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其实,我特地回来台湾,起初是因为金美向我投诉你的事。」
「不瞒您说,我对金美小姐真的太不礼貌。」她此刻才察觉,自己不畏惧强权、敢以下犯上,甚至更敢作敢当,以前的自己到底有多敢?
君岛由代脸上笑意更深,「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不过金美的脾气也够让我头痛的,要不是因为她母亲是我多年好友,我根本不可能无聊收什麽乾女儿,但这次若没有金美向我告状,我可能不会知道阿谦金屋藏娇,也不会发现他藏的是这麽有趣的女孩。」
金屋藏娇?炎熠煖不确定这形容是否恰当,基於身分关系,她无意特别反驳。
「易萱,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我对我的眼光有信心,我很欣赏你的个性,完全不反对你继续和阿谦保持『特别的关系』。」
君岛由代话中有话,倘若炎熠煖眼睛没有出问题,一定会惊讶,眼前夏侯夫人那温婉柔顺的外表,与其俐落豪爽的个性相去甚远。
她不知道该对这突如其来的支持,表示怎样的感想,可她总算知道,夏侯谦随心所欲的好恶,与无比强大的自信,究竟是其来何自了!
炎熠熙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费心得来的资料照片,漆黑双瞳中跳动着点点火光。
桌上内线响起,秘书转达有客来访,听见来者大名,他敛起眸中怒焰,胸口的忿忿仍暗暗烧得旺盛。
第一次走进敌方阵营,夏侯谦神情一派轻松,俨然像是参观样品屋似的。
秘书上完茶水之後,空气里流动对峙的气息更鲜明,半晌後,夏侯谦率先表态,「我想你可能会有事找我,因此我自己送上门来。」
真是讨人厌的自在口吻!炎熠熙状似悠闲地把玩着笔杆,其实随时准备给夏侯谦迎头痛击。
「那你认为我有什麽事找你呢?」办公桌上一叠就诊时被拍下的照片,以及病历资料,炎熠熙越看脸色越沉。
「我知道你找人调查我,你猜猜,我为什麽不反击也不闪避呢?」有幸听他正面回答问题的人少之又少,炎熠熙还不在他名单内,所以他的回答视心情而定。
炎熠熙早料到夏侯谦是故意的,明摆着不怕他发现要找的人在哪里,他欣赏夏侯谦在商场上犀刊果断的作风,但是无端犯到别人,而且是他亲爱的家人,要他如何平心静气?
「一开始,人就在你那里?」他指的是他登门询问那次。
夏侯谦微笑默认,炎熠熙很想冲上去撕烂那张嘴,没见过笑得这麽可恶的人,他深深觉得,伊漠泽那只狐狸的笑脸可爱得太多。
夏侯谦并非不识时务的人,他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挑衅,他试图摆出无害的姿态以求暂时休兵,「看在我有诚意亲自来找你的份上,先消消气吧!」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事关他唯一的姊姊,炎熠熙只能先压下怒火,按兵不动。
他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了!夏侯谦在心里默答,不过他不会蠢到告诉炎熠熙,除非他想挑起战火。
「你知道她失明了吧?」
炎熠熙痛心地点头,从他找到的资料看来,是康爷请托那晚造成的意外,只可惜夏侯谦先他一步让肇事者得到惩罚,害他痛失亲自动手的机会!
「那她失忆的事呢?」夏侯谦当然晓得,以炎熠熙的能耐,不可能只掌握半套消息,他这会儿只是礼貌性先开个口。
「除了她被软禁在你家的详细状况不明,其他的事我都清楚。」即使没有咬牙切齿,炎熠熙阴郁的表情还是很吓人,「不,还有件事我不懂,你发出追杀令是因为她吗?」
正常人都很难不畏惧炎熠熙与生俱来的气势,不过只有在正常人的范围而已,夏侯谦仍然不痛不痒,狂妄的神情未减半分。
「没错。」明人面前不说瞎话,把事情讲清楚、说明白,就是他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我把她留在我家,以及我发出的追杀令,难道你还想不透个中原因?」
「不可能吧!」同样都是男人,他明白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大费周章的目的,只是哪里来的理由?夏侯谦不像是会盲目追求的人。
「这种事没有常理可雷,遑论什麽可能不可能,一旦注定相爱,千军万马都难阻挡。」
炎熠照不能否认他的理论,只是狐疑他口中的相爱,「你看来不像是听天由命的人。」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一向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不过是在我全力以赴竭尽所能以後,还不能扭转乾坤的前提下。」
「你的意思是……」
「因为我们有共同在乎的人,所以我特地来告知你一声,别担心,她在我身边很好。」如此就已经是破天荒了,卖他那倔脾气又令人心疼的女仆一个面子,可以说是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夏侯谦,放任炎熠煖占领他的心後,便会设身处地替她着想,即使做不到把人双手奉还,至少别让爱她的家人替她担心。
太令人震撼了!两个看似同极相斥的人,怎会兜转在一起?炎熠熙试图从夏侯谦脸上找出一丝虚伪,可夏侯谦特地跑一趟,开这个无聊玩笑的机率,应该等同於零才对。
「你说,你们是相爱的?你可别忘了,她现在失去记忆,说爱或恨,准确度能有多大?」
「她是失去记忆不是变成白痴,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她优越的判断力,我有把握,无论她有没有发生这次意外,她都会是我的人。」想起那天金美被呛的画面,夏侯谦唇锋不觉微扬。
炎熠熙无言以对,他们姊弟从小智商、情商都是水准之上,他亲爱的姊姊比起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可以姑且先相信夏侯谦的诚意,只不过从夏侯谦口气里的专制,看来他们之间的发展已经……
从男人的角度来说,夏侯谦要是说他们没什麽,他可能还会对他破口大骂「无耻的骗子」,可在知道自己的姊姊,让这个和「可恶」画上等号的男人给吃乾抹净……这感觉还真是不太舒服!
「你真的不清楚人家的来历?」轻啜一口热茶,君岛由代不慌不忙地问。
夏侯谦但笑而不答,君岛由代随即明白他的答案,虽说她从不在意门户地位,但多少清楚对方身分背景总是好的。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严格说来他算是个狂人,好坏是一体两面,她不予置评,只是狂妄到拐带人口,基於身为母亲的立场,她势必得先厘清情况。
「是一时兴起、逢场作戏吗?」
「您看呢?」他刚从炎熠熙的办公室出来,就听到母亲回国的消息,当然也知道两个女人单独会面的情况。
他并不紧张母亲造成炎熠煖压力,暂且不论他了解母亲对事不对人的开明,他更放心他的亲亲小女仆,那近乎匪夷所思的抗压性,因此他继续安排好的步调,结束「神令」的拜访後,又跑了趟医院了解炎熠煖眼睛复原状况,然後才回家向母亲请安。
真是忙碌的一天!可是得看为谁辛苦为谁忙,坦白说,他挺乐在其中。
「真是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这辈子不可能有哪个女人,能彻底征服我宝贝儿子的心呢!」该说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或者时机一到,就只能注定认栽!
「她很特别。」他无意隐瞒炎熠煖对他致命的吸引力,从初见那张绝伦面容与傲气时,她的身影就烙在他心上,再也不能抹灭,之後的一切,不管是不是他有意安排,也得要天意赞同他俩的缘份,才能顺势发展。
「你知道的,我不像你外婆无时无刻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我相信儿孙自有儿孙福,更相信你有你的想法,要是你终身抱持不婚主义,我都没意见;倘若你就是认定了某些事,在不伤天害理的前提之下,我都会全力支持你。」儿子是自己生的,一眼便能瞧出那份狂傲下认真的程度,男未婚、女未嫁,只要是情投意合,她都乐见其成。
夏侯谦眼角含笑,斜阳从窗户蹑手蹑脚地探照,辉映满室柔和昏黄,夕阳正欲西下,而他也打算收起玩心,准备认真收成!
应君岛由代要求,炎熠煖在主桌上与她和夏侯谦一同晚餐,一顿饭灸熠煖吃得很不自在,夏侯谦完全不回避平时亲昵的举动,又是挟菜、又是喂汤,她看不见君岛由代脸上的表情,却听见好几次窃笑。
她不知道君岛由代哪来的勇气,怎麽丝毫不担心儿子和来历不明的女人有不寻常的关系,甚至放下大少爷的身段对她大献殷勤?她不知道以前她擅不擅长处理尴尬的情况,只是在她不晓得第几次阻止夏侯谦把她当成残废、坚持喂她吃饭遭拒後,她羞窘得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算了。
晚餐过後,本以为夏侯家母子俩会有很多话聊,她也正好有机会窝在房里喘口气,不料,夏侯谦扶她进房後,便也跟着赖在房里。
「不去陪陪你母亲吗?」
「她刚刚搭最近一班飞机回日本了。」
「有什麽急事吗?」
「还好,只是挂念着她的庄园。」仔细将葡萄剥皮去籽,然後送到炎熠煖嘴边,亲自喂食她,是他最近迷上的乐趣。
「花艺庄园?」她记得下午有听君岛由代提过。
「喔?看样子你们挺聊得来嘛!你是用什麽方式迅速收买了我妈的心?」他半开玩笑地问。
「夫人本来就不是难相处的人。」她不喜欢阿谀奉承,是真心认为如此。
「这倒是。」又将一颗葡萄送进她嘴里,他喜欢他们之间亲密互动的方式,「但你知道晚餐前我妈跟我说了什麽吗?」
原来他们已经私下讨论过她的事了?她拧起眉心,还是担心君岛由代背後对她的评价。
「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他轻含住一颗葡萄送至她嘴边,当炎熠煖的嘴唇碰触到葡萄,不疑有他张口欲接过葡萄时,他又一口含住她柔嫩的嘴唇,帮助她咀嚼果肉。
炎熠煖想不到他连这种事都要代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黏黏的果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所幸夏侯谦还懂得要收拾残局,细心地将溢出的甜腻舔舐乾净。
「你在乎我妈对你的想法吗?」他还意犹未尽抵着她比葡萄还香甜可口的唇,「我要听实话。」
她气息不稳,失明之後她不只听力变得敏锐,连感官都比以前更敏感,只消他一个触碰都让她虚软无力。
「我不希望被她讨厌。」在他不厌其烦的训练下,面对他,她便会忘了怎麽嘴硬。
「真乖……你放心,她非但不讨厌你,对你还赞誉有加。」她乖乖顺从,他也不存心吊她胃口。
她下意识想脱口一句「为什麽」,忽然想起他那不按牌理出牌的血脉,不得不说,夏侯家母子的个性,都不是常人能轻易捉摸的,「那你说,她晚餐前跟你说了什麽?」
「她说,她相信我不是笨蛋,相信我也尊重我每个决定。」千言万语长篇大论都抵不上这一句话的实质意义,他一直很骄傲,他有个相当开明的母亲。
「你有作什麽决定吗?」她随口问问,不专心的原因,是他不规矩的大掌正在她腰间游移。
「我决定好好收藏你,一辈子不放过你。」
「这不是你早就作好的决定吗?」
「是没错,那你呢?我想知道,你是否心甘情愿,成为我独一无二的珍藏?」她的答案他心里有数,偏偏就是想听她亲口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