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半空中,赤色的汹涌弥漫,恍若是一团冉冉升腾而起的烈火,散发出一股璀璨的赤虹。
唰唰唰!
只听得切风声四起,赤虹在空中接连闪烁几下,便附着在那柄殷红羽扇上,宛若一柄宽刀,带起惊天刀芒,撕天裂地般的劈砍而下。
那道赤虹刀芒劈出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劲风,也是随之呼啸而出,吹动着楚天卿的鬓发,楚天卿双眼微眯,见到那自上而下,劈砍而出的赤虹,脸上浮现出一抹难掩的凝重。
这一刀看似平缓,但绝对不容小觑!
对于剑意领悟颇深的楚天卿,又怎会瞧不出这平缓劈砍的赤虹刀芒中,所蕴含的玄机?
若是再寻常修士弟子眼中,这一刀出刀的速度,不过是出奇的缓慢,甚至信步便可躲过,可唯有在灵武台上的楚天卿,才知道柳莫峰借助羽扇劈砍而出的一刀,是有何其的恐怖!
这平缓一刀让楚天卿心生凝重的原因无二,正是在那一刀劈砍而出的瞬间,整片灵武台上的灵气,便仿佛是被一股恐怖的吸力吞食一般,迅速消失一空,而站立在灵武台上的楚天卿,也是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压力,施加在了他的周身,令他寸步难移。
“不愧是天阶灵宝!”
楚天卿深吸一口气,沉吟出声,不过身形却并未后退半步,反而是心念一动,调动着体内磅礴的灵气,涌入剑中,他扬手挥出一剑,青色的剑光便是凭空一闪,自下而上,朝着柳莫峰劈来的一刀激射而去。
“不自量力!”
那踏空而立的柳莫峰见状,一声冷哼,旋即手中羽扇又是猛地挥出,那道平缓地刀芒,却是在这一瞬猛地一凛,刀芒之上赤光大盛,刀芒也顿时以一种肉眼不可及的速度,迅速爆射而出。
那道刀芒上的赤红色愈发浓烈,瞬息之间便化作数丈长短,快若流星般划过天际,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与楚天卿斩出的青色剑光撞击在了一起。
铿!
随后,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巨声响彻灵武台,那道青色的剑光与赤色刀芒接触的一瞬,仅是在剑光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转眼之间,裂痕便是以一种人眼可见的速度,崩裂而去。
顷刻间,剑光破碎,那道赤虹刀芒势如破竹,急速朝着楚天卿劈砍而来,剑芒带动着一股强烈的劲风,呼啸而出,令得整片灵武台上,皆是沙尘弥漫,难以一见台上景象。
而那一刀却没有丝毫停留的一丝,仅是在这漫天沙尘中一闪,便是急掠而过。
“结束了吗?”
望见灵武台上的这一幕,场外诸多的弟子皆是屏住了呼吸,有着不少弟子对于那半空之上的人影,露出畏惧之色。
“这天阶灵宝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也有不少眼力不俗,修为更是不弱的弟子惊叹了一声,别说那场上的楚天卿仅是先天境中期,就算是拥有着先天境后期修为的他们,恐怕对上了这一记刀芒,也难以全身而退。
“蜀云大会的冠首,也不过如此。”
柳莫峰望着掠闪而过的赤色刀芒,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只不过还不等柳莫峰松下一口气,他眼中的瞳孔,便是骤然收缩。
“柳师兄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冰冷的沉吟声自灵武台上兀自响起,紧接着,一道青色的剑光,便是自漫天飞尘中激射而出,穿风破云,激荡起狂风,顷刻间将灵武台上弥漫的沙尘一扫而空。
在无数弟子惊骇地目光中,场中的白衣人脸上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只见他手中长剑斜斜高举,剑上发出一阵嗤嗤作响,剑气吞吐,青霞涌动。
定神看去,在楚天卿的身前,显然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擦痕,只是这道痕迹前后却不过十步距离,这令得柳莫峰心头猛然一惊。
莫非自己借助了天阶灵宝的倾力一击,只是将楚天卿击退了十余步?
而场外弟子,也纷纷因眼前这一幕,发出一阵轻哗之声,那些修为较高的弟子面色更是惊骇至极,柳莫峰这一刀的威力,已经可谓是惊世骇俗,放眼先天境中期几近无敌,可眼前这位索云阁的亲传,竟是举剑便将这刀芒轻易化解,众人又如何能不面露惊异?
“天阶灵宝的威力,委实不弱,但却还欠了几分火候。”楚天卿微眯起双眸,笑道。
“你!”柳莫峰深吸一口气,身形已然落地,被楚天卿这话气得身形止不住倒退几步,但心中惧色,显露无疑。
“既然柳师兄只有这样的实力,那也便无需三十回合了。”楚天卿笑着瞥了一眼手中的剑,抬眸望向柳莫峰,敛起笑意,悠然道:“第十个回合,便叫你沦为废人!”
说罢,楚天卿身形猛地掠起,步罡踏斗,箭步飞冲,朝着柳莫峰奔袭而来,扬手便是递出一剑,剑光冲天飞起,随着楚天卿心念一动,剑上的青光显得愈发明亮,剑气吞吐,剑势已极。
柳莫峰当即一惊,却怎奈方才那一刀的消耗却是尤为之大,如今想要再使出一遍,所消耗的便不仅仅是精血与灵气了!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见那飞冲而来的白衣人,柳莫峰咬了咬牙,心中沉声道,旋即柳莫峰的口咒手诀急速变幻着,在原本的伤口上,又是一缕鲜红的血光涌动而出。
只是这一缕鲜血比起方才的精血,显得更为精纯,仿佛有所灵性一般,流出柳莫峰体内之际,竟是凝为一团,直接窜入羽扇之间。
这团鲜血正是柳莫峰的本命精血,故而比起先前祭献的鲜血,蕴含的灵气,要浓郁得多!
随着这一团本命精血出体,柳莫峰的面色更是显得惨白了一分,想要使出接下来这一招,便必须要不惜以十数年寿命的代价,祭献出这一团本命精血,否则就算是动用了先前的赤血刀,也难以抵挡住楚天卿的这一剑了。
他狠狠地咬着牙,身形急退几步,面色狰狞,手中殷红的羽扇饱食了这团鲜血,竟是比起先前显得更为殷红,红得发黑!
“扶云直上!”
柳莫峰沉喝出声,他手中的那柄羽扇,更是在此刻发出了一阵嗡鸣颤动,柳莫峰骤然挥动羽扇,一枚枚殷红色的羽毛便是自羽扇上飘落,飞羽上赤霞浮现,几个瞬息之间,便是化作了千千万万枚飞羽,飞羽凝成一股,恍若是一条通体赤红的长龙,出现在了灵武台上。
下一瞬,那条赤龙便是朝着楚天卿飞冲而来的方向,呼啸而出。
飞冲而来的楚天卿,见到那条有殷红飞羽凝聚而成的赤色长龙,目光陡然一凝,但身形并未有所停歇,反倒是脚掌猛地踏地,再加快了几分速度。
楚天卿踱步而出,一手骤然抬起,便是一剑横扫而去,青光荡起,霎时间,灵武台之上风起云涌,剑意滔天!
“剑意开蜀。”
楚天卿沉喝一声,飞冲之际,身形骤然一顿,那在第一道剑光扫荡而出的同时,他猛地闭上双眸,手中长剑青光交织,剑气氤氲,愈发显得霞光异彩。
无形间,一道微风突然以楚天卿为中心,荡漾而开,转眼间,那股微风,却是骤然变作一股狂风,这风中青光交织,恍若掺入了一丝锋锐的气机,正是那股雄浑无匹剑意!
楚天卿反手掣剑,剑光骤然一顿,随后剑势迅速暴涨,剑意冲天,激荡而出,一缕缕青光在风中交织而开,最终朝着一处,云集而来,凝做一股,便如同一条青龙,出现在了楚天卿剑上。
“斩!”
只听得一声沉吟,自灵武台上传出,紧接着,楚天卿手中一剑,猛然横扫而出,无数剑气形如飞虹,挥洒而出!
澎湃的剑意宛如潮水一般,与那道青色剑气一同汹涌而去,只是与那飞羽所化的赤龙接触一瞬,便是以破竹之势,狠狠地轰在了那团赤色之上。
咔嚓。
在这股狂暴汹涌力量的倾泻之下,那条飞羽凝聚的长龙中,陡地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痕,而后只见裂缝扩大,顷刻间,便在诸多观望的弟子眼中,崩碎无疑。
然而就在那道青色剑光将要触及到柳莫峰的一瞬,楚天卿心神猛然一动,那股滔天的剑意,便是在转瞬间消散一空。
只是那席卷而出的劲气却不受楚天卿的控制,残余的劲风,如同狂风般席卷,当即将他震退地倒飞而出,而后身形猛地退出了数十步,方才堪堪稳住。
楚天卿抬头,朝着百步之外,身形狼狈的柳莫峰,森然一笑,“你输了”
此话一出,灵武台上却陷入了一片寂静,死一样的沉寂。屏息凝神的众弟子,皆是深吸一口气,面面相觑,满脸错愕。
这名楚姓亲传,仅是用了十个回合,便将柳莫峰彻底击败了?
楚天卿对于场外渐起的轻哗声,置若罔闻,神情漠然地抬起头,提着剑信步上前,声音淡漠地道:“既然柳师兄输了,按照方才的约定,便废去修为,滚出蜀云。”
翌日,午时。
沉寂已久的灵武台在今日又是有了沸腾的迹象。
灵武台能有此时这般人声鼎沸之势,还得多亏了那位新晋的倒霉冠首,才刚成为万众瞩目的天才翘楚,便被前一届蜀云大会的冠首给夺去了性命。
当然,灵武台上围观的弟子,虽有心中愤恨,欲为那位楚姓冠首打抱不平的弟子,但依旧是那些看热闹的弟子居多。
毕竟这桩事件所波及的,不过是索云阁与天竹阁罢了,与其余几阁并无太大关联,他们自然也不会打算涉及此事过深,以免祸及池鱼,吃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骚。
但灵武台上既能聚集如此之多的弟子,无非就是想看看那位引出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何许人也,再者就是看看,蜀云七位阁主,将要如何处置作为上一届蜀云大会冠首的柳姓亲传。
灵武台外围观的众多弟子,论声嘈杂。
有弟子幸灾乐祸地道:
“这次天竹阁那只笑面狐狸,可有罪受喽!”
另一人闻言,则是有些愤恨地冷笑道:
“呵呵,这柳莫峰仗着自己修为胜于常人,当年可没少打压老子,活该如今实际败露,若是被问心剑一剑刺死才好!”
也有弟子听言叹息:
“虽说那柳姓亲传有罪于身,可是那不俗的天赋,可是实打实的,蜀云如今已是损失了一名亲传弟子,若是再损失一人,可就得道一声不值得了……”
“若说可惜,还当蜀那名方才夺下冠首的楚姓亲传,那等天资,蜀云百年难寻,哪里是那只阴险狡诈的笑面狐狸能比得上?况且能在沉丹灵池里一待便是七日的风云人物,对于蜀云而言,才是最为迫切需要的……只怕这件事的定夺不易啊。”
“哎,问心剑下,十人九伤,我天竹阁恐怕又是要少一名亲传弟子了……”
……
众人对于柳莫峰之事的看法,皆是褒贬不一,毕竟此事涉及到门内亲传,不可草草了事,但若因此让蜀云失去一名天赋绝佳的亲传,也尤是不划算。
若说的好听些,那位楚姓冠首便是生死未卜,若是说的直白些,那便是尸骨无存,龙池峡谷足有千丈之深,纵然是先天后期的体魄坠落山崖,也必然是十死无生。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蜀云若是为了一个已死之人,严惩另一名天资绝佳的亲传弟子,未免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但蜀云仙门此次打算动用问心剑来拿捏这名柳姓亲传,就让诸多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莫非蜀云那几位仙师没有顾及大局的打算,只想要惩治柳莫峰一番,借此整肃蜀云门规?
“诸位阁主,当真打算用问心剑惩治那名柳姓亲传?”
灵武台外,高台坐席上,身披白净儒袍的蓟子轩凭栏望着灵武台,皱了皱眉头问道。
秦月初嗯了声,“若是以蓟阁主的计策应对此事,纵然能借助我等诸位仙师的威信压下此事,但若长久看来,并非一道妙策。”
董禄山点了点头,也是赞成秦月初的看法,道:
“就算这柳莫峰天资上乘,往后兴许大有前程,但还是该以蜀云门规为重,蜀云仙门传承至今三千年的底蕴与风气,若是说丢就丢,可就难免会有些好事之徒借机兴风作浪。蜀云这些年来一直呈现颓势,倘若连着一件门内弟子争端的小事都无法处理,岂不是成了桩天大的笑话?”
白衣儒士蓟子轩闻言,也不再过问,只是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蜀云这一位天赋不弱的弟子。”
蓟子轩惜才,其余几人又怎会不知,不过眼下当顾全大局,不可意气用事。
董禄山摇了摇头,目光扫视着灵武台上的鼎沸之势,双眸微眯,说道:“蓟师弟可知凡间帝王如何久拥天下,而不使大厦倾覆?”
蓟子轩愣了愣,旋即答道:“理当亲贤臣,远小人,稳军心,安抚四方,不施以暴,亦当不可以仁义掌权天下。”
董禄山点了点头,继而问道:“若是春秋乱世,天下初定,人心惶惶,四方民众不得温饱,名不聊生,边疆亦有狼虎之师,觊觎朝政王权,当如何安抚平定?”
蓟子轩皱了皱眉,略作思酌道:
“若是如此乱局之下,便当威恩并济,四处若有饥民作乱,则先杀地方官员,为其戴上一个贪污罪臣的名号,借此安抚灾民。再者召见边疆将帅,将其留于朝野,穿插心腹于万军之中,分化各路诸侯将帅手中兵权,此为安定天下之策。”
“既然蓟师弟深谙执掌政权的手腕,眼下之事,又怎能以小惩大诫,草草了事?”董禄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此时的蜀云,便似大厦将倾的朝野,外有龙虎山、蛮云宗等后起之秀虎视眈眈,觊觎蜀云传承三千年的底蕴与物资,内部则有着好事之徒,欲要兴风作浪,挑起事端,依照蓟师弟方才所言,理当威恩并施,不可以仁义意气用事。”
董禄山此话,一针见血,说到了此事的骨子里。
“故而应当断送一名天赋卓绝的亲传弟子往后的前程?”蓟子轩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悻然:“若是这名柳姓亲传无罪,岂不是要平白无故的蒙冤受罪?”
董禄山道:“是否有罪,可便不是我们能轻易定夺的,若是拿捏不稳,只会令蜀云在九州中染上一笔污迹,若是放在莫掌门或者是赵掌门在位之时,倒也能轻易定夺,只是如今的蜀云已禁不起折腾,一旦留下话柄,必然有外界那些觊觎蜀云之辈兴风作浪,兴许还会让蜀云惹上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冉屏轻捋颔下髯须,听闻了董禄山的一番言语,也是不禁皱眉。
这个一根筋的笨拙大汉哪懂什么威恩并济的大道理,只是出于对蜀云失去一名天资卓绝的楚姓亲传,心中郁闷,便开口说道:
“蜀云自古往今,门规森严,既然柳莫峰犯事,便当以门规惩罚,问心剑乃是当年蜀云老祖传下来的秘术,只问人心,若是此子问心无愧,便不会伤及丝毫,但若是问心有愧,心道不正,纵是亡命于问心剑下也不足惜。”
董禄山见这木头脑袋也能开窍,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是此理。”
候闵听了众人的一番言辞,眉头一皱,“问心剑问的是修士的道心,而并非这单一的一桩事例,门中三千弟子,试问那一位能做到真正的心中了无杂念,问心无愧?”
董禄山嗤鼻大笑:“候闵师兄这话可就不对了,问心剑既问修士道心,若是此子心术不正,误入歧途,还当要将此人留于蜀云,那岂不是为蜀云养了一个祸害?”
候闵冷哼一声:“此举有失公平!”
董禄山不以为然:“所谓修士,修仙道,更修心道,若是仙心不正,也妄为修士,不如当个世俗凡人,了了此生也罢。若说的难听些,依蜀云眼下大局来看,纵然此子是那两袖清风的清官,想要安抚乱民,也必须将其杀之!”
候闵自知理亏,论不过这两百斤的白胖子,便冷哼了声,心中腹诽几句,也便默不作声。
唐奕望了一眼天色,道:“午时已过一刻,便开始吧。”
说罢,唐奕便身形飘然,掠下高台,站立在灵武台中央,与此同时,一名二十出头的年前白衣儒生,也是走上灵武台,谈不上神情自若,反倒是紧锁着眉头,满脸凝重。
柳莫峰咬着牙走上灵武台,原本打算借着那场狩灵大赛将一枚五品龙元丹收入囊中,为此他更是不介意杀了作为同门师兄弟的王麟,更是打算将楚天卿与苏倾儿二人一并斩杀。
可事与人违,他万万没有料到,那名楚姓亲传不过是先天境初期的修为,竟能斩杀一匹修为臻于先天境中期的青灵豹,更没想到原本应该灯枯油净的楚天卿,还能耗去如此之多的时间,让得青玉阁那只小耗子逃出升天。
要知道七阁当中,就属那青玉阁的秦月初最为护短,就算此事可以平息,他重罪可免,一些严厉的责罚,也是难以逃脱了。
但与那枚稀罕的五品灵药相比起,这些责罚也就显得无关痛痒了,可他哪能想到仅是凭借苏倾儿的一面之词,门中几位阁主竟然不惜动用问心剑来处置他。
如此一来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况且他心性不坚,甚至走了些歪门邪道,将楚天卿杀人灭口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若是问心剑真如传言所说的一般,那就算是他能挨得住这一剑,狩灵大赛上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水落石出了,百口莫辩?
若按蜀云门规惩处,恐怕不仅他苦心谋划得来的五品灵药会不翼而飞,恐怕苦苦寻觅的仙缘,也要就此中断了!
柳莫峰意乱如麻,硬着头皮走上灵武台。
唐奕神情淡漠地看着柳莫峰,看到那双深邃地不可见底的双眸,柳莫峰不由暗咽下一口唾沫。
唐奕心念一动,腰间那柄通体乌黑如墨的长剑便是出鞘,兀自在半空中飘忽不定。墨竹剑尖遥指柳莫峰,一点寒芒在剑尖掠闪而过,爬满剑身的晦涩铭文陡地发出一阵萤弱微光,好似是在这柄剑外,覆上了一层淡淡地雾气,令那柄墨竹剑,也因此变得虚幻了起来。
唐奕执剑,神情淡然道:“天竹阁柳莫峰,可敢接下这问心一剑?”
看着唐奕手中的剑,一股莫名的惧意,在柳莫峰心底蔓延开来。他面色凝重,手心中俱是汗水,咬了咬牙,沉声反驳道:“弟子与那生死未卜的楚姓亲传素未谋面,怎谈杀害一事,这问心剑,弟子不服!”
唐奕皱了皱眉,灵武台外,传出一阵纷论之声,事到临头,柳莫峰竟还想以言辞借口搪塞过去,委实令得诸多弟子,皆是心中不悦。
就在灵武台上气氛紧张之际,一阵声音忽而跃入众人耳中:“柳兄此话,可未免有些见外了吧!”
来者两人,青衫白衣。
第九十四章问心无愧
灵武台上一阵哗然,柳莫峰见到那信步走来的白衣男子,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变得异样精彩,惊骇至极。
当楚天卿出现的一瞬,纵然连高台上的众仙师也为之愣了神,唯有李秋悦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化的冰霜面孔。
“真是有意思的家伙。”
李秋悦一脸云淡风轻地望着楚天卿,一改先前的索然无趣,倒是让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轻声呢喃。
见到楚天卿走来,手执墨竹剑的唐奕也是不由一愣,先前在青云殿中李秋悦所说的话,他只是将信将疑,没想到竟是真言!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这么轻易就坠崖身亡!”唐奕回过神来,脸上可见喜色,松了口气,心中自语道了一声。
灵武台外,嘈杂哗然之声迭起,无非便是对于楚天卿的出现,倍感惊异,诸多弟子脸上,除了露出的惊骇之色,还可见一丝暗喜。
虽然他们不知那生死未卜的楚姓亲传为何会出现于此,但楚天卿的出现,可就像是狠狠扇了柳莫峰一个耳光,令得柳莫峰脸上火辣辣的。
柳莫峰惊骇地瞪大了双眼,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向楚天卿,一时有些结舌难语,“你、你怎会……”
楚天卿爽朗一笑:“这不还得多亏了柳兄选了个好位置,让得楚某人坠崖时,碰巧被一棵歪脖子树救了一命。”
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一时气急之下,柳莫峰可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直接便是说漏了嘴。瞧着柳莫峰露出的那副惊讶姿态,就算是用屁股去想,也能猜得到先前柳莫峰说了一堆俗套到家的谎话。
这回,柳莫峰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在众人惊异之余,唐奕则是心生疑惑,楚天卿也不藏掖,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明,至于赵懿与在洞中的奇遇,楚天卿则以“被高人相救”一语带过。
众弟子闻言,恍然大悟,心中了然,那些对柳莫峰心怀恨意的弟子,则借机狠狠怒骂了这奸诈小人一番,另一些人倒也是乐得看着笑面狐狸的热闹。
若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恐怕也就只有天竹阁里那几个与柳莫峰有些交情的弟子了……
唐奕双眼微眯着看向柳莫峰,言语淡然道:“柳莫峰,对于此事你可还有不服?”
这听似语调淡然的话,钻入柳莫峰耳中,就不免有些刺耳,令他脊背上泛起一阵冷汗,心中更是没底。
在唐奕施加的那股强烈压力之下,柳莫峰不由暗自咽下一口唾沫,心中思绪如飞,略作思索后,忙答道:“弟子确然与这位楚姓亲传不曾相识,况且这楚天卿此时安然无恙,哪里像是坠落龙池峡谷,生死悬于一线的模样?”
“好一个不见棺材不下泪的笑面狐狸。”楚天卿闻言,嗤鼻一笑:“既然你说与我素未谋面,不曾相识,那么这问心剑可敢接下?”
柳莫峰心中大惊,方才那句话看似能推脱责任,但眼下有问心剑在此,这一句话可真就成了致命之言。
越说越乱,越做越错。
原本柳莫峰也许心性不坚,也妄图将楚天卿杀人灭口,但尚未到步入歧途的境地,就算谈不上问心无愧,但也不可能被这一剑直接刺死,纵然以门规严惩,但柳莫峰作为天竹阁亲传,大有法外开恩的机会,只要留得小命在,修为没了大不了重修。
但方才他那一言一行,可是活生生地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蜀云纵然十数年未曾动用过问心剑处置弟子,但问心剑的名号,蜀云门中上下人尽皆知,其效果哪会是浪得虚名?
柳莫峰更是有错在身,怎敢说问心无愧,这一错再错之后,只怕这问心剑施加在了柳莫峰身上,就算能堪堪逃过一劫,保住小命,随后等待着他的,可就远不只是问心剑这么简单了。
欺瞒门中仙师,在蜀云门规当中,可以死罪处罚,纵然法外开恩,弟子也必须要被挑断筋脉,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楚天卿见到柳莫峰脸上那副表情,不由嗤之以鼻,语调起伏地冷笑一声:“莫非柳师兄心中有愧,不敢接下问心剑?”
柳莫峰闻言,浑身猛然一颤,狠狠咬了咬牙,强忍住心底里蔓延出的那股子惧意,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装腔冷哼一声,道:“既然你安然无事,又怎可说是我问心有愧,柳某倒是觉得问心有愧的,是你才对!”
柳莫峰此言一出,场外便是引起了一阵哗然,柳莫峰急中生智,施了一招反客为主的手段,却算不得高明。
有围观弟子对此嗤之以鼻,说道:
“看这情势,那柳莫峰是打死也不肯承认,说了如此一个蹩脚谎言,当真是把诸位仙师阁主当成傻子了?”
听闻了此话,另一名弟子则是摇了摇头,“柳莫峰此时虽已是百辞莫辩,不过那名本该坠崖身亡的楚姓亲传既然能安然无恙的站在了灵武台上,那他说的蹩脚谎话,于情于理,也就能站得住脚了。”
“不愧有着笑面狐狸的称号,当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
而于此同时,灵武高台上凭栏而望的诸多阁主则许久不言,一根筋的鲁莽汉子冉屏听着柳莫峰所言的蹩脚谎话,当即便是眼神冷冽,面色大怒。
冉屏冷哼一声:“事已至此,这小子竟然还敢说出这般没脑子的言辞,真是打算把人当傻子耍吗?”
那候闵则是拦住一气之下,欲要冲入灵武台的冉屏,语调沉稳地道:
“冉阁主莫要着急,柳莫峰此言虽是有些牵强,但却也有几分根据。要知道龙池峡谷深达千丈,纵是坠崖之人是金刚体魄,能逃一死,也必然身负重伤,索云阁那名楚姓亲传既然是坠入龙池峡谷,如今又怎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其中必有蹊跷。”
董禄山未做言语,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倒是作为蜀云智囊人物的蓟子轩则是笑了笑:“既然那楚姓亲传安然无事,便是再好不过。”
毕竟蜀云百年以来,能在沉丹灵池当中一坐便是七日之久的妖孽之辈,也就只有楚天卿与那位不输南宫的李秋悦,如此天赋卓绝的弟子,往后在仙路上攀登的高度必然不低,至少不会是那个阴险狡诈的伪君子柳莫峰能比拟的。
秦月初看了一眼场上白衣,目露欣慰之色,自从蜀云大会之后,她便对于唐奕门下这位亲传青眼相加,很是喜欢。
故而她才会在唐奕面前提出那件有些不合时宜的姻缘之事,虽被唐奕谢绝,但对于楚天卿,依旧有着栽培之心。
心思缜密不输于蓟子轩的董禄山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事已至此,柳莫峰之事当如何定夺,就得看唐奕门下的这位亲传弟子如何应对了。”
灵武台上。
柳莫峰对于四周投来的鄙夷目光视若无睹,眼下只要能保全性命,纵然是一丝机会,他也不会放过,方才那灵机一动,便似一根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抓在了手中。
他这话一出,无非就是想要祸水东引,虽未明说,不过却摆明了意图,要叫楚天卿先来试一试这问心剑的威力。
若是这楚天卿心中有愧,死于剑下最好,他自己也就能借此免除妄杀门中弟子的罪名。
对此,楚天卿则是一笑置之:“柳莫峰,你这话无非就是想让我也承受这问心一剑,既然如此,明说便罢,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柳莫峰闻言,脸色不由难看几分,没想到他心中打得算盘,竟是被楚天卿一眼识破,不过片刻后,他的面色又再度恢复平静。
柳莫峰反倒是面色阴森地一笑。
就算是被楚天卿识破又能如何,若是他不接下此剑,坠落龙池峡谷一事,便是更加蹊跷得说不通了。
不过楚天卿下一瞬所说的话,却让柳莫峰再度笑不出来。
楚天卿转身面向唐奕,恭声道:“弟子楚天卿,同求问心一剑。”
此话一出,却引得场外一阵噪声哗然,众弟子面色惊异地望着灵武台上的白衣亲传,心道这小子莫非真是痴傻了不成?
蜀云问心剑,自三千年前传承以来,用过数十次,却没有几人能做到在问心剑下,毫发无损,除非是像李秋悦那般自闭心窍,淡去六欲七情的无情人,否则又有谁能自称心中无污,问心无愧?
第九十七章新仇旧恨今朝了
柳莫峰面色急剧变化着,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
楚天卿笑道:“三十个回合以内,若是柳师兄未败,此事便就此作罢,如若柳师兄输了,那便自行废去修为,退出蜀云,以凡人之身了了此生。”
柳莫峰皱了皱眉头,楚天卿给出的条件,算得上是极为不错,原本不管他是否接下问心剑,恐怕都难以免去死罪,但如今楚天卿却在这绝境之中,给他摆出了一条生路,论是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况且,他的修为晋入先天境中期依旧,就算距离先天境后期,也仅有一线之差,就算楚天卿天赋异禀又如何,难不成以他柳莫峰的手段,连三十个回合都不能挺过去?
“好!”
柳莫峰心中暗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便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楚天卿意态闲适,面色平静,反倒是身旁的苏倾儿柳眉微微蹙起,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灵气十足的胭脂虎目看了看楚天卿,欲言又止。
楚天卿回以一个眼神,示以苏倾儿无需担心,旋即便挥了挥手,苏倾儿与唐奕相继走出灵武台,观望着灵武台上的两人。
“唐师叔,柳莫峰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他真能胜?”苏倾儿依旧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小子从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柳莫峰虽然修为高之天卿一筹,但若论实打实的比斗,恐怕那小子也不会落于下风。”唐奕笑了笑,对于楚天卿显然是有着极大的信心。
唐奕看着灵武台上的楚天卿,只觉得那个身影愈发的捉摸不透,轻声呢喃道:“只是不知这小子失踪的几日,在龙池山脉中遭遇了什么,就那股剑意而言,不输于我,不,甚至比我的剑意,还要高出几分。”
天下用剑之士,可分为三六九等,若说前三等算数登堂入室,那么例如唐奕的剑术造诣,便可算作是登堂入室之流中的顶尖人物,可算是一流境界。
但方才自楚天卿眉心中爆发而出的剑意,却比起他的一流剑意,更为雄浑磅礴,就连唐奕与之比起,也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这小子体内暗藏如此之强的剑意?
唐奕心中疑惑,但也不去深究,只是心中的感觉告诉他,这股剑意对于楚天卿而言,并无害处,反倒有着不小的裨益。
“也不知这楚姓亲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竟然打算以刚晋入先天境中期的修为,去挑战跻身先天中期已久的柳莫峰。”灵武台上的髯须大汉冉屏叹了口气,场内的一幕看的他不知所以,心中很是郁闷。
“你这鲁莽匹夫能看懂什么。”儒衣白袍的蓟子轩笑骂一声,道:
“唐奕门下的那名楚姓亲传,虽晋入先天中期时日不久,不过若仔细看去,此子根基扎实,稳如磐石,灵气雄浑程度,纵然比起一些先天境后期的修士,也不输丝毫,我看这楚天卿的真正实力,比起那柳莫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禄山也是挪动了一下他那两百余斤的臃肿身体,满脸笑意地走至雕花栏木前,凭栏而望,由衷感慨了一句:
“六百年前,蜀云有赵掌门一剑开蜀,名震九州,三百五十年前,又有索云阁唐奕以先天修为,越级斩杀玄阳修士,夺冠九州大会,而今更有咱们的秋悦阁主三十岁纯元,不输南宫黎……这楚姓小子天赋也是不弱,如若我蜀云年年皆有此等天赋卓绝之辈,蜀云重回三百年前的鼎盛之际,指日可待。”
候闵闻言,不由嗤之以鼻:“神洲浩渺,修仙便如渡江过河,千军万马挤着独木而行。普天之下,修士足有百万之众,但真正能做到如此的弟子,如同凤毛麟角般稀罕,若是年年皆有,修真界岂不是该乱套了?”
董胖子闻言,恶狠狠瞥了候闵一眼,心中腹诽一句:“你这老不修的不说话,可没人把你当哑巴!”
候闵哪里会不知这胖子心底里想着什么,冷哼一声,目不斜视地看向灵武台。
候闵微眯起双眸,心中颇有些患得患失,这小子不死,对于蜀云纵然是有着不小的好处,只是可惜了那枚九州仙令,未能落到他孤云阁头上,便被索云阁夺了去,故而他倒是比较期待柳莫峰能赢下这场比斗,好歹这名天竹阁的亲传也有着修为优势,就算楚天卿手段强横,但柳莫峰应该也不至于连三十回合都无法撑过去。
只要柳莫峰能避开此次责罚,就算在蜀云其他人眼中,会视之为铁钉毒瘤,但候闵却不介意将此人拢络门下,毕竟在他的计划中,此人兴许有用。
空旷的灵武台上,两人的比斗,便在诸多弟子的众目睽睽之下,逐渐拉开了序幕。
楚天卿面色平静,手掌一番,便有着一道白芒自储物袋中飞掠而出,砰的一声,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赫然便是一柄三尺青锋。
这柄三尺长剑古朴无华,与先前在地穴里那柄被赵懿崩坏的铁剑,差之不多,估摸着也就是市井街头上,三两二吊银钱的破烂铁剑。
这一剑入手,却是引起了场外弟子的轰然大笑。
一名外门弟子低声调侃道:“莫非这位蜀云大会的冠首人物,待遇特殊一些,仅能用上这么一柄凡物铁剑?”
“直娘贼的,这蜀云亲传的待遇真是不错,虽说咱只是外门弟子,每月灵石供奉不过十枚,但也好歹能有把八品灵宝……这位楚师兄倒好,竟是那出了这么一柄‘神兵利器’!”
一名弟子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轻声道:“这剑是穷酸了些,倒不知道那个臭名远扬的笑面狐狸,会有何等灵宝,莫非传闻中所说的杀人羽扇,也是一把十几两银子的鸡毛扇子?”
然而就在柳莫峰祭出灵宝的一瞬间,就令得场外的弟子,再也笑不出声来——只见柳莫峰袖袍一挥,在他袖中,赫然便是有着一道白虹飞掠而出,定眼看去,竟是一柄半只手掌大小的白毛羽扇。
羽扇迎风便涨,转眼间便化作正常尺寸,落入了柳莫峰手中,羽扇轻摇,恍惚间可见一丝丝灵气跃然于羽扇之上,灵动非凡。
竟是天阶灵宝!
高台上的几位仙师见状,面色变化也是尤为精彩,他们哪里会想到,这名楚姓亲传,竟会自求问心剑来证明自己心境无愧!
他们作为蜀云仙门七阁阁主,自然修炼过这种传承至今的法门,问心剑凌厉之处,他们也自是心知肚明。
问心剑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用剑者的一剑能使出如何强横的力道,更不在于能施展出如何锐利的剑意,而是直接深入修士内心,拷问心神。
唐奕面色肃然,沉声问道:“你当真要求问心剑?”
楚天卿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求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