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清隐
这边的监人交待完后正打算回司礼监复命。
此时天沉云深深......众人看见天色心想应是快要下雨了。
“怎愁眉不展的?可是传召时没讨得好?”复命的监人见身旁那位愁虑布满眉间,以为他是去的那些人家里被给了眼色。其实按道理来说像他们这样残缺的人,不管如何有权势,也是遭白眼的存在。即便那些人表面客客气气但背地里腌臜话少不了哪里去??他们这些监人看似活得风光,其实是活得连狗都不如。
“原是王公公。”那愁眉的监人稍舒眉,拱拱手行了平礼。
王公公也回礼,“安公公。”礼毕又问道:“方见安公公愁眉不展是所为何事?可是受了气?”
安公公客气道:“到底是奉了皇帝口谕,那些人再如何也不敢对我不敬,只是??”
看见他吞吞吐吐,王公公有些焦急地道:“只是如何?”
安公公才脱口而出,“我去丞相府传口谕时,林大人不在府里。”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林大人乃当朝丞相自是日理万机,不在府里也是正常的??”王公公不以为意,淡淡地说。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呢??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我当时问了一下在府的姨娘和那二小姐,她们神色却慌张得很,感觉......有些蹊跷,你说林大人是去干什......”许是见王公公不以为意,安公公涨红了脸急忙辩解,才使得话没过脑子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王公公听闻大骇,连忙捂住他的嘴断了后话,将他拉到一边墙隅低声说“你这话跟别人说没?”四处环顾后又道:“宫里平素最是忌讳这些!这些我就当没听过,安公公你也当没见过此事,我们只消做个聋子哑人即可!听见了吗!”
安公公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变了变,连忙点头。
王公公这才松开了手,后怕般地抹了额上的汗道:“方才真真是要被你吓死。”
安公公歉意一笑,“劳王公公费心了。”
王公公摆手只道是小事......两人又唠了一会儿嗑才互相告别了对方。
安公公走了少许路,拐过转角便止步探头看见王公公步履匆匆,一路跟他到了皇极殿偏门才罢休??随即转身回了司礼监,伴随着傍晚时分,悄悄放了鸽子隐没在夜色雨里。
方收到书信时林白一阵讶异,为何这般的赶巧?
送信的人是沈家的家奴,说明这信颇私。只是没料想是这么一出,他看着面前一个个驮货人头攒动,神情变得沉重。
“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见林白脸色不好,送信的那人小心翼翼问道。
林白道:“给我备匹快马,我要即刻回京。”
“回京?”林白话方落,他身旁方才一直留心关注着林白动静的一位穿着湖青色鹤纹杭绸的男子急忙道:“可是家中出了急事?还是......”
林白安抚他说:“文大人莫担心,是皇上要宴迎西林使者,所以我必须得匆匆赶回去。”
文大人单名一个詹,官居七品知县,爱贪图利欲,学识文采只能说过得去,因其孝子之由才有幸连升两阶级。
林白很是看不上,不过此时两人互相牵连,他再怎么也要顾及彼此。
文詹听闻神色复返轻松,拱手作揖道:“即是如此,大人还是快快回吧,这里有我便足够了。”
林白点点头,叮嘱他小心谨慎些,没做多留便随着送信来的人走了。
林白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人。只见下人在文詹耳旁附耳几句后,文詹便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文詹的老母赵氏高龄,近日或许是因为变天的缘故,身子有些不爽落,病卧已有两日。文詹因此急得不行,好在方才侍妾传话来说,是找到了灵丹圣医,他这才撂挑子回了府直奔榕熹堂。
文詹到堂外时,穿着松花色比甲,垂两髻的丫鬟正侯在门外,看见文詹行了礼,“老爷。”
文詹摆摆手,往内探头看了一眼,“芙蕖?赵老夫人还有容姨娘呢?”
芙蕖回他:“容姨娘正和道长在屋内,正等着老爷。”
文詹听罢迈步跨了进去,容氏今日穿着一件湘色绢纱绣花襦裙,插了枝梅花鎏金簪子,整个人显得楚楚动人。她身旁是一身烟灰色罗袍的男子,蓄髯留眉,整个人看得清风道骨。
容氏见着文詹进来,行礼道:“老爷,”遂又向他介绍身旁的男子,“这便是妾身请来可以治赵老夫人清隐道长。”
清影道长朝文詹拱手,文詹连忙拱手回礼,毕恭毕敬回道:“请问道长可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治疗老母,若有在下必定感激涕零!”
清隐道长将拂尘挂在手肘,捻着胡须谦虚说道:“大人不必忧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道自当竭力。”
文詹听闻喜不自胜,对清隐道长又是恭敬了几分,待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琉璃细颈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艳丽的丹药。
容氏拿起巾帕掩了一下鼻。
文詹略好奇地问道:“敢问清隐道长,这是......”
“这是贫道炼制的仙丹。”清隐道长慢慢地道。
“这就是那个能起枯木回春之效,驻颜壮阳的仙丹?”容氏惊呼。
清隐道长颔首。
文詹眼睛都亮了,盯着那两粒丹药一直不放,一旁的容姨娘咳声叫了他声:“老爷。”文詹这才惊觉失礼,对清隐道长说:“这药只怕是有价无市罢。”
清隐道长没反驳,只再念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文詹听闻更觉得此丹价值不菲......容姨娘推了文詹一下,对他示意了还卧在病榻的赵老夫人,低声道:“老爷,老妇人年高,若是再拖累下去,只怕有殆无益。”
文詹听闻心一紧,找了守门的芙蕖腾了空着的西跨院,让清隐道长先去那儿小坐一番。
清隐道长坐在牡丹凳上,拿着茶盖捋了茶沫子,浅啜了一口,拂尘端放在桌上。如意纹圆桌还放着芝麻南糖,五香杏仁......窗外是万年青,四季碧翠。
两人东谈西聊有了阵子,文詹咽了口唾沫子,这才腆脸笑道:“请问清隐道长那丹药??”
清隐道长放下茶盏,神情喜悦,“贫道与文大人一见如故,即是如此,贫道也不敢端着什么架子,这药两百两一粒。”
“两百两?”文詹咋舌,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这??道长是否太贵了些。”他一个月禄斗才七石五斗,哪里拿得出这般天价的银子!
清隐道长蹙眉。一旁的容氏在旁悄声附耳道:“老爷,你想想这样的灵丹只会是有价无市,怎可能值两百两银子......况且还能救赵老夫人不是?”
最末那句戳到文詹心坎里去了,他看着清隐道长,咬咬牙狠心说道:“好,就两百两。”
清隐道长点点头,抚着胡须赞赏道:“传言问大人孝心可泣天地,可谓不假。”
文詹叹了一口气,才道:“母亲一人拉扯我长大,吃了不少苦,作为儿女自当竭力相报。”
清隐道长拂袖拿出那细颈瓷瓶,道:“这里面共有五粒,剩下的七粒待贫道炼制出来再交于大人。”
“这......这这一共十二粒?”文詹坐不住了,这一共要两千多两!如今朝廷贱贫商官,他不过小小七品知县,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银钱......这道长来历不明的,莫不是奸诈狡猾之徒?
许是话或是文詹带着审视的冲着了清隐道长,见他面有怒意也不再多说了去,拿起拂尘,弹了衣袍的褶皱子,与他和容氏道了句先行告退,便甩着袖子清幽高远地出了门。
容氏这才得了机会道:“老爷,你方才怎用那般的眼神看清隐道长......”
“这道长来历不明的,也不知是不是欺诈之徒。”
容氏惊呼:“怎会,这道长是妾身托了娘家寻来的,听说他治好柳安胡同的一个濒死之人,也是用的这药,那人立马面如春色??”
文詹一听慌忙道:“那怎么办?”
容氏劝慰道:“老爷放心,方才清隐道长只说了告退,并未言他,料想是去了妾身替他暂安置的东厢的偏房......”说着容氏也叹了一口气感叹:“老爷,其实两千两银子虽多,但能救赵老夫人一命也不算贵了去。”
文詹自然明白,他语气颇有无奈,“可是我哪里拿得出这些银子......”他其实拿得出来,不过这钱不是什么干净的钱,拿出来只会让人留下口实,确实上不了明面。文詹颓唐地想,凭生出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容氏依然在旁不住嘴地说:“老爷,那两千两也不急着一时拿出不是......”
文詹福至心灵恍悟道:“你是说......”
容氏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可以请清隐道长在府里小住,对外只宣说是出了家的亲戚投靠在府,这银子我们就一粒一粒地买。”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这样在清隐道长背后编排这些是非怕有不妥罢?他若是听见了岂不是不好?”文詹道。虽说道长不在意这些虚名,但是也容不得这般亵渎,若是听见了倒时指不定又要扯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