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嫽毁容
崇文馆
“大姑娘,身体不适的话,就告假回去休息吧。”
“无妨,咳咳咳……可能是昨夜染了风寒。”
齐嫽用帕子捂嘴,又咳了几声,另一手执笔在宣纸上簌簌写着,
边上另一名馆生也在一边劝着:“小病不治大病难医,大姑娘可莫小看了这小小的风寒。”眼睛扫了眼齐嫽写下的那些字,再看看自己的……
虽然自己的这一手字也能拿得上台面,可跟大姑娘的一比,就黯然失色。她的字不是姑娘家偏爱的小篆,而是秀丽中带了苍劲,看似随意布势,却又方圆兼备,藏锋出微露锋芒,露锋处却亦显含蓄。
难怪陛下会如此欣赏她的字。
“多谢拾泽兄提醒。”
谢拾泽,后来的长阳公主驸马,在魏褚登基后听了她的提议,命他为右拾遗(1),曾多次说她以色侍主,媚惑君王,私下更以祸国妲姬比喻她;是个谏臣,最后落了个五马分尸下场。
谢拾泽没想到她会有此回应,一时错愕,慢了半拍才回道:“大姑娘言重,你与我同在崇文馆当值,同事间相互照应理所当然。”
“呵。”
刚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笑。
齐嫽掀了掀眼皮,循声看过去,是另一名穿着馆生官服的年轻男子,正上提一边嘴角,笑得几分讽刺,对着谢拾泽道:“看不出来谢兄还是个热心肠的人。”
这话说得意味十足,意有所指,让谢拾泽愀然色变,愤然道:“庄序兄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说得遮遮掩掩。”
“谢兄这般激动做甚,我不过是想提醒谢兄,与人交往当注意些分寸,毕竟谢兄与大姑娘男女有别,叫人误会了害了大姑娘的声明可不好。”哼,小小个馆生,也想攀高枝,可笑可笑。
“你……”谢拾泽被他一席话说得气极,他自认对大姑娘只有欣赏与学习之心,并无其他意思,却被林庄序扭曲成那般不堪的意图:“谢某自问素行磊落,又何惧他人说什么。”说罢,气冲冲地挥袖离去。
“好个无礼的家伙。”林庄序走过来,向齐嫽施了一礼:“大姑娘,小官林庄序,还是叫太医院的人过来瞧瞧,大姑娘乃千金之躯万不可马虎……”
“唔,想起来了。”齐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庄序以为她是在想学问之事:“大姑娘身体抱恙还不忘学问之事,让庄序佩服。”
却不知齐嫽想的并非什么学问之事,而是……关于他生平往事。林庄序,父亲林厚荣是锦州刺史。她会想这么一会才想起来,一来是因为她年少时最是厌恶这种谄媚奉承之人,与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二来是林庄序也确实没蹦跶太久。
不久之后,晋州刺史贪墨的事被揭发,林庄序也跟着被遣离。
如此这般恭维了半天,没得到齐嫽的半点回应,要是寻常人怕是早尴尬羞愧,偏生林庄序面就能面不改色地自圆其说:“大姑娘且忙,小官就不多打扰。”
“嗯。有劳庄序兄,”
林庄序……
姑且注意下吧,姑且。
到了下午时候,齐嫽也终于“难受”得不得不告了病假,回到了齐府。
这天晚上,齐嫽开始发了高热,一热就热了三天,三天里京中大小医馆的大夫,郎中都被请了一遍,开的药方都有一大叠了,依然不见好转。
最后,连德宗帝都惊动了,遣了太医过来。
杜太医捻着白须,仔细诊断一番:“脉相浮紧,关上弱小,寸口虚浮,确是风寒之相,风为阳邪易犯上部,寒为阴邪会犯下部……老朽开一方子,先将浮出热降下后再治寒。”
随后,又开了药方,两天后齐嫽的终于退了热,可脸上却开始长出了细细的肉疙瘩。
这京都城说大很大,可说小也小,尤其是在一些流言面前,没过两天这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听说了没,这下齐家出大事了。”
“听了听了,说是大姑娘突然脸上长满了斑斑点点。”
“什么斑斑点点,是肉儿。我有认识的在齐府做活,这消息八九不离十了,可恐怖了,大半边脸都是。”
“哎呀。好好的个姑娘变成这样,可真是作孽啊。”
“要我说啊……这事只能怪她自个儿。一个女人家非得学男的考什么状元当什么官,有违天道才遭了这报应。”
“呸——人家那是有本事,你要能行你也去考个状元来啊。”
“我觉得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这女人当官总是不好……”
……
各种流言在京城的酒楼茶肆,大街小巷里生起,而处于这次流言最中心的齐府,却依然一片平静。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般乱来。”齐母看着面前半面蒙纱的女儿,又是气又是心疼:“外边都说成什么样了。”
“娘,”齐嫽摸摸脸上那些肉疙瘩:“这样挺好。”
“好什么好。”齐母觉得一点都不好:“好好的脸非要弄成这般模样……”
“行了。”一直沉默的齐莫恒开口:“阿嫽不是没分寸的人,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他相信自己的女儿。
“哼,你们……你们就作吧作吧。”齐母气冲冲地起身离去,她心里当然明白这道理,就是感情上过不去,尤其是听见外边那些人都怎么形容女儿,她心里疼啊。
齐嫽有些无奈。她知道自己生性薄凉,在感情这方面更甚,不管是与父母之间的,或是男女之间的,对她来说都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情小爱,相比而言,她更愿意将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天下黎民,比如江山社稷……
只不过在经历过上一世后,不管是面对父母或是被她所连累的齐家上下其余人,她心里总归是多了一份愧疚。
“没事,你娘也是心疼你。”齐莫恒说道:“回头我劝劝就行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万事小心,莫要太勉强自己。”
齐家祖训有言:士农工商皆平等,无先后尊卑之分,凡齐家子孙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选择喜欢的行业。
齐家已经数代不涉朝政,不是不去,而是近百年来齐家的子孙们对仕途都不感兴趣,反而在经商上颇具天赋,他自身也是如此,而他的女儿好像生而从仕。
小时候,齐莫恒为她取表字时候,列了十几个供她选择,她一个都没看上,取了笔自己添了一个,最后那个成了她的表字。
齐嫽,字治平。齐治平,齐家治国平天下。
齐莫恒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能把她生做个男儿,那她会轻松点吧。既然已经注定她是个女儿家,那他这个当父亲的只能从其他上来帮衬着。
齐嫽心头微暖,轻轻点头:“嗯,我知道……”顿了下:“娘那边,还有劳爹费心了。”
齐莫恒没想她还会说这么一句,笑道:“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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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右拾遗:咨询建议类官员,字面意思是捡起皇帝的遗漏(政策上的),以谏为职。
老猫日常唠嗑:
摸摸下巴,阿嫽算不算悲催,没能让老猫弄成绝色美女,反倒先“毁容”成了个丑女。
语重心长:儿子啊(阿禛),看亲娘我为了你费尽苦心啊,先把你媳妇弄丑了,就没人跟你争了啊
众人:确定不是老猫你的恶趣味?
老猫:胡缩,老猫这么纯良的人!
众人:呵,少了个字,纯(无)良的人。
老猫:……不揭穿我们还能愉快聊天。
众人:谁要跟你聊天了,快滚去码字。
老猫:嘤嘤嘤嘤,你们无情,你们冷酷!
众人:对,我们就是有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