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听见她姓袁,顾明惠柳眉不着痕迹的轻遵,看向那圆圆小小一颗糯米凉圆,她捻起一颗送入口中,入口后熟悉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她抑下心中的骇然,不动声色的看向袁拾春,笑道:「滋味确实不错,不知袁姑娘这些糕点是打哪学来的?」
她喜吃甜食,因此特地去上了几期烘焙课,但这种事自然不能老实说,她搬出对其他人的说词,回答她,「有些是从糕点铺子偷学来的,有些是自己瞎做的。」
回答完,她无意间瞥见她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黑檀木珠串,隐约觉得那珠串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
陡然之间,脑袋就仿佛火山熔岩炸开,所有掩埋在深处的记忆,全都被翻起来,让她一时承受不住,头痛欲裂。
「拾春,你怎么了?」一旁的苏宓察觉到她不对劲,连忙问。
「我、我……」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头疼得连站都站不稳,来不及开口,整个人便猝不及防的倒下。
【第五章】
「这好好的,为什么会又昏过去呢?」袁康氏坐在床榻旁,看着已昏迷三日的女儿,难过的抹着眼泪。
女儿前阵子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以往任性的她变得懂事又孝顺,她既欣慰又高兴,谁知道好日子才过没多久,又……
「娘别太忧心,兴许妹妹很快就能醒来。」袁维神色凝重的出言安慰母亲。
这段时间妹妹尽心照顾母亲,又帮着他分担家计,着实让他肩头上的担子轻松不少,如今又像一年多前那般无知无觉的不醒人事,让他心疼又着急。
袁康氏突然思及一个可能,神色陡变的抓着儿子的手,「维儿,你说拾春会不会是在苏府时遭人给害了,否则她好端端的出门,怎么会回来时却变成这副样子?」
「应当不会吧,拾春提过苏府的人待她极好,那日拾春在苏府突然倒下,还是苏小姐亲自送她回来,我瞧苏小姐也很关心拾春,还留下来陪着拾春好半晌才走,这两日也天天上门来看她。」苏宓送拾春回来时,曾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他们,她脸上的关心之情不似作伪。
袁维再说道:「大夫不是说,也许是她先前服毒自尽时,那些毒药没有拔除干净,让咱们再给她服几帖清毒的药试试看。」
袁康氏沉重的叹息,「希望老天保佑,让拾春能早日醒来。」见女儿脸上沁出了不少汗,她去拧了条湿巾子,给女儿擦着脸。
此时的袁拾春陷在过去的回忆里——
「怎么又要喝药?」明冬躺在床榻上,看见侍女送来汤药,整张脸皱了起来。
「太医说您这是旧疾复发,得喝十天半个月的药才成。」那侍女笑着回答。
「我哪有什么旧疾,只是有些胸闷,不小心昏过去而已。」她轻声抱怨,因寒冷将两只手紧紧缩在被褥里,
「您昏过去那会儿,可把王爷吓得变了脸色呢。」回想起那日王爷可怕的脸色,那侍女还有些胆颤心惊,「太医说是您当年替王爷挨了那剑伤到根底,这几年又没好好调养身子,心气虚弱,血行不足,脾胃又失调,加上这会儿天冷,血脉一时之间紧缩,才会这般。」说到这儿,那侍女温言软语劝道:「夫人还是快把药喝了吧,才能早点好起来。」
不想让下人难做,明冬认命的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捏着鼻子饮下汤药,喝完苦得她吐着粉舌,吩咐侍女,「快拿一块饼给我。」
那侍女笑着捧来一碟饼给她,这饼是夫人先前自个儿做的,加了桂圆肉。
吃了块桂圆饼,总算略略消除嘴里的苦味,明冬眉头舒展开来。
「明冬姊姊,我帮你缝了副手套,你试试合不合手,不合的话我再拿去改。」
顾明惠从房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副浅紫色手套,清丽的脸庞上带着抹温婉微笑,将那副手套递过去给她。
「这么快做好了,我试试。」明冬接过,准备戴上时,觑见手腕上那串辜稹元先前特地为她求来的一串黑檀木佛珠,她轻轻摸了摸那黑得发亮的佛珠,想起那天他为她戴上时,明明是关心她,却用着霸道的语气命令她,「以后不许再给本王生病。」
她有些哭笑不得,「这种事哪由得了我?」
「等你这回病好了,以后跟着本王练武,身子就会健朗起来。」
「王爷饶了我吧,我都这把年纪,骨头硬邦邦的练不了武了。」
「别想贪懒,本王会教你简单的招式。」
她明白她这次突然昏倒吓到他了,她一开始也并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天气太冷,一时适应不了所致。
可这两日,冥冥中,她隐隐有种感觉,这副身子身上的元气仿佛已将耗尽,等最后一丝元气散尽,这副身子便将彻底死去。
可这种话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辜稹元。
收回眼神,她缓缓将冻僵的十根手指头塞进那副绣着几朵白梅的手套里,摊开手掌瞧了瞧,朝妹妹颔首,「大小很合适,辛苦你了,明惠。」
「明冬姊姊怎么同我这般客气起来,难得能替姊姊做些事,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顾明惠在她床榻边坐下,眉心微颦,露出一抹关切,「我明早便要回去给爹奔丧,希望回来时明冬姊姊这病已痊愈。」
「可惜我病了,没办法跟你一道回去送爹最后一程,你回去路上小心些。」明冬接着吩咐侍女拿一百两银子给妹妹做盘缠及安家费后,整个人再缩回被褥里。
疲惫的阖上眼前,她朝侍女吩咐了声,「我想睡会儿,王爷回来再叫我。」
「是。」服侍她的侍女应了声。
等明冬再醒来时,已入夜,睁开眼,就瞧见辜稹元坐在床榻旁。
「王爷回来了,怎么不叫我?」她坐起身。
见她冷得瑟缩着身子,辜稹元抓起被褥给她仔细盖上。「见你睡得熟,便没叫你。」
「以后王爷回来,即使我在睡,也要叫醒我。」她越发感觉到,她这不是病,而是气数将尽,这副身子就像是戳破了洞的气球,体内的元气一点一点往外泄,她怕再睡下去,也许会再也见不到他。
轻扬的眉尾泄露了他在听见她这句话的好心情,「你就这么想见本王?」
她轻轻颔首,「是啊。」她有种预感,她这副身子怕是撑不了太久,看一眼就少一眼,想到与他之间还有很多事没做过,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问:「今晚有月亮吗?」
他将她戴着手套的手包覆在掌心里,「有,怎么,你想看月亮吗?」
她圆润的脸庞漾开微笑,「我突然想起来,咱们似乎没一块赏过月,今晚一块赏月好不好?」
「外头很冷,你想赏月,咱们先在窗边赏,等夏天时,再陪你到院子里赏。」
她轻应着,「好。」掀起被褥要下床,登时冷得打了个寒颤,不过强忍着没缩回被褥里。
见她冷,辜稹元立即命丫鬟拿来一件大氅,给她密密的裹上,「丫鬟说你还没用晚膳,先吃了再去赏月。」
「嗯。」
下人很快送来饭菜,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
「怎么吃这么少,再多吃些。」辜稹元皴起眉,替她挟了几道菜,要她吃完。
她勉强塞进嘴里,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见他还要帮她挟菜,她连忙出声阻止他,「我真吃不了,你看我整日躺在床上也没怎么动,吃不了这么多,我们去赏月吧。」
见她是真吃不下,辜稹元也没再逼她,拥着她走到窗边,丫鬟已搬来两把椅子,他扶她坐下,让丫鬟将窗子推开。
屋外冷风呼呼的刮进屋里,明冬冷得缩起脸,偎入他怀里。
辜稹元搂着她劝道:「天气冷,要不等哪天天气好些再来赏月。」
明冬轻摇螓首,她恐怕没办法陪他再多看几次月亮了。
「难得我今天有心情,就今天吧。」她偎靠着他,眸光望向高挂在寒夜星空中的那弯弦月。「外头的月亮好美,弯弯的,像个勾子。」
在辜稹元眼里,这月亮一年到头都是相同的,并不觉得今晚的月亮比往常美,他只觉得她今天有些异样,对他格外的亲近。
望着那弯月牙,明冬想起一个故事,「在我的故乡那里,有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说这月亮上有一座广寒宫,上头住着一个仙女名叫嫦娥,她偷吃了丈夫的长生不老药,这才飞升到月亮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