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赏赐

94.赏赐

姬珩当真是拿季沁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次他没出门寻她,熟料等到月光西斜,她居然昏昏沉沉地回来了,看模样衣冠不整,应该是睡下之后又偷跑了出来,姬十六尴尬地跟在她身后,出于避讳,不敢伸手去扶,只能在她每次快要摔倒的时候拎一下她的衣领。

看见姬珩放下手中公文,起身相迎,姬十六这才垂首退下,季沁踉跄过去,扯住姬珩的袖子,终于能站稳了摇摇晃晃的身子。

姬珩拦腰扶住了她,眉头之间的原本的皱痕散去,浅琥珀色的眼睛浮现了些许担忧的色彩:“怎么成这副模样?”

季沁蔫蔫地抱怨道:“姜瀛那厮一定是疯了,拼命地灌我,还有卢铭也跟着他起哄,说我总是闷声发大财,我发什么财了,我不是个败家子吗?”她仰着头看向姬珩,模样既茫然又无辜。

姬珩揉揉她的脑袋,把她哄到榻上歇息。

奈何醉鬼脾气执拗,非得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不怎么愿意回答她,她便在他身边又闹又蹭:“是不是嘛!”

姬珩呼吸微乱,他刚想起身,却正好被季沁扯住头发,只好弯腰低头看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败家子,我却委实败家得厉害,若是早知有如此一天,我见你第一面,便把你拐走,早日吃干抹净。何必蹉跎如此之久?”

季沁又是那副无辜茫然的样子。

姬珩用力闭了下眼睛,克制片刻,还是选择低头吻向她的下唇,他动作有些粗鲁,带着些许放纵的意味。

季沁不喜欢这样,伸手要推他,但是片刻后,她的力气越来越小,姬珩回神一看,她竟已经闭着眼睛浅浅睡了过去,眉梢挂着些许倦意。

姬珩面露无奈,将被她拽住的头发从她手中解脱出来,起身灌了她一碗醒酒汤。而后将她安置在自己房间,看着她满足地沉睡过去,这才继续处理自己未完的公务。

清晨,季沁被小五唤醒,她并没有什么宿醉后的难受,只觉得没有睡够,迷迷糊糊还想继续,小五叫她起床早就有经验,眼疾手快地打开窗户,季沁被风吹得一个激灵,打了个哈欠,这才不情不愿地清醒过来。

“小五早啊!”

“不早了,已经是中午了。”小五看了她一眼,伺候她起身穿衣。

季沁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太阳,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她抬手撸了一把小五的耳朵,主动套上了鞋子,胡乱趿拉着过去洗漱。

“昨天都睡下了怎么又偷偷跑了?今早到处找不到你,急坏我了。”小五捧上热帕子,“难道这些日子在这里住的习惯了,梦游了不成?”

季沁懒洋洋地解释:“昨天九凤催促得急,我离开得时候没给心肝打招呼,便惦记着晚上要过来,哪里是什么梦游,对了,他人呢?”

小五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你的心肝去朝议去了,不过出于避嫌,今天勤心殿上的争论他也没法插嘴,不知道女皇到底能奖赏你些什么。”

季沁不怎么在意这个:“奖励成钱最好,就算一万两银子都行,起码能让我稍稍弥补一下今年的亏空,最近快把一年的利润都砸进去了……”

纂养正气军是开销极大的事情,小五身为季沁的大丫鬟,很多都是她亲手去办的,从一开始的肉疼,到最后看着金山银海流走面不改色,她也是经受了极大的锻炼和磨砺。

“不过好奇怪,今年各州管事们居然都没找我的事,我以为他们会趁机揭竿而起,把我这个败家子从家主的位置上赶下来呢。”季沁好奇地说道。

对于这个,小五倒是心中有数:“去年年尾盘点,你在管事们面前下了个下马威,他们都以为你在憋什么大招呢,上个月我去巴州寻矿,巴州管事还试探我,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向,他好立刻跟进。”

季沁无言以对。

“他们在你身上栽了个大跟头之后,现在都乖巧得不得了,嘴边常常挂着一句话:‘跟着家主,绝对有肉吃’。”

“今年得让他们失望了……”

小五想起徐幽水曾经的交代,扑棱了一下耳朵:“这可说不准。”

·

这会儿,季沁跪在地上,听着大太监宣读皇命,有点小小的盼望,这有点像是过年要从爹娘爷爷外祖那里收到压岁钱的心情,只不过这次她是盼望着小女皇多奖赏她一些,她好拆了东墙补西墙,保证季家今年不从财富榜上跌得太惨。

“孤闻褒有德,赏至材,俞州季家家主季沁,守节乘谊,以安社稷,孤甚嘉之——”大太监的嗓子显得格外中气十足,不过陈腔滥调却听得季沁有些昏昏然,“……封季沁为南弘郡主,封地为幽州幽南以北、寒山谷以南……”

季沁歪了下脑袋,呆在原地,脑袋泛起了迷糊。

不给钱?

不仅是她,连陪同她一起跪听皇命的晋王府管家、侍从都张大嘴巴合不上,在暗处隐匿身形的暗卫姬十六更是头一次忘记职业操守,直接从自己倒挂的房梁上跌了下来。

王朝皇室子息素来单薄,封赏爵位都极少,而异姓封爵更是少之又少,从太/祖时期数下来,也不过十个,多半都是死后追封,剩下的那些爵位亦无法世袭。但是按照女皇的皇命,季沁所获爵位不仅可以世袭,还获得了货真价实的封地!这是除了皇室直系子孙外,其他人从未拥有过的待遇!

虽然那封地说起来有点尴尬,还在未收复的幽州。

大太监很快读完了冗长的皇命,看着季沁,季沁依旧在发呆。小五连忙递过去几颗金锞子:“公公喝茶。”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收下吧,沾沾喜气。”

大太监笑眯眯地接过去放在袖袋里,问道:“郡主她这是高兴过头了?”

小五当然明白季沁的心思,她之前一直惦记着拿封赏补亏空,这会儿愿望落空,八成还在惋惜中,至于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估计她家家主根本没听懂。

季家不像别的富豪,有钱之后就开始惦记着有权,季家一直都只想安安静静地有钱。季沁这会儿估计还没弄明白这份赏赐到底有多重。而小五虽然明白,也努力在脸上摆出欢喜的表情,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忧虑。

消息很快从宫中传开,凤岐书院中的官二代们很快就从爹娘那里得到消息,他们忙不迭地恭喜着季沁,扬言不再把她灌趴下一次绝不罢休。季沁连忙求放过。

王朝的世家们对此也格外震惊,但是震惊过后,立刻意识到伴随着这道皇命,季家已经摆脱商户的标签,成为王朝勋贵家族。他们反应极快,纷纷便派人上门祝贺。季柏和李谭然忙不过来,统统把事情甩给了李朔处理,这位大管事一连几天都忙的脚打后脑勺,本来就生人勿进的阴森面孔,更黑得仿佛黑无常索命。

而参与朝议的勤心殿官员们对此事却一直沉默,没什么人透露朝议的细节,礼节性往季家送过贺礼之后,便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务。一直在抗议给季沁封爵的地官长更是分外安静,让人觉得勤心殿之上的争论仿佛是一场幻觉。

对此,春官长评价道:“又钻了一次女皇的圈套,地官长他这次可算是学乖了。”

勤心殿上,女皇一口咬定要给季沁封爵,冬官长因为季沁培养出正气军的事情极为赞同,各州特使因为有求于季沁也不敢否决,其他官员则保持中立,唯独地官长却坚决反对,抗议女人封爵,结果被小女皇一句“孤也是女人”给呛了回去,但是地官长锲而不舍,直到女皇做出让步,将给予季沁划分的封地从土地肥沃的青州,改到尚且在妖魔统治之下的幽州,他这才肯勉强同意。

熟料女皇下一条议题直接就批准了赖炎收复幽州的作战计划,总攻日期就在今年腊月,还大方地派了正气军全体成员协助作战。那可是万军从中斩郭必安头颅的正气军,下一次行动直指饕餮也并非难事。赖炎有了他们,可谓如虎添翼,料想收复幽州指日可待。给季沁的封地,也绝非虚无缥缈,在收复幽州后,季家将成为王朝最赤手可热的勋贵。

女皇肯定一开始就打定了给季沁封地幽州的决定,只不过是逼着地官长让步,才故意用青州沃野来吓唬他,熟料地官长果然上套。

春官长正在和同僚小酌,说起这件事便连连摇头:“要我说他也是犟,这事无非是皇室左口袋里的东西逃出来放进右口袋,有什么好争的,就算封出个州来,那不也还是自己家的王妃嘛,爵位能世袭又如何?未来的小郡王不还是姓姬吗?”

“可惜殿下还没有打算带王妃祭祖的意思。”

“应该就快了。”春官长了然道。

“不过,赖阎王的作战计划大家不是都知道吗?怎么地官长消息这么闭塞,竟然在这点上被陛下将了一军?”同僚好奇地问道。

春官长捋了一下胡须:“是用明辨镜的都知道这个消息而已,问题就是地官长他不肯买明辨镜啊。他厌恶季家,虽然捏着鼻子送儿子去凤岐书院读书,但是据他儿子说,只要他在家里一提起关于季沁和季家的事情,他爹就会立刻黑脸。唉……”

“前冢宰对他有恩,他如今这样,应该是身受前冢宰影响吧。”

“兴许是。”春官长挤了挤眼,“不过现如今……哈哈,他昨天还偷偷问我,如今帝都哪里有卖明辨镜的,看来是彻底认栽,打算接受点新玩意了。”

“话说回来,陛下也是够——”

“嘘。”

“咳咳……”同僚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

李谭然坐在沉日湖边钓鱼,季柏抱着鱼篓待在她身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开心,管家不住地来回禀报各州管事们打算进帝都道贺的消息,他的脸色顿时更愁苦了。

“老爷子临走前一再嘱咐,季家人不许入仕、不许封侯、不许求仙。沁沁这连破了两条,让我黄泉底下怎么见老爷子啊。”

李谭然不紧不慢地抬起钓竿:“不就破一个不许封侯,还破了哪条?”

“不许求仙啊,你看这凤岐书院,自从这帮孩子正气觉醒之后,就总是云蒸霞蔚的,让我想起话本子里修仙的道观。”

“夫君你想多了,正气是正气,学子们信的孔孟、墨子、老子,怎么能和修仙扯到一起去。”

季柏想了想觉得在理:“我读书少,听你说的都对……可是这‘不许封侯’……”

“封便封了,皇命岂是吾等能以先人遗命违抗的?”李谭然显得分外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季柏清楚自己夫人的聪慧绝对在自己之上,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心中一定有主意,连忙凑上去询问她的想法。

李谭然笑了下,道:“公爹的遗命是因为担忧后代贪欲作祟,有了钱之后又想要权,引得上位者忌惮,但是沁沁却与这情况不同,若是我没猜错,女皇封赏如此厚重,几乎超过所有人的预料,五分是因为我儿的功绩,另外五分却是为了她舅舅。这事说到头来,无非是想让她舅舅能早日成亲。”

“夫人,我越听越糊涂了。”

“……正好管事们来贺,我去通知一下清郡,接沁沁外祖过来。开始准备她婚事吧。”

季柏爱女成命,听见这个就一阵心酸:“真要这样?”

“季家本就财富累积,惹人忌惮,如今又被女皇如此高高捧起,只怕物极必反。想破去此番局面办法不多,其中之一便是联姻,如今恰好她和那位殿下两情相悦,我虽不喜那位殿下脾性,不过看他为沁沁收敛良多,这些日子观察,也算是个可托付之人,既然如此,便定下吧。”

季柏只好点头。

李谭然挂上鱼饵,重新将吊钩甩入湖水中:“她此举不像有幕僚专门教授,把一圈人都算了进去,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之深,一石数鸟,令人叹服……”

季柏自然知道夫人口中的“她”是谁,想起儿子心里的小秘密,试探道:“那假设一下,就是假设哈,你想不想要个这样性情的未来儿媳妇?”

李谭然看他一眼,显然对这个假设敬谢不敏:“我未来儿媳妇不求聪慧绝顶,但求宜室宜家,沁沁带回的女婿,身份就足够头疼,再来这种类型的儿媳,日子还怎么过?”

季柏示意自己只是随便说说,看她还想再问,连忙岔开话题。

只希望自己家那个成天抱着明辨镜傻笑的小儿子千万别美梦成真,否则家里婆媳关系绝对太平不了。不过转念一想,季柏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那王朝最尊贵的高岭之花,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家小儿子那坨牛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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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有钱外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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