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大明飘摇

11、大明飘摇

楚峰叹口气,惆怅道:“我们也走吧。”

“大人。”童令双手递过一封信函。

孟常脸色遽变:“你......偷了李鸿基的公函!”

童令瞪眼道:“这公函对我寨不利,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送去啊?”

孟常急辨:“大人和李鸿基相处甚欢,贸然偷去,岂不有损大人德行?!而且他可以重新递送,又或是口述呈报,你这不多此一举么?”

童令对读书郎向来不感冒,道理不会说,只能憋出一句:“迂腐!”

身旁一名玲珑点的亲卫,不服地替他圆话:“不管李鸿基怎么做,西安府总要核实才敢行事,这起码能为山寨赢取一些时间。”

“行了,都别吵,走吧。”楚峰蹙眉为难,一边是道德,一边是全寨安慰,若按照人命多寡来衡量,山寨的砝码无疑要重些,就不知李鸿基丢了公函,官府会如何处置他?昨晚才与他把酒言欢,今儿自己手下就涮了他一道,真觉得有点对不起这汉子。“还有,以后不要背着我做事。”

“是。”童令尴尬垂首。

小队走了半日,远远便能看见西安城池,巍峨高耸,气势磅礴。不愧为西北最庞大精密的军事防御体系。

孟常见楚峰感兴趣,便自动作解释:“大人,前面就是西安府,墙高四丈,底宽五丈七,西安城26里长的城墙,设六千个射箭垛口,98个外突敌台。故太祖以为: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

孟常徒然闭嘴,因为大王心不在焉,目光正盯着一个大土丘,那处,正是千古一帝,秦始皇陵。

接近西安城,官道人迹,逐渐多了起来,交不起入城费的百姓,甚至就在十里亭处吆喝兜售,山野中的瞢昧和兽行,似乎已被这阳界的光芒驱散了。

税关前,孟常陪着好脸给守城兵五两银子,查也不用查,畅通无阻。

孟常有意开解大王的郁结,也不急着购书了,便将众人引至府城的西市。

西市,丝绸之路的中心,即使大唐不复存在,它仍承继着些许遗风,穿梭在这九宫格局的繁荣市间,处处商贾云集,衣肆、药行、酒肆、勾栏,其中,最大的当属骡马市,塞外蛮夷牧族充盈其间,以马换取布、米、盐,乃至丝绸、茶叶、纸张、瓷器等奢侈品。楚峰着实感受了一把李白诗中的: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粗略逛了一遍后,孟常将人带至一处叫安泰酒楼的地方歇脚。“大人,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

孟常见识广,一路基本上都由他安排,楚峰哪知道有什么好去处?“没有。”

此时,又上来几名文人士子,悠然占了一个靠窗位置,喧叫酒家上膳。

孟常不露痕迹瞥了他们一眼,当即浑身不自在,头耷拉得更底了,怕人认出似的。

楚峰奇怪道:“你欠他们钱了?”

孟常尴尬道:“不,大人,他们是东林秦党的士子,与家父相识,如今我这种身份......怕惹他们笑话。”

楚峰不为已甚,伺候人的小厮又怎么了,我以前还是后勤打杂呢。

孟常忽而又说:“不如大人在此稍歇,小的去趟书局。”

楚峰哑然失笑,情知这孩子见到熟人,抹不下脸面。“去吧。”

孟常告罪,急匆匆走了。

二楼雅座,可遥看府城景致,本是个不错享受,可一旁高谈阔论的士子,好不聒噪,一会儿功夫,便从风花雪夜转到了时事,这几乎是当下文人士子们的通病,不大声激昂慷慨一番,生怕显不出他们胸有邱壑似的。

仔细倾听,却是在谈论时事。

“兰陵,去年京师王恭厂莫名爆炸,至今无人查出原由,思忖昨日种种,看看今朝世道,在下本不欲以怪力乱神论之,然而,却不得不动问一句,是否老天冥冥之中,呈现大明凶兆?”

“朗伯兄此言差矣,如果说天灾,历年可多了,去年六月初五日,灵丘、浑源州等地地震,连震一月有余,全城尽塌,官民庐舍无一存者,波及四省六十余府州县。七月初一,大风自靖江东北起,怒号振地,城堞楼橹颠没于惊涛巨浸中,浮尸相属。又如开春之后,陕西飞蝗遮天。依在下看啊,征兆不过是飘渺说法,数次灾祸,不足以动摇社稷,社稷以人为本,天下动荡,莫过于年年加征税赋,以陕西白水县为例,嘉靖加派一百八两八钱七分,万历加派七百三十五两五钱五分,天启加派达一千九百两,增长何其惊人。”

另一位年轻士子插言:“还不是因为宗室日繁?你看万历三十四年,皇亲神宗之弟,分封卫辉,占田四万顷;蜀王一府,占去成都平原百分之七十最肥沃的土地;开封周王,使中州之地,半数入了他藩府。如今大明数以万计龙子龙孙的禄米,已成户部及地方的严重问题,地方官除了向百姓加派赋税,也别无他法。”

“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僚缙绅,也疯狂掠田,这天下之地,十有三、四落入他们手中,百姓还剩多少田地?若说百姓失去土地,就不该再承担田税,然则,勋戚乡绅勾结吏胥,通过诡寄、飞洒、影射等方式,将粮税寄到民户头上,让民户代其纳赋,啧啧,百姓既要交自己税,又要交富人的税,如此累积叠加,贫户人家哪里承受得起?不堪重赋之下,只能将田地倒卖予富民,破产失业,大批逃亡。如此,富人又将所得田地的税赋,继续诡寄到剩下的民户当中,恶性循环,致令田园荒芜,生产凋敝,也难怪澄城县饥民活不下去,要聚众杀官。”

朗伯兄嗟叹:“岁岁加赋,也不全错在朝廷,有些还是东夷闹的,朝廷没有粮饷,如何养活九边百万将士?”

年轻士子又直率坦言:“难道朝廷的粮饷,真的能到军士手中?户部拖欠,官吏层层克扣,主官侵吞屯田为私,最基本的屯田制已被破坏,各军迫于生计,早已开始典衣卖箭,沿街乞食了。各位看天启四年,两辽、东三帅,每人贪墨银子一万二千两,明为修建营盘,暗里整治自家的私人宅第,依在下看,是那阉党为祸朝纲,官吏倒行逆施,坏我天朝法度......”

“嘘!小声点,魏忠贤一手遮天,不是我们这些散人可以随便评论的,没看府城孟氏一家吗,就因为附和杨涟与**星等七十多人,疏劾魏忠贤,事败受到牵连,被厂卫满门抄灭。”

年轻士子嗤鼻道:“那又怎样,我等士子当具风骨,敢言利弊,否则读那十年寒窗,又有何意义?我朝倍受宦官之苦,众所周知,国监有备录,四司、八局、十二监,二十四个衙门共有宦官六、七万人,呜呼,所到之处鼎沸同煎,贫富尽倾,无一片安乐之地,世道如此崩坏,官吏救之不及,索性也跟着**,或行阿谀谄媚之举,盘剥百姓孝敬官宦,以供己身逸乐,求官加爵.....”

朗伯兄仰头望望外面艳阳高挂的晴朗天,心底那抹晦暗,不可抑制地呈现脸上:“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大明的天,看是要变啰......”

楚峰闇然,在半封闭的山寨里,能接触外界的渠道,不外乎史书、典籍,现在才发觉,那多半是历数前朝昏庸,鼓吹当下的笔墨,很有讨好当政者的嫌疑,果然得行千里路,方知天下事,今天一桩桩的所见所闻,才是这糜烂明朝的真实写照啊~。

“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孟常已站在身旁。

楚峰看看他空空的两手,纳闷:“你买的书呢?”

“咳,最近没有新书。”孟常低头告罪,目光有些闪烁。

“算了。”对于书籍,楚峰已经无所谓了。

“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孟常略带焦虑的说。

楚峰不以为意,反正西安逛也逛过了,感受也感受过了。“那走吧。”

一行十多人,从东门出西安府,原路返回。

走了几里地,忽闻身后马蹄疾驰声,不断接近。

一名亲卫回头张望那一路尘烟,待看清楚后,急忙回禀:“大人,五十多名东厂人追上来了,不知是否针对咱们。”虽然亲卫们能够一死效力,但锦衣卫多年积聚在小老百姓心头的淫威,仍令他惴惴不安。

小队长童令瞪眼骂道:“熊样!慌什么慌!大不了拼了就是。”

众亲卫立即心定不少,练了那么久拳架子,多少总有些自信,再说了,不是有大王在吗,大王五百明军都打了,何况这区区五十几个锦衣卫?!

“前方车马!立即停下待检!”身后暴起喝声。

孟常匆匆道:“大王,我们进树林子吧?”就算大家不怵锦衣卫,可明目张胆的杀官,终究不妥,有些事还是隐讳为妙。

楚峰抽刀下车,果断吩咐:“进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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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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