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伤心之地
当索克敦带着剩下的三个牛录冲到河面上的时候,突前的一个牛录已经折损得七七八八,剩余不多的几十人以马匹尸体为掩护,用手中的大弓反击。只是广宁军有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距离又隔开了三十多步,满洲人箭头宽得离谱的羽箭很难在这个距离上给铠甲精良的广宁军造成什么致命伤。
身边六百儿郎安危性命在于己身,索克敦只能强忍着怒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派人把剩下的几十个人给叫了回来。
再待下去,只能是成了南人犀利火枪的靶子。大清的儿郎可以牺牲但不能被屠杀。哪怕是死,也要死得像个巴图鲁!
索克敦没有意识到,他如今已经怒火汹涌,淹没了理智和冷静。将不可怒而行事,汉家老祖宗早在两千年前就知道这样的道理。
三个牛录额真聚在索克敦的身边,焦急地看着他。眼下的局面是很多八旗将士没有遇见过的,哪怕是如同索克敦这样在天启年间就已经投身沙场的老将也没有遇见过。他们每天听到的不外乎老人们炫耀当年在中原曾经抢到过多少财富,睡过多么俊的女人,南人的军队就像是绵阳一般,南人的城池富庶得各个像是萨满口中的天堂。可谁能告诉他们,眼前的敌人是从哪里来的?
“南人的火枪确实犀利,可如今天还没有亮起来,隔开三十步就什么也看不到,到了这样的距离,咱们的大弓也不是吃素的。明狗的火枪大家在辽镇都见过,最多打上七八枪就会发热没办法开火。前面明狗的火枪更厉害,也许能打上十发,甚至是二十发。咱们没时间和明狗慢慢耗。王爷在城内情况不明,除了什么事情说都没有好。这样,每个牛录出十五个白甲,连同本将的亲兵对着缺口冲过去。只要撞进去,面对面步战用刀子砍咱满洲的儿郎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卑下这就叫人去。”
“卑下请求亲自带队上去,请将军成全。”
“卑下请命,跟在白甲的后面,只要是撞进去,卑下一定带人接应上。”
三个佐领的回答虽然不一样,可言语当中的自信却是一样的。似乎用了索克敦的计划百分之百会打垮对面的明军。
哪有这样简单,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略尽人事罢了。索克敦嘴角发涩,,勉强地笑了笑:“本将都准了,白甲兵马上冲阵,后续接应也去预备好,都下去准备吧。”
………………………
趁着满洲退下去的短暂间歇,广宁军也开始调整阵型,命令声此起彼伏。
“两侧列三排轮射队列,最大密集队形,中间三总队二大队二中队列四排密集阵型,三中队在前,用长枪列方阵,工兵在侧后,每人准备十颗手榴弹!”
一切准备停当后,满洲人的五十多个白甲兵也杀到了。这些百战老兵是满洲人的精华与骨干,通常一个牛录只有二十人上下,都是从军五年以上的老兵,每个人都立过大功。
五十多个老兵排出了稀疏的队形,每个人都紧紧地贴着马背,把身子尽量藏在马身子的后面。
骑兵最大的威力不是骑手的马刀,而是骑兵集群跑起来的时候毁灭一切的气势。训练不到位的步卒甚至还没有接战,就已经在重压下崩溃了。
可对面站着的并不是步兵,同样也是骑兵,对于步兵而言巨大的声势在骑兵面前已经司空见惯。区区五十几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动作也不能给守军造成什么影响。上千人保持着压抑的沉默,只有几个拿着仪器的人嘴里面在念叨着什么。
等到满洲进入四十步的距离之后,立刻有拿仪器的人高声喊道:“两侧自由射击,中间轮射!”
战场上此时声音并不大,再加上又有身旁的人传话,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两侧的优秀射手们拿出用丝绸包裹着的铅弹,不紧不慢地放入枪管当中,仔细瞄准之后开火。虽然枪声并不密集,可杀伤却不容小觑,很快就有二十多匹马被打死打伤,上面的人暴露在光溜溜的冰面上,很快就成了一具具死尸。
缺口处的枪声就显得很密集,排成四列后,二中队每分钟可以完成十二到十五次轮射,以这个年代火器的发展水平和生产力条件,这样的频率几乎就相当于没有间隔。
“开火!”
“开火!”
“开火!”
站在第一列有一名军官,手中拿着的不是火枪,而是马刀,当第一列的所有人都完成了击发的准备后就把刀猛的挥下,大声呼喝开火。再前面的三中队位置略低,在二中队开火的时候全都蹲了下去,给后面的火枪射击留出射界。连续八轮的射击之后,五十几个白甲能够站起来的不足五人,马匹更是全都被打倒。
五个人虽然没有受致命伤,可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了,只是木然地继续往前冲,被两侧的火枪手一一射杀。
从五十个白甲冲锋开始一直到全部阵亡,整个过程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的事情,对于骑二军二营而言,这只是经历的无数次战斗当中的一次而已。可对于对面的三个多牛录的八旗军来说,这样的经历就像是噩梦一般。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克制八旗铁骑的东西,对于他们每个人而言,这个结果都是残酷的。
“啊!杀光对面的明狗!”紧随着白甲兵冲击的满洲人中,不时有人嚎叫着冲出队列,拼命地打马往前。对于一向军纪严谨的八旗军来说,这样的事情是相当罕见的。
野战无敌对于别人可能是神话,可对于八旗兵来说,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一旦这种习惯被证明是不存在的,是错误的,很多人都会承受不住,或是选择逃避,或是以死相拼。冲出去的这些人都是军中敢战之士,他们选择了用性命维护八旗在野战当中的威名。可死亡吓不倒敌人,当勇士们都死光了之后,满洲人还用什么去证明自己的勇武善战?
带着这样的疑问,索克敦也走上了战场。这条冰封的漳水河,注定将成为正红旗儿郎们的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