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救姻缘  正文 创业

三救姻缘  正文 创业

我真是垂头丧气了好久,在马车上觉得马不是在拉着我,而是在拉着一只丧家之犬。我不知道我到底该干什么,只想这么着走到天尽头。

天渐渐黑了,我到了一个镇边。要进镇时,天空只余下最后的微光。好象天空不愿意我忘了它的存在,这最后的光亮焕发出一种极为柔美的蓝色,虽只是很短的时间,仍让我为之神思恍惚,好象想到了什么,仔细想想,又不知道是什么,我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赶车慢慢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天好象突然黑了。只见家家户户窗中隐现出了灯火,炊烟处处,食物的香气似有如无。我听着父母等人呼喊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声音,看着一家家店铺纷纷关上门,只感到眼中发潮,心中凄凉。想到我来这个世间有六七天了,这还是头一次感到人在异乡的悲伤。一道屏障撤去,我孤单无援。

找到了一家小店,把马解了辕套,喂上,我拍着路路的脖子说:你说去哪咱就去哪,咱们兴亡的重担就落在你的肩上啦。它哼着点点头。幸亏我还有路路,不然我磕死算了。

我根本毫无胃口,喝了点水就和衣倒在床上。过去几天,这时候,一般都是和佑生吃点东西,洗洗漱漱,然后我就往他身上抹药。我现在躺在那里,想起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的样子,伤痕累累,任我在他身上左涂右抹,吹气哈气地逗他,却总微低着头,从不言语。我突然感到心中一阵酸楚,好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紧紧抱他一下,洒两滴眼泪。

我向后靠去,身后空空荡荡。空气里已没有了那缕缕清烟,我的声音沉寂在井底。

春末的花丛,蝴蝶飞舞,花朵随风飘落,不知所终。(大大们为我一哭啊!)

我好久无法入睡,努力去追想我往日快乐的时光,却总引来无数惆怅。是的,我想念他,这几乎让我发狂。我没怎么去想念我相处了三年的男朋友,倒如此想念这个一起才呆了不到一个星期的人,我有病啊我。

为什么哪?!我猛问自己。我一直是在照顾他呀,什么时候他在我心中变得如此重要。

这是谁照顾谁哪?!

有一位著名的美国侦探小说家(RAYMONDCHAN),他娶了一位比他大7岁的妻子。那位女子有严重的抑郁症,无法工作,天天睡觉,总躺在床上看书,还老想自杀。这位作者买了一辆野营车,驾着他这位神经病(这回是真的)老婆走遍全美,让她开心。

他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是,谁想雇一个只工作一个月的人),只有以写作为生。多年以后,他的老婆去世了,他几乎发疯,也得了抑郁症,自杀未遂,完全丧失了生活的目的。我一直弄不清他这是爱是恋母还是习惯。我对佑生是不是也有了这种依赖?

可现在我也不想弄清楚了,我姑且把这种感觉认定为习惯!我不想再谈什么爱之类的,我得赶快找到我的生活方式才成,否则弄不好我就沦为乞丐了。还没让别人来投奔我呢,我先去投奔别人去了,白活了呀。

我渐渐睡去(有谁在叫我?),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远比我更悲伤。

我睡了很久,起得很迟,差点过了未时(下午3点)。这是我来这里的第一个懒觉。好香啊!世界上最香的不是食物,是懒觉!世界上最甜的不是糖,而是水。我准备把

这种经典话语都记录下来,流传于世(四歪:你磕死我算了)。

看看也走不到哪去了,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之后,就遛达到镇上,体察民风,看看有没有我想干的事。

我来这里后,几乎吃不了馒头之外的任何食品,真是无法下咽哪:肉全都嚼不动,青菜黑而无味。这也不完全是厨子的过错。这里没什么调料,只有盐,花椒都少见,怎么做出好吃的。还好馒头都是黑馒头,麦麸里有多种维生素,我一时也不会营养不良。可要让我改变现状,那就算了,至少我做不到,虽然我曾夸夸其谈过各种美食,可连个西红柿都炒不好(西红柿用炒吗),别想开什么饭馆了。早知道,咱就别干那过目不忘的把戏,老老实实在家里学学做菜,到这里也有个为生的手段。难怪别人都说B大学的女生一定得嫁有钱人,是啊,除了有钱人(有三个以上保姆),谁想娶只有在黑暗里才能在幻想中做得出菜可现实中只吃不干的老婆?不要说她们嫌贫爱富啊,实在是一般家庭娶不起这样的家务笨蛋哪。

又看看,绣庄布店,完了,我也干不了这。首先,僵硬手指只会玩牌打球,让我订个扣子我都得扎自己几下子。第二毫无绘画才能。这又要归咎于我在儿时的痛苦经历。老要我只读书读死书,什么绘画音乐(除了那恼人的大段京剧)教育都没给我装备点。我这么大了,还只能画个小房子,旁边一个和房子一样大的鸭子,一棵比鸭子小的树,就是在古代也没人待解。而且人们说,绘画这种才能只能在幼年发展,一旦被灭了,就死了。我现在学都来不及呀。没有艺术品味,别想在纺织业混了。

那些被父母逼着学琴作画的孩子们,我羡慕你们,也同情你们!我相信,所有的人都被父母虐待了!学不学琴画都一样。也幸好我们被虐待了,不然日后有问题,我们抱怨谁去?总得有人背个黑锅吧。父母是首选。

铁匠,不行,没这劲;药房,不行,不懂医(早知道把本草纲目过目不忘一下,晚了吧);粮店,不行,扛不起大包,佑生那只是一下子,嗯?怎么想起他来了,快快忘了,接着看……

我一直遛到街上又没人了,才忧虑不已地回到小店。您可能不相信,我就愣看不出来我能在这里干什么!我又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去寻找我原来感觉到的那种预感,我到此必将有所作为,还在。为什么哪?我已经图穷匕见了,怎么还没看见命运的一击?

次日,我决定纵马走天涯!我准备了水和馒头,驾了路路出发了。

我任着马车随便走,到了岔路口,完全由着路路去选择。路路日后是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了,谁还会这么重用它,凭这知遇之恩和完全的自由,他也该和我在一起。

所以我就忘了它原来是我策反的马,假装我们是一块来的。

路路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从没驾车跑过,如果我没有以前的经验,我可能以为他根本不会跑,但现在我知道,这只是他想告诉我:凡事都有限度地,我可以给你拉车,但跑就别妄想了。得,您看着办吧。

我把佑生的被褥叠成一堆,放在我身后,有时就半躺着,翘起二郎腿,半合着眼,看着远方的天空,这简直是田园自助游啊!

这是一个没有污染的世界,天空晶莹蔚蓝,大地水灵灵的,树木葱葱郁郁,空气如此芳香,年轻的世界啊。

我半倚着,由衷地感慨:人为什么要吃饭,为什么要吃饭哪!如果我不用吃饭,我就可以这样一直走啊走,走到天边。没有天边,只有海边。海边也行啊,海水,贝壳,沙滩……但我还是要吃饭哪,大概钱到不了海边了……

就这样,我在胡思乱想中,任马车载着我游荡了一天,夜里到了一个小村落,我不愿意打扰谁,就睡在了村外的一个没门的破屋子里。我把被褥和背包扔在地上,坐下喝了点水,和衣倒下。我本想点上篝火,但是怕那样更让我回想起我与佑生在破庙中过的那个夜晚,索性就在黑暗里,躺着看门外的夜空。今夜有一弓月亮,星光不是那么明亮。月色淡淡的,我压制住的伤感又重上心怀。

是的,我,任云起,豪情霄汉,胸怀高远,也有此时!感到生命如此疲惫,旅程如此漫长!形只影单,心怀忧伤。漫无目标,脚步踉跄。无法言喻的沉重和不能解脱的绝望!在这深夜的无言荒凉里,谁不曾想过:不如乘风归去吧,也胜得如此彷徨。

我想起那些选择了离去的人们,有的还是那么年轻!他们纵身一跃踏入空无之时,

心境是不是也和我此时一样的凄沧?

我的眼睛慢慢看见我的心,它依然年轻明亮,可上面已有了道道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是谁恶意的话语,是谁无意的中伤?是亲人的误解,是朋友的嘲笑?是失望的叹息吗,是绝望的眼泪?它是否还能象以往一样,在我最黯淡的时刻,燃烧起来,照亮我的迷茫?

我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

我想起大学时,我是那么憎恨英语。我不愿意再学那些枯燥的语法和反复背那些单词,终于考了个不及格!真是平生奇耻大辱啊!我觉得全校上万人里,至少七千五百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他们每天都在我去教室或食堂的路上偷偷看我,窃窃私语。那是怎样的一个寒假,我真希望我变成了个什么动物,天天可以藏在床下!

补考的教室,灯光昏黄,所有的学生都不愿看别人也不愿别人看自己。交卷后,我落荒而逃,惊惧非常。几年后,我却考了GMAT,不比学校里的期考难百倍。学习班里,老师指着自己的后脑说:你们都有无穷的潜力,头脑中可以装下个图书馆,关键是你们要有一个意愿!那是开启你潜力的钥匙。我读了无数文章,背了成盒的单词,拿了成绩时想起我大学的英语补考,不禁微笑。

我睁开眼,笑了,我的心,你还没有变!生命就是我的学校,多少门功课,多少次考场。我如果战胜不了一个障碍,同样的情形会一次次出现,此生不了,他生再来,直到我完全战胜它,我才能彻底摆脱对它的恐惧,才能从中解脱,才能放得下。这就象那门英语啊,我逃不掉的,只有把它彻底学好。

那我就继续向前吧,放下怀疑和凄凉,让我高高兴兴走这一场!

我叹了口气,朦胧睡去,隐约听到佑生轻轻叫云起,我在睡中笑了,你原来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离去。

我醒来后,心情舒畅,好象作了个好梦,但想不起来了。现在觉得这世界多美好!

我向空中一顿拳打脚踢,想象我成为了拳击冠军,举了双拳向四周点头微笑。这时如果有人看见我,一定以为我神魔附体了

这是我漫游田野的第二天,下午时分,我正双手背在脑后,眯着眼,半躺半坐靠着被褥哼着歌。就听远后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对马路路说:咱们别挡道。马路路没理我,因为我们本来就在边上遛达着。马蹄声在我身后反而慢下来,两匹马,一前一后地从我的车边小跑而过。马上的陌生人都先后看了我一眼,他们看着都属武警之类的人物。两骑跑开去,两人说了什么,又掉转马头,先后从我身边跑回去了。我真想跟他们说:你们是不是闲得很,这么来回折腾?但没敢。

这天,马路路在一个小镇旁停了下来,我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看向这个小镇,不禁拍手一笑:路路,你是我的指路人……马呀!

只见一条小河绕镇而过,河畔遍植杨柳,岸上边酒楼茶肆饭馆等等,错落不一。白色民房在绿色树木之间藏头露尾,此时阳光在河水上跳跃,象是上苍为小镇点缀上了一条水晶项链。就是这儿了!我一时非常欢喜。

我故计重演,绕着镇子找庙,还真找到了。虽是旧些,但比我以前住的乱七八糟的还强点。庙前还有个小院落,角上有口井。

我安顿下来。每天早上把马牵到镇上小店里交些草料钱,然后在街上遛溜达达,寻找灵感。几天下来,我发现我走来走去时,大家都捂着自己的钱袋!哼,燕雀安知鸿鹕之志哉。只是我这鸿鹕现在也不知道我的志在哪儿。

实在找不到灵感,真十分郁闷哪!我走着,手拿了一个馒头,正皱眉愁思,一个小乞丐一头扎过来把我的馒头抢跑了,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见他跑出几步,也回头看我同时赶快把馒头咬了一口,我笑了,向他摆了摆手。他反而愣了一下,转身跑了。

就听旁边有人笑起来:你倒有趣。

我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淡绿衣服的小痞子,半依坐在街边的一个断了的石头柱子上,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他长了一副八字眉,圆圆的眼睛,圆鼻头,闭起来也是圆的嘴巴,就是一副该被我臭揍一顿的样子。我一翻眼睛,根本不想理他。继续走。嘿,人就是这样,你越不理他吧,他还就越理你。他一下子跳起来,几步跟上来,恬了脸说:你从哪里来的?我看了你好几天了。

我正没好气呢:你看我干嘛?吃饱了没事干?忽然明白了:你是吃饱了没事干哪!

边儿呆着去,我这儿可正忙呢。

我也没见你忙什么,不也和我一样没事干?好,看我落魄到被小痞子作践的地步了!

我停下来,用刀子眼神看向他,他马上软了:你忙,你忙还不行吗?我接着走,他又跟上:我叫陶旗,你叫什么?

我一摆手:还陶旗呢,你从今天起就叫淘气了!

他一愣,还不死心:那你叫什么?

我怎么就那么懒得告诉你呢?!我叹。忽然想起李郎中,好,我在这儿再抓一个劳工吧。于是说:这样吧,明天你拿了小桌椅和纸墨笔砚到这儿等我,我高兴了就把名字告诉你。

他笑起来:你越来越有趣了。

我一白眼走了。

的确,我也不能老这么来回瞎遛,虽然银子还有不少,也得干点什么。说书太累,别的还没想好。干脆,干咱们的本行,秘书助理,帮人写信玩。

第二天,我走到镇上,嘿,那个淘气还真摆了小桌椅和纸磨笔砚在那里等着我呢,一见我来,眉开眼笑,我差点打他一顿,好让他消停消停。

我坐下来,对他说:研墨。提了毛笔,叹了口气,不提佑生了。

淘气研好墨,我试着学别人握毛笔的样子握了握,手腕发抖,就以握铅笔的方式,象刷漆一样,写下了平安家书四个字,书字的繁体字看得多了,还会写。又加上了一句:一字五文。好,没繁体字。

淘气看着,说:我爹总说我的字不好,我想他要是看了你的字,也许就觉得我的字特好了。

我瞪眼:找打了是不是,你爹肯定同意我打你一顿。他愕然:你怎么知道?

正说着,就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蹭过来,看也不看我,说:我要一封平安家书。

哈,有生意了。我问:你要写什么?他说:平安,就行。一点没有想象力。

我刷下平安两字,又问:用不用写是给谁的?他摇摇头。拿了那张纸,掏出了十两银子给我。我一愣,皱眉说:找不开。他哼哼唧唧地说:不用找了。

我一挑眉:我干嘛占你的便宜?!算了,今天就算我开市图个吉利,我送你这两个字了,免费!我一摆手,那人郁闷地走了。

淘气在一边笑起来:你干吗不要他银子?我哼道:便宜末贪,懂不懂?看他就可疑。

一会儿那人又转回来了,掏出了一两银子,说要十封平安家书。

我气起来:没事要我练字是不是?没兴趣做这单调工作。一天一封,今天不写了,明天来写第二封吧。那人垂头丧气地走了,淘气更笑得乱颤。

那人四周转了一会,又回来,拿出十文钱来,说付那两个字钱,早干什么来着,耍我哪,我看着他就觉得可气!一看昨天那个抢了我馒头的小乞丐走过来,我向他招招手,他畏畏缩缩地走过来,我把十文钱递给他:去,自己买馒头吃去。那人呆了会,转身走了。

淘气笑趴在地上:你和银子有仇啊?我摇头:非也,但今天这人的银子透着古怪,我还就不要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这个笨蛋仆人回去向他的主人述说他给不出去银子的过程,他那个一向语不高声行不燥急的主人(笑笑生同学,请帮我插入一千字),批手抄起他刚喝了药的玉碗摔在了地上,玉碗当场被摔成碎片。那玉碗源自先秦时代,据说是与和氏璧的名声不相上下,实是无价之宝。真让我心疼啊。早知道我就收了那笨蛋的银子,咱不是不知道吗。更可气的是,那人摔了无价玉碗,却把我那十文钱的狗爬字让人好好裱起,还挂在了墙正中,你说这不是有病嘛!)

正和淘气斗着嘴,忽听旁边饭馆里的老板娘在大骂夥计:火都给烧灭了,你找死啊!

说着,一盆冒着烟的煤块就给端出来了,我看着,心里一动。

我问淘气:你们这里有蜂窝煤吗?他不解地反问:那是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我听见了命运向我挥出的一击,劈开了我所有的疑虑。我寻求的答案如潮退时的礁岩,从水中站起来,清清楚楚,无法回避。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想保留住这短暂的彻悟感:这世间的事竟都不是巧合,一切一切都已在往昔安排下了伏线,时机到时,自然而然。这让我不寒而栗。

我竟是做过蜂窝煤的!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有蜂窝煤。开始是液化气,接着是煤气,现在是天然气,那里见过蜂窝煤?但是我家有一个远方二大爷,是一个命苦之人。

说他命苦,并不是他生出来就饥寒交迫,孤苦伶仃,这全是他自找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时,他也就是二十四五,时来运转,接到了国家补偿文革时期所占房产的第一批付款。他的父母死于文革,父母房产被原工厂所占,他代替父母得了一万元。那时一般人的平均工资才每月二十元左右,他等于一下子拿到了别人五百倍的工资。换到今天,那该是五十万到一百万左右吧。

这笔钱彻底毁了他。据说他原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可以成为典型的妻管严,女的应该喜欢,所以他娶妻生子,该有不错的机会。可他拿了那笔钱后,就觉得所有和他亲近的女性都是为了他的钱来的,更糟糕的是,他突然觉得所有的女性都想和他亲近起来,让他防不胜防,躲不胜躲。据说他曾跑到我家,要求过夜,说有女的在他家门口等着和他友善,他不能被诱惑,因为她是想要他的钱。

他原来从没觉得自己长得好,但拿了钱以后,就觉得自己英俊潇洒,一定人见人爱,所以找谁都没问题。他好不容易看上了谁,屈尊逾贵地向人家表示一下,人家若说不,他就觉得人家故做姿态,假装羞涩,肯定是爱上他了。他可不能惯着这毛病,得等人家自己来找他要求和好才成。所以更加傲慢起来。等人家都和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了,他还认为人家心里实际爱的是他。爱而不得才悲嫁他人。见了人家夫妻孩子,自己脸上一般带出怜悯鄙夷和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的表情来(你说那个可怜的女的招惹谁了!?)。

他若表示了自己,人家如果说好,他就立刻改变主意,马上甩了人家,因为他又觉得人家是看上了他的钱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看好他的钱,他自己更得小心理财。其实那时有什么理财,不过是,好听点的,勤俭,不好听的,抠门罢了。据说他每天就是白菜馒头(我比他还差,只有馒头,没菜),饭后,把剩下的馒头切片,用线穿起来晾干当点心吃(没冰箱嘛),但愿我别落到这种地步(不过也快了)。

难怪古人讲究:妻财子禄,要依从这个顺序才行,象这种命苦之人,财放到第一位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他连财也没有了。他那一万元在短短几年中就不名一文了。他后来也下了岗,住在远郊的小平房里,没有煤气,只能烧蜂窝煤。有一年冬天他重病不起,公共电话来说他那里已断了煤。我爸和我去看他,见外面墙外堆着碎煤渣子,锯末什么的,他竟然自己做蜂窝煤!没办法,也没车子去给他拉煤,只好动手把碎煤渣子按他说的比例搀锯末和泥做成煤泥饼子,上面扎一大堆孔。(我得亲自干哪,我爸就在那儿指指挥。当个女儿容易吗,还得给他们背米背面……)

我暗叹一声,又问淘气:你们这儿周围有煤矿吗?他说:有啊,就半天的路,我去过。

我垂了头,B大学中文系,作煤饼子了!认命吧。早知道,我学习干吗呀,天天睡懒觉多好!

淘气问:你到底叫什么呀。

我抬头看着他,毫无笑意:我叫任云起。我不卖字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任云起?你的神情怎么跟我爹似的?

话说煤这个东西甚是挑剔。点燃的时候,要拿木头或木炭去引燃。燃烧时,要随时保持热度,否则煤一旦变冷,就不可逆转,只有熄火了。但添加时还不能太多,少了氧气,它也死。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燃烧不充分时,里面的煤就浪费了。这就是为什么一般家居不该烧煤块或煤球,而是应烧蜂窝煤。

现在市场上的蜂窝煤加了许多化学助燃的成分,让人能以一根火柴点燃。但最原始的蜂窝煤就是搀了锯末,黏土的煤饼。那些蜂窝煤上的孔才是这个发明的精华所在。

说做就做,我马上驾车去了淘气所说的煤矿。十分简陋,但几乎是地表开采。时值夏初,没什么人买煤,价格便宜。我买了几袋碎煤,还和老板拉了关系,谈好了冬天的价格,为以后作准备。回来又到处搜罗了锯末和一些泥土,就在我的破庙前开始以不同的配料比例和泥玩。

淘气每天都来,和我在泥里土里玩一天。他就是那种能被我吃定的人。无论我怎样打骂,他都风雨无阻地来,这煤成了他的鸦片了。他也不穿好衣服了,和我一样粗服短装,我们俩干活时,象两个小农民。

他爹经常把他臭揍得鼻青脸肿,说他原来是游手好闲,现在是自甘下贱(那我成什么人了),不打不成器,越打越回去。他每次被打完,都兴高采烈地来我这儿,说得等一阵子才会再挨打了,有好日子过了。这就是他的反抗吧。

虽然我们天天在一起和泥,但每次我要驾车去买煤,他想同去,就总也去不成。有时刚要动身,他身上就被人泼了粪,马上就得回家挨打;或者被人一下子撞沟里去了,半天爬不起来,我怕他死在路上,只好自己走。久而久之,我们就不再做此打算了。

那个抢了我馒头的小乞丐日后也每天来,还带来四五个别的小乞丐。我给他们馒头,他们就在乞讨之余帮我砸煤和泥,倒挺高兴。我用馒头就换来了童工,心里觉着自己可够黑的,所以傍晚完了活,也教他们认几个字,讲个小故事什么的。他们看着我的眼睛,让我感到不再孤独。日子也过得很快乐。

只是有时在夜里会想起佑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许多次在睡梦里清楚地听他叫云起,那口气好温柔伤感,让我心痛不已。肯定是我在作梦啦。

蜂窝煤最重要的是炉子,否则会出人命。我找了一位铁匠,反复画了草稿,把烟筒直接塑在炉子上。几乎用了我所有的银子,让他打出了个样板。这里还是铸铁技术,炉子打出来沉重不堪,只有淘气能抱着走长路。我抱一会就叉气,还是抱佑生好,嗯,怎么又想起他了?!快快快,不想不想。

炉子有了,煤也有了,该市场推销了。先起名字。我想来想去,就叫:七孔煤吧,比蜂窝煤浪漫多了,炉子嬷,就叫一芯炉,取一心七孔之意,表示我们很聪明。

淘气看着我说:云起,你是真的很聪明啊。

至于客户,我决定向小镇的第一政府官员去推销,如果他接受了,那简直就是开新一代潮流啊,肯定大家都会接受了。可现在正是夏季,时候不对。大概不会成功。

但是先认认路,现在把我们给拒了,冬天一来,心里一软,说不定就接受我们了,谁愿意天天和人过不去呢是不是?

那天,我用马驼了炉子,淘气穿了他的好衣服(但是后来一抱炉子,就全毁了),我依然是短服头巾(我的头发还没过耳),拿个背篮背了一篮子煤,身边跟了一群小乞丐浩浩荡荡就往政府大衙去了。一路上,大家指点调笑,我们两也使劲说说笑笑,表示无所畏惧(传到某人耳中,他一晚上没吃饭)。

我们到了门前,讲了来意,他们根本不让我们进门!没办法,淘气抱了炉子放回马上。我们往回慢慢走。

小乞丐们去乞讨了,我问淘气:那头把手有没有个女儿?

淘气问:干吗?

我说:你去色诱一下吧,牺牲自己,成就大家!你进了门,我们就有了内应了。

他说:你怎么不去,你长得也挺漂亮的。

我瞪眼:这儿谁是老板呐?反了你呀。

淘气忙说:咱们再试试别人,我去我姨父那儿看看。

我问:他是干什么的?

淘气说:他住我们家,吃我爹的。

我大骂:那TM有什么用!

次日,我正想着是不是要重新说书,把自己包装成偶像,以明星效益来进行七孔煤和一芯炉的市场推销(我也算牺牲色相了我),一个文人打扮的人到了我们的破庙。

我和淘气正在和泥,满头满手的黑泥。我们看着他,他看着我们,双方都觉得对方是怪物。

半天,他说他是县政府的采购人员(别问我他的名字!),特来购买我们的七孔煤和一芯炉。我们几乎要问他是不是吃坏了脑子,他还当场就付了银子。我们说我们给送货之后,他就走了。我和淘气半天不敢说话,怕从梦中醒来。

好久,我叹了口气,问淘气:你昨晚是不是去色诱县领导的女儿了?

他忙摆手:没有没有。

我又问:那刚才这位的女儿呢?

他叫道:我都不知道他有女儿!他有女儿吗?

我摇头:那咱们可是走了狗屎运了。(某人: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这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许多富家商家甚至主动上门,我们的炉子供不应求,有了订单和预付金。只是我们的银子还是不够另一驾马和车,所以我三天两头去拉煤,淘气和小乞丐们天天做七孔煤,忙得不易乐乎。淘气他爹也不怎么打他了。

这一天,我一早驾车出去,到矿上装了三袋子煤(我能背动的拉),又马上往回赶。

到镇边,赶快买了袋馒头,给小乞丐们也给自己。我连日工作加上这一天的奔波,觉得有些疲倦,想着今天就不讲故事了,回去给了他们馒头就睡觉。

我坐在车边,双腿搭在外边,晃来晃去,马路路慢慢吞吞地走着,我看向我的庙,见门外路旁坐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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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救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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