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蹙眉,停顿了脚步,身后的秦公公及两名太监跟着停步,互看一眼,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靳成熙抿了抿唇,这才再次阔步往母妃所住的诚心殿去。
干峨宫的寝卧内,李凤玉一见到去而复返的时月纱,松了口气,「皇上走了,真庆幸他不是贪纵情欲的君王,没要留下来。」
「他是个仁民爱物的好君王,还是个会在乎生母的好儿子,我也要跟他去看孙太妃。」她回来就是说这件事的,说完咚咚咚的就要跑了。
但此刻躺卧在床榻上的李凤玉身影倏地一移,轻而易举拉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你想要跟去看孙太妃?不好吧。皇上即位后,她便深居简出,也不爱与妃嫔们往来。」时月纱笑着拉开她的手,回说:「我知道,孙太妃深居诚心殿,因为她深得先皇宠爱,更懂得藏其锋芒,在众多嫔妃想尽办法争宠时,她的自得反而得到先皇更多的关注。」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是了,一定是侯爷告诉你的,宫里所有重要人物,他都二交代了,就怕单纯的你出乱子。」李凤玉忍不住轻叹,「侯爷是矛盾的吧,不放心把你送进宫来,又不得不把你送进来,就怕自己与另两位首辅大臣在朝中的权势失衡,哪日被对付会来不及回应。」
「是,所以皇上在乎的人,我也要在乎。」时月纱眨眨眼,笑眯眯的跑了。李凤玉一愣,看着她拉着裙摆咚咚咚跑走的背影,不免傻眼。要不要那么迫不及待啊?
其实,时月纱去看孙太妃,不只是因为皇上在乎,而是当初卓兰被靳成熙捧在手掌心时,即与孙太妃相当投缘。
在卓兰重病卧床时,也只有孙太妃多次探望她,这份恩情,她一直是放在心上的。
诚心殿外,冷风呼啸地吹,殿内则置了几个小暖炉,暖呼呼的。
靳成熙与孙太妃坐在正殿聊些体己话,儿子的无奈、宫中的尔虞我诈,孙太妃殷殷叮嘱,除了「忍」字外,还是「忍」。
「启禀皇上,兰妃娘娘在外求见。」宫女进门通报。
「不见,叫她走。」他想也没想的拒绝接见,再拿起茶杯啜一口香茶。
孙太妃虽然在皇宫内不问世事,但有些该知道的消息,她也都清楚,「等等,她是新进的妃子,日后总要打照面的,让她进来吧。」靳成熙抿抿唇,这才朝宫女点个头。
一会儿,孙太妃就见到一个娇俏美人笑盈盈的走进来。
「呼!这里面温暖多了,外头好冷喔。」时月纱搓搓冰凉的手,上前屈膝行礼道:「纱儿给太妃娘娘请安,皇上吉祥。」她露出一抹纯真无辜的笑容。
「好、好。」孙太妃没想到勇毅侯的闺女如此清丽动人。而且,这笑容怎么那么像卓兰?那一双澄净明眸更让她在瞬间有种错觉,感觉好像见着了当年刚入宫的卓时月纱直视着孙太妃,心里也好激动。端庄贤淑、高雅柔和的孙太妃几乎没变呢,她好开心能再看到孙太妃。
「坐。」孙太妃一边膜坐一边看向皇上,想知道他是否有同感,但看他表情紧绷,黑眸里还有压抑的隐隐怒火,显然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见母妃有事?」靳成熙口气极冷,意思是没事她就该闪得远远的。
「纱儿就是来见见太妃的,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纱儿又是晚辈」
「见过了,可以走了,朕跟母妃还有事要谈。」他说完,又啜了口茶。
这句话让连忙上前替兰妃倒茶的宫女一愣,不知该不该继续倒。好在温柔的孙太妃朝她点点头,她倒完茶便送到兰妃面前,再迅速退下。「皇上有这么讨厌看到纱儿吗?」时月纱很委屈的说着,但下一个动作却是拿起茶杯,小小口的啜了温热的茶,笑开了嘴,「好好喝喔。」靳成熙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孙太妃却噗哧轻笑,就连在后方随侍的秦公公和两名太监、宫女也忍俊不禁的差点笑出来,只是都及时憋住了。
但靳成熙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甚至也不忘回答时月纱的问题,「是谈不上喜欢。」在母妃面前,他不需要虚伪。
时月纱放下茶杯,眼眸瞪大,「那皇上怎么要选纱儿呢?」她问得直接,他也答得干脆,神情阴沉道:「你心知肚明,挑明了说是想要谁难看?嘲讽朕的懦弱?还是你的雀屏中选并非靠自己,在自我羞辱?」话说得真硬!气氛顿时降到冰点,秦公公、太监、宫女个个皮绷紧,战战兢兢起来。
时月纱歉然的看了他们一眼,再看着明明长得极俊的靳成熙,却老要用一副冷飕飕的神态来对她,害她直想叹气。「皇上既然选了纱儿,纱儿的未来就是皇上的责任,现在不怎么喜欢,日后,至少要变成不讨厌。」他嗤之以鼻,脸皮还真厚,在我母妃面前谈这事毫不扭捏众」
「太妃是家人,纱儿现在谈的是家事,是家人就可以听。」她说得勇敢,但还是不好意思的看了太妃一眼,没想到太妃竟是脸上带笑。
靳成熙黑眸倏地一眯。虽然她说的也不算歪理,但怎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我呢……」时月纱粉颊羞红,但注视他的目光仍然勇敢,「一定会花很多时间让皇上明白,我是值得疼借的家人。」靳成熙的回应又是一声嗤之以鼻。
时月纱在心里叹气,看来她得习惯他的反应了。她起身迳自坐到孙太妃身边,亲密地挽着孙太妃的手,「纱儿很多事都不懂,但知错能改,太妃娘娘一定要不吝告知,让纱儿愈来愈好,愈来愈得皇上喜欢,好不好?」
「好。」孙太妃笑着点头。光看她勇气十足与皇上辩驳的表现,自己就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这一点,后方一票奴才也是心有同感呢。
接下来,靳成熙一直摆臭脸,暗示着时月纱她有多么的不受欢迎,但她仍眉开眼笑的跟孙太妃聊些生活趣事,叽哩呱啦说个没完,孙太妃皆笑着倾听。
够了!靳成熙像是真的受不了,突然咬牙喝道:「兰妃的话不会太多了吗?」闻言,时月纱一愣,看着脸色铁音的靳成熙。她好像真的惹恼他了!她低垂下头,心里嘀咕,看来她是该走了。
「好吧,皇上特地拨空前来陪太妃娘娘,纱儿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别打扰了。」说白了,她还是很想待下来。
孙太妃善良的想开口留人,靳成熙却抢先一步,「快走吧。还有,母妃习惯清静,这里兰妃还是少来打扰。」他口气极冷的说。
时月纱轻咬着下唇,看向孙太妃,「可是,太妃很寂寞啊。」曾是卓兰的她,很清楚这一点的。
孙太妃的心陡地一震。这事兰妃怎么会知道?她不由得多看了时月纱几眼。
「母妃深居简出,就是不喜热闹,朕命令你别再过来。」自己深陷这宫中扭曲不平静的风暴中,他不愿、也不肯让任何人将那风暴卷入这诚心殿。
一双黑眸透露着他的怒气已濒临发作边缘,在警告她快点走人了,没想到她真的很迟钝。
「太妃没有不喜热闹,只是没有知心人可以聊。皇上又那么忙,有那么多的愁烦、那么多的莫可奈何,太妃她帮不上忙,既心急又气自己」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别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受不了了,靳成熙火大的朝连珠炮似的时月纱咆哮而出。
「不知道的是你,被人关心跟在乎是件很幸福的事!」孙太妃既惊愕又惊喜的看着气呼呼鼓起腮帮子的时月纱。兰妃怎么会这么了解她?但见两人怒目相视,她连忙拉着靳成熙的手,「没关系的,皇上,我跟兰妃还挺投缘的,让她过来无妨。」
「太好了,那纱儿先告退了。」见好就收,时月纱坦率的笑开了俏脸,再屈膝行礼的退了下去。
后方一票奴才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这新妃竟有熊心豹子胆。只不过这事他们谁也不会外传,因为皇上为了保护孙太妃,早己下令诚心殿内的大小事一律不许外传,违者斩!
靳成熙看着时月纱几乎是得意扬扬的走出诚心殿,一股闷火压在胸口,他看向孙太妃,「母妃,还是要兰妃别往这里来吧,宫里太多眼线,朕不希望因她扰了母妃多年来的安宁。」
「还好,母妃这里好久没有客人了。」人生就是如此了,沉寂那么长的岁月,她心境也更宽了,要真的卷入风暴中能助到皇上一丝一毫,她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