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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立刻被同事给喝止了。同事放低了声音吼道:“你疯了!这么说特务局,是要给整个出版社找麻烦是吗!?”
那说话的人顿了一下,便也压低了声音,心里也一阵后怕,说道:“抱歉。”
可见特务局的威慑力。
殷怜进去之后,众人都暂且噤了声。不过等到殷怜问起,他们也没有隐瞒,大致给她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原来今天早上有好几家报纸报道了昨晚特务局的行动,其中有一家报纸直接报道了昨天荆宅发生的事情,详细到了细节。在报道之中,记者对于特务局的行为进行了激烈的谴责,并详细描述了他们怎么样漠视老人的生死,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他们描述得特别详细,而且充满了对于受害者的痛心和忧国忧民的情绪。如果殷怜不是亲自经历了现场,扮演了那个冷血无情的角色,恐怕都要相信了他们的鬼话。
但是既然她在场,对于这样详细的报道,就免不了开始怀疑它的来源和目的。
她正在思索之间,就听到有人问道:“曾小姐,你觉得呢?”
殷怜抬起头,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这个新闻可能会带出来的影响,有点走神。你们在说什么?”
对方听了,便重复了一遍问道:“我是问,我们要不要也就这件事发表一些文章,谴责特务局的做法?”
殷怜:“……我们是女性时刊和文学刊物,不是政治刊物。”
年轻编辑说道:“可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即使是女性文学刊物,在面对这种有关于国家大事的问题上,也不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吧……”
殷怜想了想,说道:“你的想法我理解。但是,我们的文章要写什么呢?谴责特务局不关爱老人吗?”
编辑顿时噎住。
殷怜说道:“一份好刊物,它报道的东西必须是有其依据的。否则我们只是在胡编乱造写而已。那么你们现在告诉我,你们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有任何了解吗?”
办公室里的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殷怜又说道:“如果要做这方面的报道,就要去打探和了解现实。有人主动请缨,去采访这件事的当事人或者相关人员吗?”
还是没人说话。
殷怜又等了半晌,这才说道:“我们现在是报刊,就要有报刊的原则。一没采访二没调查,却要对时事大发厥词,这可不是合适的做法。”
有个小编反驳说道:“但即使不是前线记者,普通的文人难道就不能就时事发表见解了吗?”
殷怜便回答:“见解见解,先有见闻才有解读。见闻可不是道听旁说,而是真正深入了解过,然后由心而发的某种感触。你们本人对荆来荆大人有什么了解吗?他的生平事迹,这次事件的冲突原因,又或者对他家的老太太有什么了解,对他家的小儿有什么感情?”
众人一开始还不服气,听殷怜这样问,便被她带了节奏,绞尽脑汁开始思考有关荆来的事情。
但是即使在这个时代,荆来的风评也不是很好。许多人只知道荆大人执掌兵部,生活豪奢,换句话说就是他摆明了有贪污受贿嫌疑,不过这在这个时代也算常识了,毕竟整个朝廷就是这么个行事风格。
正常来说,如果没有报导关于荆老太太和荆家小儿子的事情,而且还以极为有私人感情倾向的文字描述他们的可怜和特务局的残忍,那么这件事说到底就是朝廷的内部斗争,其实引不起什么风浪。
殷怜说道:“说到底,你们就是觉得特务局的做法太过残忍,即便是朝中斗争,也应当放过老人孩子。可是连坐之法自古有之,本来就是为了震慑犯人加令人互相监督形成。以现代人权思想来看确实有些不妥,可痛骂一个特务局有什么用?休说那老人孩子已经没了,就是还在,你们骂得特务局手下留情了,可是下个,下下个呢?若下次这样做的是军阀呢?是皇帝呢?”
编辑部顿时一片沉默,半晌,有人不情愿地说道:“那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殷怜顿了一下,说道:“讨论这类的话题其实不适合我们的杂志。我们的杂志本身是文学和娱乐性的杂志。我不是说这类杂志就不应该忧国忧民,可是正因为我们侧重点是文学和娱乐,所以不可以老在那里忧国忧民。若是出现了大屠杀,大面积的军阀战争,又或者是涉及一整地的灾害,我们自然要写文章予以哀悼,可若只是某件政治斗争,又或者某个凶杀案,难道我们还为了一知半解,甚至完全错误的情报去引导读者发声吗?”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诛心,编辑部之中的众人听后,只觉得胸口一堵,想要反驳却一时无从反驳起。
却听殷怜继续说道:“我们的读者主要还是一些夫人小姐。虽然不想说这个评判,但是她们之中的大部分和我一样,相对这个社会的整体是比较柔弱的。但是即使柔弱,人活在世上就会有力量,就会有发声的能力和勇气。也许有一天我们能用上它们,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妄自滥用这份影响力,至少在运用之前,要做详细的调查和理性的判断。”
殷怜聘用的这些员工都是年轻气盛刚出社会的学生,所以难免冲动。可是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其实都是有脑子的,所以在仔细思考过她的话之后,最终还是被说服了。林家乐甚至主动做了检讨,表示这件事是他考虑不周,过于冲动,对于时刊本身的代表意义理解不够。
殷怜倒没有怪他。其实这段对话之中,她是耍了点手段的,就是为了让报社不用卷入这一看就情况复杂的舆论风波之中。不过一群年轻人,直接靠强压也不合适,所以她在给了一棒子之后,还是稍微给了点甜头。
殷怜放柔了声音,说道:“不过,虽然我不赞同掺和到荆来抄家案里面,但是我很赞赏你们对于老人小孩的悲悯之心。这件事如果能找到一两个适合我们时刊的角度,你们也不是不能发表见闻。”
迟晖若有所思,问道:“所谓适合我们的角度,是说避过和特务局正面冲突的可能性,从‘株连罪’的不人权开始讨论,推动舆论让人来反对连坐这种罪责吗?”
殷怜说道:“迟晖你果然很敏锐……没错,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迟晖说道:“这很难……比逼迫特务局放掉荆家的妇孺还困难……”
殷怜说道:“但是两件事意义完全不同。放掉荆家人,得罪特务局,得利的只是荆家。而如果能推动舆论的发展,虽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朝廷的律法,却可以在所有人的思想之中种下种子。与其去指责特务局没有善待一位抄家官员的家属,不如把视线扩大到所有收到牵连的犯人家属身上,讨论连坐这种刑罚存在的意义。”
这无疑是提高了文章的层次,而且关怀老人和孩子也更容易引起女性读者的共鸣。一众编辑当时就被说动了,立刻开始商议起了这类文章的可行性。林家乐素来和读者接触得多,也很了解她们的心态以及关注点,当时就提出了好几个很有想法的切入点。
这方面的采访就相对好做和好安排。之前殷怜提出的采访都是针对特务局和犯事官员的,编辑部的众人虽然表现得大无畏,要真的去采访也难免有各种各样的顾虑,需要多方面的挣扎——毕竟特务局的恶名,他们听得多了。
离开特务局之后,殷怜却对于李来希的做法产生了好奇。作为之前在案发时间直接出现过在案发现场的人,她自然清楚,荆家老人根本就是抱着孩子跑出来然后中风到底的。因为是灯节,又是富人区,所以当时的灯光还是挺明亮的,殷怜通过机器人的视线镜头可以很确定,老人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甚至倒地的时候因为有孩子的襁褓作为缓冲,都没有真的撞到头。
而孩子更是被殷怜直接送去了未来,为此可能导致未来夏国和这个时空的夏国时间流逝比例略微缩减,虽然一个孩子的量可能非常微不足道,但是日积月累的话,也会对殷怜造成一定的损失。
在这种情况下,特务局还被指责说是虐待了老人和孩子,而且报纸脑补得活灵活现的,让殷怜就有了不一般的感受。
这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特务局的对手或者敌人编造事实,蓄意以此来攻击特务局。殷怜分析了一下,觉得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不是军阀——军阀的话,没必要只攻击特务局,把朝廷作为一个腐败的整体一起攻击不是更好?那么排除这个选项,更有可能的就是太子方面的人,或者是与特务局有冲突的其它官员党派了。
李来希作风强势,殷怜在官眷和市井圈子里混,虽然到处会听一耳朵谁又和特务局发生了冲突,谁又看李来希不顺眼。但这些毕竟是前朝外的消息了,其实不一定能做准……但是此时的她,也没办法打入朝廷的内部去。就算想要收买官员,一时之间也很难收买到能让对方对她完全开诚布公的程度。
所以殷怜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对这件事进行打探。
直接从特务局的人员入手是最简单的,但是殷怜不一定能主动见到李来希,而且她脑子坏了才会直接去向一个过于敏锐和神秘的特务头子打听。倒是六月里特务局向她这边订购了五辆车子,让工坊的管事跟特务局的后勤官员产生了一点交集,可以打听打听。
殷怜便主动让人安排了一场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