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雷天羿打横抱起妻子奔出小跨院,沿路叫着管事,要他立刻去把太医找过来,管事不敢作主,先去请示过长公主,得到允许才敢派人去请。
这回被请来问诊的不是徐太医,而是另一位姓张的太医,张太医光用目视就可以看出事态严重,马上施针、用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这位定国公夫人的脉象稳定下来,也吓出一身冷汗。
「……请国公爷放心,夫人已经没事了。」他抹着额上的汗说。
雷天羿不敢大意。「你确定真的没事?」
「是,除了该服的汤药外,还可以在温水中加一点盐喂夫人喝下,对身子会很有帮助,等到夫人清醒之后,吃些清淡的食物,体力就会慢慢恢复了。」说完,张太医便拱手告辞。
雷天羿坐在床沿,握着妻子的手,自责不已。
整个晚上,他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着妻子喝汤药,又不时让她喝些加了盐的温水,片刻不敢离去。
翌日,钦天监的一名阴阳生送来监正亲自写的平安符,他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此事,不过还是相当感激。
他将符咒放在香囊内,挂在床头,希望能保佑妻子快点清醒。
冬昀发现自己灵魂出窍了。
因为她回到前世的家……不,这里不算是个家,充其量只能说是居住的地方,难道她已经死了?
想到昏迷之前,她被关在小跨院,又渴又饿,又等不到相公来救她,就这么死了,不禁笑了出来。有谁跟她一样幸运,一生中死过两次?
这时,冬昀看到坐在客厅的母亲。
「……你这个不孝女,怎么可以丢下妈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何母坐在女儿喜欢的那张藤椅上,一面抽烟,一面望着天花板,不停地数落。「你叫妈下半辈子要依靠谁?谁来赚钱养我?」
就算死了,母亲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她早就预料到母亲会是这种态度,所以并不意外。
「妈,你自己要保重。」冬的叹道。
谁知她才转头要走,就听到一声鸣咽。
「阿昀……你回来……你快回来……」何母肩头颤抖。
「妈?」冬昀错愕地看着母亲的泪水,很意外母亲的反应。
「是妈错了……妈不该那样对你,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快回来……」何母泣不成声地喃道。「妈保证会好好疼你……不会再打你了……」
冬昀听了不禁落下泪来,走到母亲跟前,想要触碰对方,手掌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摸不到。
「妈也想对你好,可是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忍不住拿你出气……妈真的知道错了……」她越哭越大声。「阿昀……你回来好不好?」
「妈,我在这里……」冬昀跪下来道。
何母哭到不能自已,连夹在指间的烟头都烧到手了也没感觉。「阿昀……你要原谅妈……你要原谅妈……」
「我原谅你了,妈……」
她们母女终于等到和解的这一天。
「妈……」泪水从冬昀的眼角滑了下来。
桂花惊喜地叫道:「夫人!夫人!」
「娘子!」雷天羿将哭着要找娘的昭儿交给杨氏,趋前察看。「娘子!」
冬昀的意识被叫唤声拉了回来,她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下。「我要喝水……」
雷天羿连忙扶妻子坐起身,接过婢女递来的加了些盐的温水,一口一口喂她喝下。「慢慢喝……」
「好咸……」喝到第三口,冬昀蹙起眉心,发出咕嚷。
他又喂了一口。「因为里头放了盐,是太医吩咐要这么喝的。」
冬昀吃力地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混乱。「我在哪里?」
「当然是在潇湘院,」雷天羿抚着她的脸。「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对他来说,这三天真是度日如年。
她又浑浑噩噩地问:「我没死?」
「你要是死了,我会亲手杀了那个女人。」他恶声恶气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冬昀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死,她又回到这个叫做大丰王朝的世界,回来当她的国公夫人……
「不能杀她,绝对不可以……」她这么努力无非就是为了避免悲剧发生。
「呜呜……」昭儿在一旁朝母亲伸出两只小手。
「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能抱小世子。」杨氏忙道。
雷天羿努了努下巴。「先把他抱出去。」
「是。」杨氏抱着哭红双眼的小世子离开。
「昭儿在哭,让我抱一下……」冬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
他悻悻然地回道:「你先顾好自己再说。」
「相公来救我了不是吗?」她牵动了下唇角,露出浅浅的笑靥。「否则我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要是再晚一天,你就真的没命了。」雷天羿怒气未消,不过责备自己的成分居多。
冬昀听他又气又恼的口吻中夹杂着浓浓的不舍和忧惧,顿觉自己吃的这些苦头也算值了。「婆母怎么肯放过我?」
他口气泛冷。「因为我威胁她,她不得不放。」
「她一定气坏了,说不定以后会变本加厉……」对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来说,肯定无法忍受。
「我不再怕她了。」雷天羿从小就畏惧那个女人,只能在她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可是往后不一样了。
冬昀抬头,看到他眼底的决心。
「相公不再生我的气了?」
「不气了。」他回答得很干脆。
她眼圈一热。「我真的不是要背叛你……」
「我知道。」雷天羿这才明白之前自己说相信她,其实内心深处始终在等着她的背叛,这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就因为自己的软弱和无能,最后却害苦了心爱的女人。
「我只想找到一个让你们能够和解的方式,不要再憎恨彼此。」就像她和前世的生母,愿意去原谏对方,同时了解对方并不是不爱自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好母亲罢了。
雷天羿逸出低哼。「我可以体会你的用心,但恐怕最后还是白费了。」那个女人一辈子都不会自我反省。
此时,桂花将熬好的粥端进房来,雷天羿接过碗,一口一口吹凉,然后喂妻子吃下。
冬昀也确实饿坏了,顾不得烫,很快就把整碗粥吃完。
「还要吗?」雷天羿问。
冬昀摇了下头,觉得有些累了,眼皮渐渐合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相公,不过你一定又会说我现在脑袋不清楚……才会胡言乱语……」
「那就别说了。」他将空碗递给桂花。
「可我觉得夫妻之间还是不要有秘密,所以才想向相公坦白……」她可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
雷天羿不发一语。
「相公?」她快睡着了。
妻子既然有这个心,他就姑且听听看。「你说吧。」
「其实我不是……锦娘……不是你原本的妻子……」冬昀要趁睡着之前说出来。「她在投水自尽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雷天羿听了直皱眉头,这分明就是胡言乱语,教自己如何相信?「好了,这事等你睡饱,身子也好些再说。」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真的不是……她……」她才平躺下来,意识也跟着散去,连自己又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雷天羿帮她盖好被子,并没有真的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只想到这阵子真的太折腾她了,希望妻子的身子能够早日康复。
【第三章】
在冬昀休养期间,长公主那一头也很安静。
虽然这份安静令人忐忑不安,她还是由衷的希望可以维持久一点,毕竟这种「家务事」再多来几次,她真的会无法负荷。
经过十多日的调养,身边又有丈夫和儿子陪伴,冬昀恢复的速度很快,不只可以到处走动,气色也变好了。
「……今天外头有些凉意,还是回屋里去吧。」雷天羿对一早就嚷着要到外头透气的妻子说。
冬昀颔了下首,又偷觑了下丈夫的神情。她没有忘记那一天她曾经透露过自己并非锦娘的事,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夫妻俩回到房内,她靠坐在美人榻上,让儿子在旁边玩,眼看屋内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正是个好机会。
「相公……」
「什么事?」雷天羿将陀螺拿给儿子。
「那天……」她吞吐了下。「那天我说自己不是锦娘,相公信不信?」
雷天羿定定地看着妻子,虽然明白她不会胡言乱语,但这实在太匪夷所思,必须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能说服得了他。「你若不是锦娘,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