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汉灵帝与鸿都门学
上回书说到帝都洛阳有一位大汉了不得的人物正在念叨着蔡铭,这位了不得的人物就是大汉至尊,当今的皇帝陛下汉灵帝刘宏。
汉灵帝刘宏是东汉第十一位皇帝,十二岁登基,至今已有十四年。这是个颇负神奇色彩的皇帝,他本是一个小小亭侯的儿子,属于落魄的皇族,父亲解渎亭侯刘苌与桓帝刘志是堂兄弟。公元167年,年仅36岁的汉桓帝刘志驾崩,却没有留下子嗣,窦皇后及其父亲窦武,为了更好的把持朝政,把继承人的年龄设定在少年段。这样十二岁的刘宏便懵懵懂懂地由一个皇族旁支已经落魄了的亭侯子弟,摇身一变而为万乘之尊,幸运的当上了皇帝。
可能正是因为他的出身,他虽然做了皇帝,却不忘本,依然保持着乡下小地主的作风。认为皇帝虽然富有四海,是天下之主,但这些都是虚的,钱必须要攥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于是外邦、各郡、各封国每次进贡,未纳入国库前,他就先行抽成据为私有,直接送进皇宫,还美其名曰“导行费”。后来更是做出了明码标价,公开卖官的事。
作为帝王,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大汉天下。灵帝的荒唐作为自然惹得许多忠臣遗老死命进谏。灵帝对于那些围在身边整天奏言“这也不该做,那也不改为”的所谓忠臣遗老、士大夫深恶痛绝。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他看来:整个大汉天下都是他的,自己的东西自然应该由着他这位主人,随心掌控,肆意而为了,那里轮得到那些外人来唧唧歪歪,喋喋不休。
可事实上,自从他登基以来,先有窦氏外戚专权,后又有曹节,王甫等中常侍乱政,好不容易将这两股威胁自己的势力去掉,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但事实的情形是似乎他的许多决定都会惹来这些所谓忠臣遗老、士大夫等士人集团的激烈反对。这让他心理笼罩着一个可怕的阴影,恐惧那些以士大夫为首的士人集团会图谋社稷,觊觎王位,侵夺皇权,就像他突然得到皇位那样,又在突然间丧失。于是他又不得不重用张让等中常侍宦官,来平衡士大夫的权利,同时性情变得更加贪婪、好色,举止怪癖荒唐。在这个荒诞昏庸的灵魂身上,我们没有看到年少天子的蓬勃朝气,看到的只是汉末社会的乱影昏光。
还是他的那些常侍“阿爹”“阿母”们了解他的心病,利用他的这种心理,不断地营造“谋反”“叛逆”的气氛来吓唬他。进一步提高了他们在灵帝心中的地位,使灵帝更依赖于他们,同时又能够排除异己,消灭敌对政治力量。于是便有了新的宦官集团当权,即历史上有名的“十常侍”乱政。
不过汉灵帝虽然荒淫无道,却也多才多艺。他擅长弹琴,吹洞箫,还自己创作了《皇羲篇》五十章、他喜欢学艺,常令大臣刘宽讲经,并喜欢听方俗里间小事,对于民间的奇闻异说内心也充满了好奇。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2月,汉灵帝建立鸿都门学,选举招聘那些能为尺牍辞赋及擅长书画篆刻的人有一千多人,改变了传统的依靠明经修行仕进的途径。
鸿都门学是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产物,即宦官派为了培养拥护自己的知识分子而与士族势力占据地盘的太学相抗衡的产物。宦官派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对鸿都门学的学生特别优待。学生毕业后,多给予高官厚禄,有些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还有的封侯赐爵。鸿都诸生以文赋尺牍及工书鸟篆而获得政治权力的事实使得那些以明经而善政的士大夫大为震惊,同时引起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圣贤之教的文化正统地位及地位受到冒犯和亵渎,他们的政治利益在受到蚕食和侵犯,鸿都门学诸生所得到的每一个职位都是以明经之士人的削弱为代价的。
鸿都门学的出现及其产生的影响和后果,遭到士族的猛烈攻击,于是就有“阳球……奏罢鸿都门学,曰:‘负陈有诏敕中尚方有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以劝学者。……案松、览等皆出微蔑,斗箕小人,依凭世戚,付托权豪,俯眉承睫。微进明时,或献赋一篇,或鸟篆盈简,而位升郎中,形图丹青,亦有笔不点牍,辞不辨心,假手清字,妖伪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蝉蜕浑浊。是以有识掩口,天下嗟叹。臣闻图象之设,以昭劝戒,欲令人君动鉴得失。未闻竖子小人,诈作文颂,而可妄窃天官垂象图素也。今太学、东观足以宣明圣化,愿罢鸿都之选以消天下之谤。’”
这样的奏章出现,自然是让汉灵帝勃然大怒。
“该杀,通通都该杀。”
南宫德阳殿,灵帝狠狠的将奏章摔在脚下,犹自不解恨的用脚使劲的踩踏。
“陛下,您可千万别气坏了龙体。那些守旧的老顽固不值得您生气。他们这是在嫉妒陛下呀!看到鸿都门学出来的士子不是诗赋才子就是书画大家,又都能得到您的提拔重用,偏偏自家的孩子不争气,比不上鸿都门学士子就怨上人家了,就他们那德行实在是不值得陛下您生气。”
随侍的张让见灵帝发泄过了,随手捡起奏章,一边不阴不阳的开解灵帝。说是开解灵帝,事实上确实绵里藏针,说士大夫怨恨鸿都门学士子,鸿都门学是灵帝创立的,这不是连灵帝都怨上了吗?在加上这篇奏章,明天的早朝又要有人要倒霉了。
果真,灵帝听了张让的开解,气是暂时消下去了,端起女官斟好的好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吐出一口长气,冷声道:“他们倒是好大的狗胆。”
放下奏章的事不说,鸿都门学可是汉灵帝的心血,为此他曾多次下诏征召民间名儒和各方面有专长的大家来担任鸿都门学博士,前来为鸿都门学士子讲学。可惜,同那些士大夫一样,很多所谓的名儒对鸿都门学的建立有一种强烈抵触情绪的,特别是鸿都门学所招收的学生和教学内容都与太学相反。学生由州、郡三公择优选送,多数是士族看不起的社会地位不高的平民子弟,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就连民间名儒也大多拒绝灵帝的征召,或以各种理由为征召开脱,真正来鸿都门学为博士讲学的十不及一,为此灵帝大怒下诏凡拒绝征召者,朝廷以后将永不录用。尽管如此能来的大儒也仍不及征召的三分之一。
去岁年末,灵帝又下诏征召了三位民间名儒,这段时间忙着同朝中大臣们争斗,到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过问他们的情况。于是问道:“那三位还没有到鸿都门学报道?”
这要是别人,这样没头没脑,又隔了这么久的事,还真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灵帝问什么。不过张让能成为十常侍之首,自然有他的不凡。除了会揣摩上意,懂得迎合奉承,他还有着过不不忘,记忆力惊人的本事,不管什么大小事,都会记在心里不会忘记,不管灵帝什么时候问起都能回答得上来。
“来了一个,兖州的孙有道,冀州额淳于嘉和荆州的黄杉又拒绝征召了。”
“又只来了一位。”
灵帝很是不满,吩咐道:“没来的两位让尚书郎记录好,以后朝廷将永不叙用。”
张让自是应下,心中巴不得对他们的惩罚能够更重一些,最好是就连拒绝征召者的族人也要永不叙用就好。
“还空下的两个名额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灵帝问道。
“回圣上,一个是豫州颍川人陈东,一个是青州北海人王淑。不过奴婢恐再有人拒绝,还有......,以及荆州南阳郡帝乡蔡阳才子蔡铭。”
张让一连报上了十来个各地颇有声望的大家名儒。特别是出人意料的报上了蔡铭的名字,而且是最后一个,着重强调给灵帝听。
“这个蔡铭是何许人,很出名吗?才学如何?”
灵帝自然是听出了张让的着重强调,不出意外的询问蔡铭的情况。
“这个蔡铭最近确实很出名,他是帝乡蔡阳人,已故议郎蔡讽的四子,今年年方十九,少有才名......”
张让将蔡铭如何因父亲去世而伤心过度以致并到,有如何在大病未好就带病为父亲守陵守孝,以及三年收效后兄逼弟,蔡铭如何才思敏捷在七步之内作出两首意境深远的绝世佳作。
汉灵帝虽然是个皇帝且昏庸荒诞,但却是个孝子,平时也喜欢听民间乡里的各种趣闻,特别是喜欢才子孝子的励志故事,像蔡铭这样既是才子又是孝子的故事更是百听不怨。张让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将蔡铭放入到征召的名列。
张让见灵帝果然对蔡铭感兴趣,不由得心中得意,心道:就知道你好这一口。不过这蔡铭才十九岁,实在是太年轻了,很多太学和鸿都门学的士子都要比他大得多,若要征召为博士恐怕又会被大臣们议论,还得让陛下自己解决。于是为难的说道:“陛下,这蔡铭才德是不用说,不过年纪实在是小了点,若要征召为博士的话,恐大臣们又要为难啊!”
“这有什么为难的,年龄不是问题,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寡人不过是征用一个十九岁已经成年的才子为博士有何不可。若是真有人不识抬举,朕就让他也七步赋诗,看看他们诗文词赋的本事是不是也同他们的年龄一般大。到时作不出来就打发到鸿都门学做蔡铭的学生去,看他们还有没有脸面去弹劾自己的教授年纪小了。”灵帝不屑的哼道。
许是为自己又想到一个整治大臣们的好办法,灵帝的兴致颇高,立马将其他常侍叫来,会同张让等人一起合计着到时该出什么题目来为难那些大臣们。
众人群策群力,很快便想到不少绝妙的点子。受到蔡铭成名的启发,张让福至心灵的又想到一个提高鸿都门学声望的好点子,进献道:“陛下,奴婢有个办法或许能提高那些鸿都门学的学士地位。”
“哦,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说出来让朕斟酌一下。若真管用寡人重重有奖。”
灵帝听到是能够提高鸿都门学声望的好点子,大感兴趣连忙催促张让快将。
张让清了清嗓门,以阉人特有的尖锐的嗓音说道:“陛下你想,那些所谓名儒那个不对名声珍惜如命,鸿都门学学的大都是他们看不上的辞赋、尺牍、工书、鸟篆等非圣人的主流经学,学生又都是他们看不起的平民,他们自然不屑于与之为伍。陛下何不亲自下诏为鸿都文学所处的乐松、江览等杰出之士画图,并为其象立赞,以劝学者。这可是对先圣的礼仪,如此一来那些好名如命的所谓名儒,还不趋之若鹜。”
“好!”
灵帝大声叫道。
激动地怕着张让的肩膀道:“还是你这个狗奴才懂得我的心思,会办事,寡人知道你垂涎鸿都门学久矣,以后鸿都门学就交给你打理了,你可别给我办砸了。”
“多谢陛下圣恩。”
张让大喜,心中像打翻了蜜一般甜蜜,连忙涎着脸,跪下谢恩。
正像灵帝说的一样,张让等人对鸿都门学垂涎久矣。今天鸿都门学的管理权总算正式到手,有了这些鸿都门学的学士,以后与士大夫们代表的士族争斗就更有底气了。
瞧瞧这两位,多么荒诞的点子。区区一鸿都门学专科士子,就能与圣人并立,此诏一下不知多少儒生和先圣后人会被气得吐血。若是孔孟等先圣地下有知也会被气得从地下爬起来。
不过汉灵帝是个想到就做的人,他可不会考虑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更不会为那些忠诚遗老、士大夫大臣们留情面。想想历史上灵帝的荒诞,一些在历史上罕见的龌龊之事都出现了,如:在西园修建了千间裸游馆,流香渠;在裸游馆北侧修建鸡鸣堂;在后宫仿造街市、市场、各种商店、摊贩等宫中市;在西园开办了一个官吏交易所,明码标价,公开卖官;给狗带上了进贤冠和绶带等等,即使是夏之桀,商之纣也多有不如。可以说历代帝皇对臣子的侮辱当以汉灵帝为甚。
事实果真如张让所说的那般,就在灵帝下诏征蔡铭为鸿都门学博士不久,就有太学博士,议郎扬帆等人因为不满耻于与乳臭未干的庶子同为博士,奏请灵帝取消对蔡铭的征召。
这一次,面对众臣子的反对,灵帝破天荒的没有发怒,也没有一如以往般当场大骂他们。因为他有着更好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很快当朝臣们安静下来时,灵帝开始了自己的现场导演。先是让张让给大家讲述了蔡铭的故事。
久经考验,经常给灵帝讲故事的张让,将蔡铭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情文并茂,当时就感动了很多自认忠孝的臣子。
灵帝难得的给了大家一个体味故事,感慨人生的时间。
之后厉声喝道:“古代甘罗十二岁即可为相,蔡铭现在已经十九早已经成年,又岂能说是年幼。”
灵帝环视着众人,一个个接触到灵帝逼视的眼神都不由得低下头避过灵帝的目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这是这样一种意境,没有对先圣的经义精髓的理解,和甘为社稷成仁义的胸襟岂能写出如此绝世佳作。就这样才德俱佳,精晓先圣经义的才德之士这么就成了会背两句诗赋的乳臭小儿了,怎么就让你们羞于为伍了?”
灵帝说道后面,就连自己也不由得激动起来,几乎是用尽力气在吼。
面对盛怒的灵帝,众臣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不过吼过之后,平时安于享乐,沉迷于酒色而缺乏锻炼的身体却是有点吃不消,有了缺血反应,脑袋晕晕忽忽的。
灵帝无声的坐回到龙椅上,乏力的挥手示意后面交给张让来主持,自己则坐在龙椅上眯着眼准备看戏。
张让早等着呢,见灵帝已经准备好看戏,也不再客套。当即拿出众人早于想好的刁钻题目,要求上奏弹劾蔡铭的大臣或博士在朝堂七步赋诗,并且有言在先若不能作出诗文意境上佳的诗作一律贬为鸿都门学学士,为将来蔡铭博士的学生。
不出意料的,诸位大臣博士,虽然都饱读诗书,但勉强作出来的诗不管文辞还是意境与蔡铭扬名的两首七步诗都差的远,被灵帝毫不留情的贬为鸿都门学学士。
之后灵帝又乘胜追击的贬斥了奏请罢停鸿都门学的大臣数人,并且下诏为鸿都文学所处的乐松、江览等杰出之士画图,并为其象立赞,以劝学者。
一时间整个朝野哗然,群情愤然。
洛阳儒生士子,并太学生齐集鸿都门学,要求撤掉乐松、江览等人画像,和赞文,并且封堵鸿都门学,用鸡蛋砸鸿都门学的学士。
这使得刚刚接手鸿都门学的张让大怒,下令逮捕所有集聚鸿都门学闹事的士子,引发了历史上有名的鸿都学门事件。
乐松、江览与蔡阳蔡铭蔡易之之名于是再次名扬天下,真正为士大夫所熟知,使得人们认识到蔡铭的急智和诗文才学。但同时也将蔡铭推入到风尖浪口,还没到洛阳就竖下大敌,被那些贬斥的大臣博士及其族人朋友记恨。不过由于鸿都门学事件的爆发,到是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士人对蔡铭关注。
千里之外的蔡铭在终于收下第四个弟子,完成一桩心事的同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大汉最有权势的人征召,并成为惩治大臣的工具,被那些现在还遥不可及的朝中大臣们记在心上,并且早早的为自己竖下不少大敌。当真是:困卧歇息或醉眠,前世今生梦中牵。七步诗成鸿都客,福祸得失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