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003章
?朱樉笑了笑:“长亭,自然是带你去西安啊,之前不是便曾与你说过吗?”
陆长亭的目光冷了冷,直接打断了朱樉的话:“二哥为何不肯与我说实话?若是二哥不愿说,那便不用告诉我了。”说罢,陆长亭当先大步朝着客栈里进去了。
朱樉僵了僵,忙收拾好表情跟了上去。
“长亭,长亭……”朱樉跟进客栈,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朱樉心底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客栈中早就进了亲兵盯着,这时候自然是凑上前来,告诉朱樉:“王爷,陆公子上楼去了。”说着那亲兵还很自觉地给朱樉引起了路。
朱樉忍不住小声道:“小长亭脾气一日比一日盛了。”话是这样说,但朱樉脸上可没有半点的不满,他由亲兵带着上了楼,而后打开了一间屋子的门。朱樉往里看去,就见陆长亭端坐在里头的床铺上,低头整理着朱棣送他的字帖。
朱樉心底有些醋意,大步走了进去,道:“长亭当真生气了?”
陆长亭并不搭理他,待将字帖整理好之后,他才放在一处,都收了起来。
今日困倦,便不练字了。
陆长亭将行李放好,站起身来绕过了朱樉,对外头喊道:“伙计,打水来!”
伙计不敢有怠慢,小心地瞥了一眼朱樉,而后便打水去了。
朱樉便眼睁睁地看着陆长亭视他为无物。朱樉是什么身份?堂堂秦愍王,洪武帝极为宠爱的二子,在皇室子孙中,唯有太子朱标和皇太孙朱允炆踩在他的头上。朱樉当然没受过这样的气,但今日他就受了,朱樉除了觉得有些心焦外,别的情绪却是没了。
纵算陆长亭再如何冷漠待他,他也难以生起气来啊。
朱樉无奈呼出一口气,道:“明日,明日长亭便知晓了。”
陆长亭还是没有搭理他。
很快伙计送了水和食物来,陆长亭用些饭食,再洗漱一番,便早早上床歇息了。
朱樉这会儿倒也不好意思和陆长亭凑到一处去了,便只得先行离开。
陆长亭缓缓松了一口气,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闭眼睡觉,这倒是可以将朱樉阻在外了。
陆长亭极为厌恶欺骗自己之人,但因着对象是朱樉,他才只是当时气极,事后却早已得到了情绪上的缓解。他对朱樉欺骗他固然生气,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来都来了,发作脾气,要死要活,甚至闹得更为夸张,吵着回北平,都有用吗?都没用!
那都不如直面眼前。
朱樉用尽法子,将他带到这里来,定然只可能是为了风水上的事,既是风水,那么他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陆长亭也不再多想,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另一厢,反倒是朱樉有些难以安眠,辗转反侧直到了第二日。
待到陆长亭睡得神清气爽地起床,一打开屋门,便见朱樉跟个桩子似的站在了外头。
“长亭?”朱樉怔了怔,结结巴巴半晌才道:“你……昨日睡得可好?”
“嗯。”陆长亭淡淡应了一声,虽然实质上他并没有回答朱樉的话,可对于朱樉来说,能应他一声,便已经是个好的兆头了,自然心下已觉欢喜。
“长亭随我上马车吧。”朱樉立即道。
若是面对其他人,他秦王自然不会如此期期艾艾,可眼前的人是长亭,朱樉这才难免小心几分。
“不……”陆长亭才刚吐出一个字,朱樉便扬眉道:“不?!”
陆长亭知道他想岔了,立即解释道:“早饭还没用呢。”
朱樉那颗悬起的心立时放了下去:“是,对,还没用早饭呢。”朱樉立即转身吩咐亲随去准备早饭了。
朱樉吩咐完后,才淡淡地松了口气,随后同陆长亭下了楼用饭。待到陆长亭慢条斯理地用完早饭后,他才携同陆长亭回到了马车上。
待上了马车后,陆长亭便闭上眼休息了,朱樉一肚子的话,便只能又憋了回去。
陆长亭也注意到了朱樉的动作,但他就是故意憋着朱樉的,骗了他,那总该让朱樉心底难安才好,若是轻易便原谅了他,那又如何能行?
陆长亭想着想着便当真睡了过去,朱樉数次看向他的脸庞,最后都只得叹息一声。
这处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然不远了,不过半日便能抵达,当陆长亭饿着肚子醒来的时候,正巧马车停下了,陆长亭隐约能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
他们此时应当正在入城,前面有百姓吵嚷的声音,以及守城士兵大声呼喝的声音。
他们……到了?
陆长亭睁开双眼,朝着马车外看去,却见城门之上书“应天府”。
应天府……应天府是什么地方?乃是明朝的京师!洪武帝就在这座城里头!陆长亭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朱樉带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难道是让他为皇家做什么?可皇家又哪里需要他?既然是天潢贵胄,想要什么没有呢?他们招招手,便自然有无数风水师涌上来,又哪里需要千里迢迢,将他从北平带到应天府呢?除非是朱樉有事,而他唯一能信得过的便只有自己,所以朱樉才将他带到了应天府。
可应天府能有什么事和朱樉扯上关系呢?他可是已经在西安做了几年的藩王了啊。
想到这里,陆长亭也想不出更多的头绪来,便只得放弃。
“我在应天有旧宅,委屈你今日与我宿在旧宅了。”朱樉按下他掀起车帘的手,一边在他耳畔道。
陆长亭心中一动,朱樉这意思是……等到修整过后,还要带他进皇宫?
“无事。”陆长亭心中猜测万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朱樉微微一笑,同一时刻,马车再度动了起来,朝着城内而去。朱樉在应天府自然也有自己的王爷府,只是比不得封地上的规模,但比之寻常人家,已然是豪华许多了。洪武帝本就待子孙大方,何况是朱樉这个极为得他欢心的儿子呢?
当陆长亭下了马车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一座极大的宅子,宅邸门上有着“□□”的字样。
大门外除却守卫,还有下人、丫鬟,都恭候着朱樉的归来。
朱樉看也不看这群人一眼,轻轻握着陆长亭的手腕,便径直将他往里带去,下人们小心地瞧了瞧陆长亭,心下都忍不住好奇,这个公子是谁呢?怎能得殿下这般对待呢?
跨进大门后,便有个中年男子跟随上来,殷勤甚至是谄媚地问道:“主子,热水和食物都已经备好,您是先沐浴呢?还是先用饭呢?还有这位……这位如何安置?”
陆长亭猜这男子便应当是朱樉在应天王府的管家。
“长亭以为呢?”朱樉突然转过脸来问。
陆长亭一怔,没想到朱樉会先问自己,他也不拘泥那么多,反正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是朱樉,陆长亭点头道:“先沐浴吧,一身尘土,总要洗一洗才能安心用饭。”
“好,那便依长亭所言。”朱樉立即应和道。
那管家微微吃惊,不由多看了陆长亭两眼,随后他才小心地低下头,道:“那小人这便叫丫鬟领这位公子去洗漱。”
“不必了!”朱樉想也不想便打断了他,“将两桶热水都备在本王的屋子里。换洗的衣衫……”
“我有。”陆长亭马上道,他随身带的衣衫,还是之前朱棣特地命人为他做的。
朱樉也不多言,点点头,攥着他的手腕便继续大步朝前走,二人一路穿花拂柳,这才进到了院子里。
那管家已然是目瞪口呆,但惊呆过后,还是赶紧令人再备一桶水送到朱樉的屋子里去。
□□是什么地方啊?谁来都只有沦落到住倒座房的份儿,可这位小公子,却是被王爷径直带进了内院,带进内院不说,还是带进了自己的屋子,这如何能叫人不惊奇?
那管家哪里敢小瞧怠慢?
这厢陆长亭跟着进了屋子没多久,便有下人送热水来了,陆长亭拧了拧眉,难道他要和朱樉在一处洗吗?
朱樉看出了他的扭捏,心头顿时莫名有些不快,长亭与老四在一处的时候,什么都可行,怎么偏偏与他在一处的时候,什么都不行?
越想,朱樉的眉头便拧得越紧,道:“长亭别扭什么?难道往日我不曾见过吗?”
陆长亭嘴角微抽,这朱家兄弟说话都是如出一辙的口吻,这话,朱棣也说过。
陆长亭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大方地点头,道:“嗯,无事了。”反正便当作在公共澡堂就是。
此时水已经放好,待下人们出去了以后,陆长亭便大大方方地伸手解去衣衫,一件一件紧跟着落地。
朱樉愣了愣,反倒是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了,他还以为长亭会犹豫推拒……但仔细一想,长亭的性子不就是如此吗?分外的果断!
待衣衫落地后,朱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入目一片白皙……朱樉不敢再多看,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那桶水搬到了屏风后。
陆长亭听见挪动的声音,不由转头看去,却见朱樉进屏风后去了,陆长亭顿时哭笑不得,怎么说一起的是他,最后先躲起来的却还是他?
不过也正是朱樉这般的举动,才让陆长亭觉得彼此更拉近了些。
陆长亭很快洗完了澡,换上衣衫后,他便到院子里去等待了。毕竟这是朱樉的屋子,他留在里头也着实无聊,他同时也担心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陆长亭在院子里转了两个圈儿,粗略打量了一番院子里的风水。
朱樉推门出来,见陆长亭环视四周,不由笑道:“长亭在瞧什么?瞧风水吗?”
“嗯。”
“我这王府的风水如何?”
陆长亭淡淡一笑:“不愧为□□,这府上风水找不出缺点来。”可见洪武帝对其的看重和恩宠。
朱樉咧了咧嘴,忍不住追问道:“当真吗?我可是甚少从长亭口中听见长亭夸奖谁家的风水。”
陆长亭心道,本来我们后头接触也不多,你自然没有听到过,当然,这话陆长亭是不能说的,于是他只是笑道:“难道二哥非要听我说不好才行吗?”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背,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搂住了他的腰背,道:“走吧,去用些饭,长亭也的该饿了。”
虽然陆长亭很好奇朱樉究竟要做什么,但到底他还是什么都没问,耐心,再耐心地等一等……朱樉总会带他去的。
果然,待到用完早饭后,朱樉便让人备了车马,径直带着陆长亭出门去了。
等走到□□的大门外,朱樉突然回转身来,按住陆长亭好生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衣衫丝毫不堕了他的气度,这才放下了心。
陆长亭也知道他在打量什么,不由暗暗一笑,朱棣特地命人做的衣衫,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来,上马车吧。”朱樉扶住了陆长亭的一只胳膊,将他塞上了马车。
待上了马车后,陆长亭刚要眯眼休息,朱樉就伸手握住了手腕:“今日长亭莫要慌张,二哥会一直陪在你的身侧。”
慌张?陆长亭暗暗挑眉,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才会让朱樉说出这样的话来。
马车稳稳当当地往前行着,前进了没多久,马车便停住了,似乎有谁将马车拦住正在盘问,陆长亭心里不自觉地一凛,他知道,要进皇宫了……
紧接着他们便在不断的停顿之中,慢慢驶进了皇宫。陆长亭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长,究竟花了多少的时间,不过因为陆长亭相当沉得住气,所以倒也并不显得煎熬。
久久之后,陆长亭听见外面有人道了声:“请秦王殿下下马车。”
那说话的人声音较细,听上去很是独特,陆长亭猜测,或许此人便是宫中太监。
马车停住,有人从外面掀起了车帘,陆长亭往外看去,便一眼见着了远处巍峨的宫殿,陆长亭收回目光,再看了看近处……马车前立着个小太监,垂手候着,而旁边还有个弯下腰来当脚凳的。两旁还有手持寒铁的士兵,看上去不苟言笑、煞是威风。
朱樉却是没有用那小太监当的脚凳,他沉下脸皱着眉,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那小太监抖了抖,却是不敢直起身子,而垂手站在一旁的小太监也甚为畏惧地低下了头。
当踏入应天府,踏入皇宫之后,陆长亭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了陆长亭身上的皇家气魄,着实震慑人心!
此时陆长亭已经完全将他,和中都那个四体不勤连钱都赚不着的朱老二剥离开来了。
“带路。”朱樉冷声道。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转过身去带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但尽管如此,当陆长亭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也还是吸引足了众人的目光。
跟在秦王身后的,又模样生得极好的,还一身好气质的年轻公子,这人是谁呢?跟着秦王来做什么呢?他们都忍不住心下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根本没有一个人,将他往风水师的身上想。
这厢陆长亭只简略扫过眼前的地方,便立即收起了目光,这皇宫他可是来过的。别说他,在上辈子,这南京故宫可不是时时都有游客前来吗?因而这皇宫的大致构造他都是知晓的。当初他前往南京故宫的时候,都还出于职业癖,特特将这故宫的风水瞧了瞧,越是瞧便越觉得古人实在智慧非常!
正因着陆长亭曾经将这皇宫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因而这时候他才能丝毫不为所动。
莫说是周围的太监、守卫对此感觉到惊奇了,就是朱樉也同样忍不住惊讶。他知道陆长亭脾气冷傲,年纪虽小,却极为拿得住主意,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少有为其所动的时候。但是朱樉没想到,陆长亭哪怕是到了皇宫之中,竟然也依旧能维持镇定,没有半分的慌乱,一身孤高气,自是衬得越发明显了。
朱樉心底既是惊叹,又是颇为自豪。
陆长亭好歹也在他手里学过读书写字,还要称呼他一声二哥呢,如今见到陆长亭这般出色,朱樉自然觉得引以为豪极了。激动之下,朱樉握着陆长亭手腕的力道就变得更大一些了,引得陆长亭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朱樉接收到他的目光,当即改握为拍,微微笑道:“无事,长亭慢些走,走在我身后就是了。”
旁边宫人听见朱樉这般温柔的口吻,便如同头一回见着朱樉一般,连连惊奇。在皇家长大的,就算洪武帝对儿子教养得再为严苛,但他们毕竟从小接触的环境就是尊卑差距极大的,皇子王爷在皇宫之中,自然就要摆出皇家的气度,朱樉在皇宫里自然是积了不少威严,宫人们何曾见过他这样一面啊?自然对陆长亭的身份愈加好奇不已。
朱樉嘴上说的是走慢些,但陆长亭能感觉到他的焦急,朱樉带着他一路疾走,很快便上了台阶,入了大殿。
陆长亭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来这里能是做什么呢?无非便是面圣。
朱家兄弟在他心底都不稀奇了,但这朱元璋,大名鼎鼎颇具传奇色彩的洪武帝,却令他觉得稀奇极了。谁能有这样的机会,回到千年前,见到明朝的开国皇帝呢?
陆长亭心中微动。若说之前他还能平静如斯,那么此时他的心绪便终于有了起伏变化。
朱樉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还以为陆长亭之前虽能维持平静,但真到要见皇帝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怵,于是朱樉心底一软,再度握了握陆长亭的手,道:“长亭莫怕,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好好地护着你。”能让秦王殿下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旁人便已觉受宠若惊,更甚至感动落泪了,偏陆长亭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朱樉这会儿心底都有些拿不准了,长亭这是害怕呢?还是不害怕呢?
正想着的时候,殿门外的守卫便将他们拦住了,而后一个太监朝着朱樉行了礼,随后恭恭敬敬地跨入到大殿之中,朝里通报了朱樉的到来,不多时,那太监便又转身出来了,目不斜视地躬腰道:“秦王殿下,皇上让殿下进去。”
但随即那太监一挥手,随后便有人上来对陆长亭搜身。
陆长亭在那里站得笔直,半点不露怯,就算是有人上来搜身,他的姿态都显得不卑不亢,还引得那太监多看了他一眼。
朱樉原本还有些担忧,担心陆长亭不适应这样的阵仗,但见陆长亭依旧不为所动,朱樉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顿时就松了,他就道长亭是厉害的,从前见了他们都从不畏惧,就算是来到应天府,来到皇宫,对于长亭来说,怕也不过是要见个厉害的人罢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朱樉到这时候才敢确定,自己将长亭带到应天府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好了,请。”那太监喝止了守卫搜身的动作,转身走在前为二人引路。
朱樉这时候自然只得放开陆长亭的手腕,但是在放开之前他都还拍了一下陆长亭的手背,以示安抚。陆长亭心道,这朱家兄弟的动作还真是如出一辙啊!朱棣每次安抚他的时候,也总喜欢这样动作。
陆长亭收敛起思绪,很快踏入了殿中。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但陆长亭在闭眼又再度睁开之后,却能瞥见殿中极为强大的气场,源源不断朝外供养着金黄的气,那自然便是龙气了。
朱樉先出声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
陆长亭自然落后一些,跪倒下来,口中呼:“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若说对古时有何不满,那便就是这一点了,动不动便要跪,他在北平燕王府住着何等舒适啊,突然来到应天府,还要小心万分,还要跪拜下来,陆长亭便着实不大适应了。但不适应归不适应,陆长亭还没大胆到见皇帝都不跪。他只能说,待日后朱棣做了皇帝,为了避免这些繁复的礼节,他便不如领些钱财自己周游明朝大好河山去!
想到这里,陆长亭自己也忍不住失笑,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镇定到这个地步,都跪在洪武帝跟前了,他却还有功夫去想这些事,心底竟好似半点压力也无一般。
“老二回来了?”一道略略沧桑的声音响起了,只是叫人听不出喜怒来。
这时候的洪武帝已然有五十来岁了,放在后世还能算年轻,但是放在古代却着实不算年轻了,何况做皇帝的本就操劳无比,历史上着实少有长寿的皇帝就可见一斑。五十来岁的洪武帝这时候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了,自然声音就显得苍老了许多。
“是,父皇,这便是儿臣找寻回来的风水师。”朱樉朗声道。
“哦,那便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吧。”朱元璋口吻冷淡地出声道。陆长亭能从他的口吻中听出来,他对自己这个风水师并不在意,甚至说他对待朱樉的这种行为,就如同看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陆长亭压下心中的疑惑,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清明镇静,却并不放肆,也没有放出半分傲气。
在皇子王爷跟前傲气,或许还会让他们高看你一眼,但在皇帝面前还要摆弄自己的傲气,那就是找死了。
朱元璋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轻轻地“啊”了一声,大约是没想到会有人生得这般好看,再看这人目光清澈,与那些寻常风水师全然不同,自然的,人都是视觉动物,一个好的模样,能叫人在第一眼过后不自觉地生出好感,何况年纪大的人,总对那些青年才俊欣赏几分的。
“倒是生得好模样。”朱元璋淡淡道,脸上的神色同时也缓和了许多。
就在朱元璋打量他的时候,陆长亭其实也在打量朱元璋,当然,他的动作很小心,所以并不会让朱元璋察觉到。
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洪武帝,并没有长着一张奇特的脸,既不像芒果,也没有麻子,虽然年纪大了,脸上难免出现了老人斑,但是却依稀能看出来,他年轻时候也是五官端正的,而加上做了这么久的皇帝,积威甚重,朱元璋的眉间有着较深的皱纹。
想来也是,能做皇帝的人,面相必然极贵!
能有一个好的面相,容貌又会丑到哪里去呢?
史书上将他的模样写得极为丑陋,多半也是为了凸显皇帝的独特而已!
“你叫什么?”朱元璋又问。
若只是个寻常风水师,当然不值得朱元璋如此发问,只是因着他乃是儿子带回来的,这才多加过问了几句。只是朱元璋心底还是对陆长亭极为不看好的,叫个少年人来能有什么用?心底如此想,朱元璋面上表情却是更为温和了。
“草民名陆长亭。”
朱元璋本也只是随口问一问,此时听陆长亭说了,他也不会过多关注,只淡淡一点头,便转头问起了朱樉道:“如何?在府中住得可习惯?”
朱樉摇头:“不能日日侍奉父皇跟前,自是不习惯的。”
朱元璋这才笑了,道:“净会说假话!”
朱樉再度摇头:“全是儿臣肺腑之言。”他面上满是真挚之色。
陆长亭听罢,暗暗道,瞧不出来啊,朱樉原来也是会讨好洪武帝的!这话还说得挺溜!不过想一想,这样的技能应当是皇室子孙必备的吧!若是连皇帝的喜欢都讨不了,那还如何过活?
“这两日,你便留在宫中吧。”朱元璋顿了顿,道:“正好,也瞧一瞧你带来的这个风水师,究竟有什么本事。”
“多谢父皇!”
“你去吧,带上他去瞧瞧。”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带他们出去。
“若真是风水上的问题,父皇便等着喜讯吧!”朱樉笑了笑,道。
“莫说大话!先去瞧一瞧再说……”朱元璋斥责了一声,口吻却并不严厉,他有多么疼宠这个二儿子,可见一斑。
陆长亭不由得脑补了一下,朱棣在皇宫时的小白菜模样。
朱樉躬身告辞,陆长亭自然紧随其后。
洪武帝让朱樉带他去瞧瞧,想必这瞧一瞧,便能知晓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了吧。
待出了大殿之后,一时间陆长亭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就这样轻易地见到了洪武帝?想一想曾经,他还不过是个费尽心力讨生活的小乞儿,然后转眼不过几年的时间,他便在这样的年纪见到了洪武帝,这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莫说那些平民百姓了,就是那些巨绅,举人,又有几个是能见到洪武帝的?
陆长亭在心底轻叹一声,曾经他可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际遇。
“长亭莫怕,我们去瞧过之后便好了。”一时间,朱樉倒是比陆长亭更为紧张了。他是担心陆长亭怪罪他。
陆长亭点点头,面上不显半点情绪。
太监又引着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殿外,这宫殿之外把守的士兵可丝毫不比方才大殿外的少,可见洪武帝对殿中人的看重。瞧这地方,不大像是后妃居所,自然便免去了宠妃的可能性。偏又受皇帝如此看重,那么此地便只能是皇太子的居所了。
陆长亭心中微微一动,皇太子的住处出了风水的问题?那为什么又需要朱樉去找风水师呢?而瞧洪武帝的模样,又分明对朱樉的举动不以为意……陆长亭前后推敲一番,便想通了个中关节。只有可能是皇太子的住处出了风水上的问题,而有人怀疑到了朱樉的头上,朱樉为了自证清白,自然不管洪武帝能找来多好的风水师,他都要先表态,也跟着去找风水师。瞧洪武帝方才的表现,应该还是对朱樉有所信任的,不然怕是早就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了。
想着想着,他们便走到了殿门外,依旧有小太监上来对陆长亭搜了个身,然后才放他们进去。
在洪武帝的大殿外被搜身倒没什么,但是此时见着陆长亭被搜身,朱樉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了,在他看来,这种行为便是对他的极为不信任。小太监见朱樉面色难看,吓得一哆嗦,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殿下,殿下请……”
“里头都有谁在?”朱樉问。
“有太子妃,和几位太医在呢。”那小太监将头埋得更低,小声答道。
陆长亭心道,果然没猜错!里头住的就是太子朱标!看来这不仅是风水有问题,这风水还已经影响到朱标这个皇太子的身体了……若是谋害皇太子的大帽子扣在朱樉头上,也难怪朱樉如此气急了。但是想一想之前在北平的时候,朱樉不敢催促他,只默默等着他办完事的模样,陆长亭心底倒也有些微微触动。
朱樉虽然骗他,但到底待他还是好的,没有半分坏心。这放在堂堂秦王的身上,着实有些难得了。
朱樉轻嗤一声,带着陆长亭大步走进去了。
小太监忙跟上去,高声道:“秦王殿下来了!”
陆长亭原本还想着里头有女子在,他要不要避嫌什么的,但见朱樉都未开口,陆长亭自然也就不多嘴询问了。很快,他们便在屏风后见到了满屋子的人,有垂头跪地的宫女太监,还有跪坐于地的白头太医,还有床边一位体态纤细,模样文弱端方的女子,想来便是太子妃了!不过这位太子妃的气度倒是欠缺了几分。他们进来的时候,这位太子妃正痴痴地盯着床上的朱标,像是失了魂一般。虽是身在皇家,但这般模样和普通人家又有什么区别?
面对生老病死,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太医们当朝朱樉见了礼,而后才是朱樉唤了一声:“皇嫂。”
太子妃转过头来,甚为冷淡地看了一眼朱樉,陆长亭甚至能从她的眼底窥见几分怨怼。这是在怨恨朱樉了?陆长亭护短的心情发作,顿时也不快地皱了皱眉。
这尚未查清事情,怎么就给朱樉定了罪呢?
朱樉仿佛没看见太子妃眼底的怨怼一般,淡淡道:“皇嫂,这是我特地请来为皇兄请来的风水师。皇兄近来身体如何了?”
太子妃的目光落到了陆长亭的身上的,也颇为冷漠厌恶。
陆长亭心底叹了口气,既然这太子妃已然这般不待见他们,想来自己在她眼中,怕也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弄不好,他们还以为朱樉这是不想要太子好呢,所以才找了自己来。
太子妃开口道:“好多了。”如此简洁淡漠,摆明了不愿意和朱樉多言。
而朱樉显然也不想多问,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道:“那皇太孙如何了?”
这句话也不知如何触到了那太子妃的神经,她登时便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冷声道:“皇太孙也很好!”这倒是和之前文弱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陆长亭本是不喜这人的,但见她这般姿态,倒也有了改观。
这太子妃瞧上去文弱,骨子里怕是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