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卷 第18章：伤怀

这场别具一格的端午节的盛宴打乱了许多人的心，也伤了许多人的心。

晚宴过后，隆仁便一脸阴沉地出了崇明殿，皇后也心事重重，就连莞太后也隐去了脸上胜利的笑容，眉头紧蹙。唯有韵婕妤似乎很开心，搀着莞太后的手一脸的得意。临出崇明殿之时还不忘用挑衅的目光将我上下瞟了个遍。

殿内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我站在空荡荡的崇明殿前忽然觉得无比的寂寞。我缓缓地坐在殿前的石阶上。

繁星满天，弯月如钩。月光清冷地洒在我的身上，带着微微的凉意。夜渐渐的深了。我想起那日隆仁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过的话。

他说，丹儿，你就是朕心里的牡丹仙子。

他说，丹儿，我如此爱你。

他说，……

是啊，他从未说过我是他的唯一。那么，今日韵婕妤怀上龙子又有什么奇怪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我的心这样的痛。那痛仿佛一种噬心的野兽，将我的心啃得七零八落。韵婕妤艳丽却充满挑衅的脸在脑中始终挥之不去，她抚着小腹上的手更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知道，隆仁的身份非比寻常，我不该对他存有那样的幻想。可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六岁起，我便夜夜在梦境里与他相会。我每夜只有牵着他温暖的掌心方才觉得不再寒冷，我才可以安稳地睡去。如有一日未曾梦见他，我便恶梦不断，夜夜惊醒。他是我梦境中的保护神，是我那样渴望相见的人。

当观音寿辰我撩开马车帘子的那一刻，当我知道我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并非只是我梦中的幻像时，我的心是那样的欣喜。我跪在佛前，虔诚地感谢神灵将他带到了我的身边，羞涩地祈求让我和他再一次地相遇。

当我为了父母，为了族人不得不走进这座冰冷的皇宫时，那一刻，我的心随着驶向皇宫的马车碎裂一地。我以为今生再也无缘与他相见，我以为他将被我永远地尘封在记忆的深处。

可是，可是我居然在这宫殿的牡丹园里再次遇见了那双令我魂牵梦萦的眼睛。他那样高贵明亮地站在我的眼前告诉我，他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他就是那个召我入宫的男人，他是我今生唯一的夫。是他将那幅画着我的画放在了我的眼前，是他那样肯定地告诉我六岁以来的梦境原来一直都不是我单纯的幻想。牡丹将我们牵到了一起，牡丹更让我成了他多年以来心中的那个念念不忘的小仙子。我的心就这样慢慢地沦陷在他的温柔里，沦陷在他在我耳畔所说的每一句蜜语甜言里。

我开始因为他的每一次临幸而紧张兴奋，因为他的每一句话语而脸红心跳。我在所有见不到他的时间里疯狂地想念着他。我一遍又一遍地向宫女内监们询问他的所有喜好，我尽自己所有的能力与心情去爱他，思念他。

但我却永远也无法欺骗我自己，我的爱并不能让他成为我的唯一，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唯一。

而更加讽刺的是，上天将他带到了我的身边，让我爱上了他，却同时让我明白自己正是那个与他相生相克的人。我不知道我的爱，我的存在会给隆仁带来什么，更不知道隆仁是否会因此而远远地离开我。

出生时的异象始终是我心上无法抹去的阴影，而它是否也会成为隆仁的阴影呢？

月亮被不知何时飘来的云彩遮住了，光线黯淡下来。

有温热的液体开始缓缓地从眼睛里涌出，我伏在膝上闷闷地哭了起来。

这样寂静的夜里，应该不会有人听到我的哭泣了吧。我终于可以将心中的眼泪悄悄地放出来……

“你为何这么难过？蒙受圣宠还有什么不开心么？”身后沉闷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我迅速地擦去了眼里的泪水，回头。

只见鲁阳王隆琪不知何时坐在了我的身后。星光将他的影子淡淡地投在了我的身旁。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掉眼泪？记得十二岁那年见到你时，你站在牡丹花丛中，笑得那样地开心，让人见了会忘却所有的烦恼。我以为你永远都会那么快乐。”隆琪缓缓地抬起了头，我看见他的眼眶里聚集了满满的泪水，仿佛轻轻一摇便会滚落下来。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泪水依然不听使唤地掉落下来，我怎么擦也擦不干。

“你不用这么伤心，虽然韵婕妤怀了龙子，可是我知道皇兄永远也不会爱上她。”隆琪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一般，轻声说道。

“那你为何要落泪？”我轻轻问道，“你是皇上最信任的弟弟，你手握重权，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身世爵位……”

“那又如何？我终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甚至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伤害不了我应该伤害的人。”隆琪慢慢地站起身，踩着星光而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并非是那个放荡不羁的与隆仁大声谈笑，在阳光下微笑地看着我的鲁阳王了。他的背影里隐藏了太多旁人无法知道的秘密，他的脚步里带走了太多原本应该快乐的东西。我忽然害怕他就这样消失在那沉沉的黑暗里……

原来在这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别人无法触碰。

今夜真是一个让人伤怀的夜晚啊。

隆仁，我也会成为你的伤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