来到大唐已经一月有余。
除了每日去刺史府署衙点个卯,早上抄誊些文书,他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公务要做。现在他已经基本适应了大唐慢节奏的生活,每日闲暇时便会去荀家柜上走走,与那些荀府管事、掌柜混个脸熟。至于他那个便宜三叔,倒是一共没有打过几次照面,其中原因他俩都是心知肚明,倒也是默契。今日他照例到兴平坊府城大街的总柜巡视,方一进门便看着几个伙计将一处蒙着油毡布的巨物卸放到了正厅中。
“小郎君,您怎么来了?”掌柜崔文远见荀冉来了,连忙几步迎了出去。荀家如今是三房掌权,而小郎君荀冉和三房不和又是荀府上下众所周知的事情。许多府上的管事、掌柜或多或少都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碍于形式,不少掌柜都站在了三房那边,便是荀家大房的几名亲信也都做了识时务的“俊杰”。只有他崔文远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荀冉的一边。这倒不是因为荀冉是荀家名义上的家主,而是因为荀冉的父亲,荀恪安对自己有恩。若不是当年荀恪安在街上救下快饿死的自己,他崔文远怕是早已化作一捧枯骨了。如今荀恪安早逝,府中势力之人皆是改旗易帜,自己若再不站出来,怕是荀家都无荀冉的容身之地了。好在前些日子小郎君被举为孝廉,别看这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散官,但有了这个名头再没有人敢看轻荀冉,那些势力小人怕已是悔青了肠子罢。
“恩,府衙今日没有什么要事,我便过来看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荀冉冲盖着油毡布的巨物点了点,面露一丝笑意。
崔文远走上前去,一把掀开油毡布在一旁解释:“这是刺史府新定制的箜篌,该是为教坊准备的。裴使君那里催得紧,我不敢怠慢,便叫府里的伙计匠人日夜赶制,终于赶在限期内制作完成,这正准备送到刺史府去。”
唐代的音乐机构设置颇为复杂,除却太常寺和大乐署等中央音乐机构。还有“教坊”和“梨园”。教坊培训的多是些犯官之后,而梨园则是专为皇帝陛下服务的皇家机构。地方州县虽然不及朝廷那般纷杂,但也保留了教坊这一部分。当今皇帝陛下文成武德,乃当世明君。每当万国来朝时,宫廷总会准备盛大的仪式,其中免不了丝竹歌舞表演,这其中便有不少从地方州县选送的节目。这一点,倒是与后世的音乐节有些相似。
荀冉前世毕竟是个摇滚乐队的主唱,虽然更喜欢现代音乐,但对古代的乐器也有所了解,其中箜篌便是荀冉非常喜欢的一种乐器。不过现代箜篌借鉴了西洋竖琴的许多东西,保留的传统东西较少。现在荀冉见到一千多年前的原始箜篌,自然心中十分喜悦。
“崔伯,裴使君可有说要定制多少箜篌?”
崔文远思忖片刻答道:“原本使君的意思是制作十件,但由于时间太紧,我们只赶制出了五件。剩下的......”
荀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还未及崔文远说完,便笑道:“崔伯,剩下的那五件便暂且先不用赶制了。我突然想到一种乐器,若是能制作出来,音质绝对比那箜篌更美妙。”
“哦。”崔文远应了一声便恭敬的等待荀冉吩咐。自家郎君自从落水苏醒之后便有了许多在常人来看十分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这些想法虽然古怪了一些,但若细细想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荀冉要来一张宣纸,将吉他的样子大概绘制上去,还细心的在纸上作了一些标注。在他看来,既然这个时代的人可以制作构造复杂的多的箜篌,没有理由制作不出手工吉他。作为一名骨灰级的音乐爱好者,来到大唐唯一忍受不了的就是失去自己心爱的吉他。若是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将这乐器制造出来,且不说能不能成为宫廷乐器的主流,光是自娱自乐也是不错的。
崔文远接过宣纸看了片刻,皱眉道:“郎君所作之物倒是与中阮有些相似,按照府中匠人的能力,该是能制出一个样子来,但这发声与否便说不好了。”
荀冉知道这中阮是古琵琶的一种,听得崔伯这一番话,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这事便全权靠崔伯你了。若是府中匠人研制出来了,便告知于我,若是调试及时,甚至可以放到使君大人的节目中去。”搞定这件事后荀冉只觉神清气爽,虽然他没学化工制作不了什么火炮,水泥,但依靠荀府的财力人力,要做出一把木吉他还是不难的。毕竟他又没有要求制作出与后世完全一致的吉他,只需要绘出吉他的大致模样,剩下的事就完全交由匠人们做好了。
“郎君,有句话我本不该说。但这乐坊之事毕竟是奇淫技艺,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只是如今郎君被举为孝廉,若是仍醉心于此,怕是空惹旁人指摘啊。”
荀冉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自然也不生气。毕竟这大唐虽然算是架空的平行空间,但对商贾和乐人伶人的歧视没有什么分别。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古代讲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大唐,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真正的出路。自己好不容易被举为孝廉,崔伯是怕自己自毁前程啊。
“崔伯,这点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也只是略作尝试,毕竟府衙郎署里的事情不算多,除却温书的时间,我也好找点事情做。”
崔文远点了点头:“郎君有分寸,我就放心了。您放心,我一定让匠人们加紧赶制。”
此时虽才是四月,但崖州位于大唐极南,领属于岭南道,天气十分炎热。此时总柜的大堂内人来人往,空气十分燥热。荀冉注意到柜上不论是跑堂的还是伙计,甚至是掌柜崔文远都是汗如雨下,一时于心不忍。他想起自己后世在酒吧驻唱的时候,凡是天气炎热,老板都会包上一个红包。虽然金额并不算多,但也是一番心意,他们这些驻唱的歌手也会更卖力的演唱。其实说白了,这是一种变相的激励措施,能让员工更好的为企业服务。
“崔伯,这些日子,凡是出工的伙计,每人每月多给五十文月钱,就从柜上扣。”
“啊?”崔文远微微一愣,仿佛没有听清荀冉在说些什么。
“大家伙为了荀家这么辛苦,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荀冉当然知道他这么做会产生什么后果,毕竟现在掌握荀家实权的是他的三叔荀恪礼,他这么做,等于是向荀恪礼的财权宣战。虽然他自己并不是急着想挑起争端,但在旁人看来,便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何况若是总柜分了补贴,其他分柜呢,荀恪礼必然会骑虎难下。不过荀冉不在乎他怎么想,毕竟他来到了这里就要做成一些事情,而财权是必不可少的。早一些向对方表明态度,至少可以做到秋毫无犯。若是一直揶揄下去,只会产生更深的隔阂。
“另外,我还有一个提议,可以从每个伙计的月钱中扣除一小部分作为特殊准备金。”
“特殊准备金?”
“恩,这一部分准备金相当于一份保险,一旦府中有伙计生病,便可支取相当于他扣除部分三倍的钱数。若是一年内未曾生病,这份钱他们可以在年末取走。”
荀冉认为,要让自己的伙计对他产生认同感,必须要惠及他们,而这特殊准备金,便是一个好的开端。
“可以先在总柜试点,若是效果不错,我会向三叔反应全面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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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的崖州城,虽不至于“啸风兼炽焰,挥汗讶成流”,但也却是让路上行人躁动不安。
好在荀冉心静自然凉,出了兴平坊便沿着玄武大街一路闲逛。前些时日梅萱儿叫婢女竹萍送来了一只荷包,说是她家小姐亲手缝制的,叫他好生保管。老实讲,荀冉对梅萱儿的印象不错,加之他记忆中梅萱儿对他一往情深,恨不得以身相许......若是放在他刚来大唐那几日,荀冉也许当即便把她接入府中了。只是这些时日思忖了良久,却觉得行事不能如此急切。倒不是说荀冉在意梅萱儿之前的身份,而是他现在要尽快的提升影响力,不论是在荀家还是在衙门郎署里,若是在此时被儿女情长羁绊,怕是得不偿失了。
不知不觉间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荀冉一抬头发现竟走到了崖州南门镇海门。反正天色尚早,他便索性轻挥衣袖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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