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少年 第十二章
惊世少年(十二)
翌日,当聂风眼睛的时候,鬼虎已比他他先醒过来,正背向他面壁盘坐。
地上布有数滩紫血,看来鬼虎昨夜虽然昏睡,内息仍不住自行调运,把体内残余毒血尽数逼出。
他因身上要害中了一刀一剑,受创非轻,故始终全身发软,若非耗尽九牛二虎之力,恐怕也未能再坐起来。
聂风一坐而起,鬼虎立有所觉,却未回首,不知因为无力,抑或无心?
只见鬼虎身畔正放着聂风昨夜拼死亦要保存的小虎之头,虎头伶仃,鬼虎的身影更伶仃。
聂风望着他那可怜佝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下一片侧然。
陡地,鬼虎张口道∶
“你……虎……皮……怎得……来?”
聂风一愣,没料到鬼虎一张口便相问此事,却也不欲隐瞒,直言道∶
“是……我爹给我的!”
鬼虎霍地回头,侧脸一瞄聂风,满目凝然,不再多话。
要取虎皮,当然须杀虎,连三岁小孩也懂的道理,鬼虎怎会不明?
若鬼虎忿然相斥,痛哭一顿,聂风倒会好过一点,如今鬼虎如斯凄戚,反令聂风不安,遂道∶
“叔叔,我爹……他……他是……”
他很想告诉鬼虎自己的父亲是个疯子,却又欲语还休,只得道∶
“对不起……”
鬼虎不怒,反问∶
“因……此,你……阻我……义弟……毁头?”
聂风满以为鬼虎并不太懂人情世故,孰料自己昨夜因内疚而出手救回虎头的心意,鬼虎完全猜透,不禁讶然点头∶
“正因如此,你也拼死为我……挡了那风大侠刺来的致命一剑?”
鬼虎没有回应,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聂风所说的仅是其中一个原因,鬼虎心中却另有一个原因。
一个十分特别的原因。
就是这样,聂风便留在洞中和鬼虎一起运气疗伤,直至黄昏,他给聂人王所击之伤几已痊愈,可是鬼虎的伤势却进展不大,看来在短短数日内未必伤愈。况且毒血虽去,毒性未去,身躯依然软绵无力,仅可作点轻微动作,聂风于是自告奋勇,替鬼虎埋掉那个小虎之头。
这山洞公似乎极具隐蔽之地利,泠玉及风氏兄弟并未寻至,二人也大可安心在此继续逗留。
只是因饥寒交煎,聂风也不理会那些蛇尸如何可怖,捡了数条褪皮烤之,但觉肉香四溢,便与鬼虎一同大嚼蛇肉。
聂风终究不惯啖蛇,吃时一直战战兢兢,鬼虎却而不改容,仿佛早已习以为常,这些蛇尸本来便是他的家常便饭。
聂风把他的食相看在眼里,不禁鼻子一酸,他本应尽速去找回聂人王,但目下鬼虎伤势未愈,即使是过路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鬼虎这回重伤是为自己挡了那一剑,他断不能就此不顾而去!
他暗暗决定,必须在这期间照顾鬼虎,直至他功力尽复后方才离去。
然而,鬼虎除苏醒时和他谈了数句外,便绝少再张口说话。
聂风心想,或许鬼虎不愿多话,皆因他每次说话都必须出尽全力,令人听来也为其感到辛苦,且现下在疗伤期间,这等说话之力,还是可省则省。
聂风同时发觉,鬼虎原来并没有正面看人的习惯,他一直都是侧着脸看聂风,不知是因久未见人而感害臊,还是也自觉面目狰狞,生怕会吓坏人?
究竟他的脸为何会变得如此丑陋?他为何说话困难?
这个孤单而丑陋的男人,背后到底藏有多少辛酸往事?
聂风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问,不过,他看见鬼虎在调息之余,竟无聊地以指头在地上的砂石中勾勾画画。
这个男人,一个字儿也没说,手指却是写了又写,似在勾划着他的一些心事……
聂风好奇一瞥,只见他写的竟然是“主人”二字。
想不到他主人的影响如此深远,他的敌人固然对他永志不忘,但是他的仆人鬼虎也如斯忆念他,于受伤的当儿仍在写着“主人”二字。
他的主人单人匹马力挫十大门派,武艺盖世可想而知,可是那份“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是否又更使人欣赏、佩服?
但鬼虎主人早在八年前忘故,他也不用如此忧悒,聂风看着地上的字,忍不住冲口而出道∶
“主……人?叔叔,你想念你的主人?”
提及主人,鬼虎死鱼般的目光骤现一种兴奋之情。
聂风道∶
“能够令你这亲追忆思念,你的主人除有过人之处,也一定待你很好!”
鬼虎没作声,丑脸上却浮现引主为豪之色,似在回忆着当年跟随其主人的那段日子。
聂风道∶
“可惜事隔八年,你也用不着终日介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啊!”
然而,倘若还未有真正过去的呢?那么,又是否更值得怀念?
鬼虎凄然一笑,半晌,居然打破沉默,道∶
“他……无名……无姓,死……与……不死,没……分别……”无名无姓?
聂风愈听愈觉悟迷惘,鬼虎的主人武艺超群,本应名动江湖,怎会无名无姓?莫不是早看透江湖纠纷,宁愿无名无姓于江湖?
聂风没有再问下去,他发觉鬼虎已不在写着“主人”二字,而是在勾划着一些脚印。细看之下,这些脚印似是一些轻功步法。
鬼虎指了指那些步法,示意聂风照着来练。聂风更摸不着头脑,但横竖在这洞中闲极无聊,也乐得依其所示去练。
谁知跟地上的步法踏了数踏,转了数转,只觉这些步法看来简单,每一步却变化无穷,最大的变化乃在习者于毫发间只要足下一扭,身形便可急转,较诸他偷学自聂人王那种只管求快的轻功,层次自是不同,当下大喜道∶
“叔叔,这些步法很精妙啊!是谁教你的?”
鬼虎毫不迟疑,答∶
“主……人……”
聂风一怔,鬼虎的主人能有如此神妙的步法,确是厉害得很!难怪十大门派要联手围剿他,想必是盛名招妒!
他其实自少极爱习武,只是遭聂人王多方禁制,此刻乍遇如此高深步法,简直喜极忘形,爱不释手,沉醉地习练起来。鬼虎在旁瞧着聂风,瞧着这孩子那戆而纯真的表情,忽然记起了一个人━━
他的主人!
这个世上,没人人不怕不笑他的丑脸,惟独他主人初睹他这张丑脸时,反流露无限怜惜,正如昨夜他乍遇聂风,他在这孩子的脸上也找到和其主人相同的怜惜神情。
难得他还是个小孩!
这正是鬼虎舍命相救聂风的另一原因!这孩子令他想起他的主人!
他怀念他的主人!
一念及他的主人,时光仿佛回溯到久远的从前,眼前的聂风亦逐渐模糊起来……
鬼虎还记得,十三年前的自己,本是居于此带村落的一名寻常青年,除了生来指力惊人,长相却异常平凡,混在人丛之内,简直面目模糊,谁也不会把他轻易认出来!
但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却有一个俊美不可方物的义弟━━泠玉。
泠玉面如冠玉,外表正直,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能言善道,故一直深受村民爱戴。
本来兄弟俩并没什么冲突,鬼虎素来安份守已,甘于平凡,一切锋芒皆由泠玉占尽,毫无怨言,可是,忽然有一天……
泠玉向村长女儿杞柔求亲,杞柔原与他两人青梅竹马,她的答复非常直接!
她只坦白道出一直藏于心中的一句话,她喜欢的是泠玉的义兄━━鬼虎!
正因为这一句话,正因为这一天,终于……
想到这里,鬼虎全身不禁一抖,手心冒着冷汗,瞿地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不愿再想下去!
一切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句话,都是因为那一天……
世上并无不劳而获的事,习练轻功步法亦非一朝一夕可成,聂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且自觉小孩毕竟腿短,故更在将勤补拙,于是不断地练个不停。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鬼虎为何会以步法相授,不过困在专心苦练,也无暇多想。就在他留在此洞中的第二夜,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当他正烤着蛇肉,预备晚膳的时候,霍地,赫然有一头巨熊冲进洞内!聂风虽是泰山崩于前也不畏之小孩,如今乍见此头巨熊,亦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头巨熊高逾丈五,爪长半尺,比鬼虎那头冰川巨虎还要硕大,张牙舞爪,馋涎欲滴,显是为烤蛇的肉香引来。
巨熊看来异常饥饿,穷凶极恶,行动亦甚敏捷,甫见洞中二人,先向烤着肉的聂风狂噬过来。
鬼虎连忙鼓起一口气嚷∶
“步……法……”
聂风乍听上即时明白,迳使鬼虎所授之步法,足下一扭,身形急转,步法虽然生疏,却已可贴着巨熊的身躯赶到其后!
本来鬼虎不便于行,巨熊若要袭击他实易如反掌,但聂风既然急窜,撩起它的兽性,遂发足穷抓聂风。
巨熊的行动虽不及聂风刁巧敏捷,但恃着身躯庞大,一步抵他四、五步,转瞬间,一童一兽追到洞口,此时鬼虎突又叫道∶
“左……十……步……”
聂风心知鬼虎是在暗示些什么似的,但究竟是指洞内左十步,还是洞外左十步?也是不容细想,仓促间,惟有先奔出洞外左方!
甫一奔出洞口,巨熊尾随杀至,蒲扇般大的熊掌顿向其小脑砸下。存亡之间,聂风不顾一切遽施鬼虎的步法一转,无意中同时使出聂人王的轻功。
鬼虎的急转步法本已能令自身意转,如今意外地加上聂人王以快见称的快步,快上加快,转上加转,聂风霎时人化一阵旋风,这股旋风快如闪电,就这样贴着沿左雪壁前卷十步。
聂风旋到十步之位,还未及弄清楚自己适才为何会身化旋风,已惊已眼前是一片绝壁尽头,更未见有任何异状,猜疑暮莫非是右十步?当下暗叫不妙,与此同时,那头巨熊正向聂风所站的十步之位扑来,聂风身后就是绝壁,无路可退,眼看就要被巨熊攫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聂风走投无路,把心一横再度急旋,身形又如旋风般反向巨熊胁下空隙冲去!
“嗖”的一声,聂风也没料到自己会如斯的快,居然轻易冲过巨熊胁下,旋至其身后七步以外。
同时间,巨熊冲势难收,已踏在适才聂风所立的十步之位,蓦地“隆”然巨响,巨熊足下的雪地赫然崩塌,露出一个宽若六、七尺的大穴,巨熊脚下骤空,再无立足之地,霎时,庞大的身躯便直堕深穴之中,听其惨嚎之回音,这个洞穴似乎很深。很深,深不见底。
纵使冰雪严寒,聂风仍难免抹了一额汗,幸得先前鬼虎早传他步法,否则单以聂人王的轻功,根本无法可引这巨兽堕地洞穴。
他再步近洞穴细察,但见雪下藏着一些枯枝,猜想鬼想可能于偶然下发现这个深不可测的洞穴,遂以枯枝编成一个纵横交错的树网,并将之架在穴上,当冰雪愈积愈厚时。洞穴表面便形成一片薄薄的雪地,仅可容人踏过而不裂,倘若遇上庞大的野兽,势必难以负荷而倒塌,显见是个陷阱!
在这片雪地求生,纵然鬼虎身怀绝艺,兼且与虎为友,仍有其他凶猛异兽来袭,为防万一,早设下这个陷阱,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聂风深深吁了一口气便跑回洞内,鬼虎已闭目调息。
聂风问∶
“叔叔,你早知此带有这巨熊存在,因此传我步法?”
鬼虎“嗯”的应了一声,继续道∶
“还要……两天,我……才……痊愈。”
他说着张开眼睛,用枯枝在地上画了一些图像。
看清一点,鬼虎画的竟是一些熊、狼的图像,当中更有三十六点穴,聂风不由一愣∶
“穴位?这是野兽的穴位,猛兽也有穴?”
鬼虎无言点头,这两天内他能否顺利痊愈,便要看聂风如何应付了。
聂风能在危急间把鬼虎所授的急转步法,与家传轻功融汇为一,身化旋风,自创一格,已令鬼虎十分讶异,但最令其讶异的,反而是这孩子那惊人的毅力,他竟然彻夜不眠,孜孜不倦地钻研那三十六点兽穴。
鬼虎原预料聂风能领会其中神髓五成左右已敷应用,岂料经其通宵达旦苦研,早把所有穴位捉摸通透,记心与悟性之强实属罕见,美中不足的是内力尚浅而已。不过在继之而来的这一夜,聂风并无用武之地,因为并没有任何猛兽或狼群侵近,一切相安无事。
可是,就在鬼虎疗伤的最后一个黄昏,聂风忽闻洞外传来一阵异声。
鬼虎依然在闭目调息,正处于疗伤的最后紧张关头,聂风也不打算骚扰他,于是便独自踏出洞外一看,谁知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一条黑影正从五丈开外一步一步逼近,却并非什么巨熊猛兽,而是一头比任何猛兽更凶猛的猛兽,他的爹━━北饮狂刀聂人王!
是聂人王!
这山洞本藏于一雪丘之后,等闲不易发现,聂人王却不知何故会绕过雪丘。
最可怕的还是,雪饮刀上仍残留未干血渍,不知他刚才又杀了什么东西,此刻他双目通红如火,足见杀意未平,疯态依然。
若聂风给他瞧见或许尚能幸免于难,但负伤的鬼虎势难逃出生天!
这一惊非同小可,聂风也顾不得鬼虎在紧张关头,急忙跑回洞内惊呼∶
“来了!”
鬼虎双目一睁,他和这孩子相处的时日虽短,亦知其甚少惊惧,只见他如此慌张,尽管伤势尚存一丝未愈,也先把正运行全身经脉的气息所摄,问∶
“野兽?”
聂风忙不迭摇头道∶
“不!不是野兽!但比野兽更可怕万倍!是我爹!”
鬼虎一怔,天下孩子全都怕爹,怎么这孩子会怕得如此要命!他的爹到底是谁?
未及深思,洞口地上乍投入一条欣长人影。聂风反应奇快,连忙把鬼虎推向洞壁一深深陷下之处,以蛇尸将其重重覆盖。
就在此时,聂人王已踏进洞内!
但听他喉头发出一般疯兽般的喘息,恍如沉雷迭响,一双眼睛血丝贲张,浓烈杀意迅即笼罩整个山洞,使人窒息。
聂人王目如鹰隼,一眼已发现洞中的聂风,也不和儿子说半句话,只大步直冲洞内深处!
聂风并没阻挠,事实上,也不知如何阻挠!
聂人王甫闯洞中深处,厉目即时四顾,目光在每个角落肆意狩猎,似乎一发现猎物,便要当场展开屠杀!
谁是他的猎物!
过了良久,聂人王眼中涌起极度失望之色,索性紧闭双目,气冲冲坐到地上!他一坐,身上杀气更炽盛张狂,激荡得洞壁沙沙作响,聂风简直喘不过气!
蛇堆中的鬼虎终于明白聂风何以会如斯害怕;回想跟随主人的那段日子,自己见的武林高手已是不少,却从未有人能散发如此骇人的杀气!这股杀气蕴含无限疯狂怨恨,仿佛杀气的主人和他手上那柄刀之存在目的,就是为要杀尽天下万物一般!
聂风根本不明白老父为何会在误打误撞下,绕过雪丘寻来此处,更不明白他为何又会猝地坐下!
两父子没有任何言语,聂风亦不知该说什么,惟恐一言之失,又会使聂人王如上次般疯上加疯,狂上加狂!
洞内,忽然一片死静,静得可怕!
在洞内来回轻荡着的,只有━━
聂风急速的呼吸声。
聂人王沉重的呼吸声。
还有……
对了!是呼吸声!
聂人王在听呼吸声!
本来以鬼虎这样一个高手,呼吸声未必易觉,不过,聂人王也是高手!
高手中的杀手!
他陡的双目一睁,睛光一闪,狂暴目光如箭般射向鬼虎藏身的那堆蛇尸上,跟着一声不作,猛然抽刀向蛇尸丛中劈去!
事出突然,聂风立即上前阻止,可是已来不及!
谁料聂人王刀劈至中途,那堆蛇尸赫然纷纷如飞剑般向雪饮刀锋迎去,硬生生把雪饮刀势阻截,无数蛇尸登时给刀劲震至稀烂翻飞诡异非常!
就在满洞蛇尸翻飞之际,一条人影从洞壁凹陷处电射而出,向着洞口奔去,此人正是鬼虎。
聂人王微微一愣,咧嘴狂笑道∶
“哈哈!老子早在廿丈外已强烈感到此处藏有高手,果然没错,杀!”
到了这刻,聂风总算明白聂人王为何曾寻至此隐蔽山洞,他是凭借本身野兽般的本能,找出鬼虎所在。
杀声震天!聂人王杀人并不问青红皂白,亦不理对手伤势如何,他飞快地从后穷追鬼虎。
鬼虎本在紧张关头,只是见鬼虎适才一刀来势之劲,根本无法躲避,惟有忍着伤强催内力推动蛇尸空群迎袭,自己则发力朝洞口跑去,可是由于妄动真气,内息一滞,伤上加伤,奔至洞口又呈不支倒地!
但聂人王已经杀到,见这个倒下的高手如此丑陋也是一懔,但无论多丑亦要杀!正要举刀,同一时间,聂风闪电窜于其前,拦道∶
“爹,不要……”
聂人王未给他把话说完,暴喝∶
“你武艺原偷学于我,要阻我谈何容易,滚!”
右腕一扭,以刀柄重重击向聂风胸膛,聂风不虞有此一着,顿被击倒一旁!
聂人王笑道∶
“嘿,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若有本事便亲手制我!”
说着再不迟疑,又举刀向鬼虎迎头斩去!
这一刀凌厉无匹,鬼虎伤上加伤下根本无从反抗,只得望着聂风,高叫∶
“穴……”
一声鬼叫,聂风就在鬼虎等死之瞬间,霎时明白他这个穴字之意,于是遽使他别创一格。二合为一的步法,人如旋风般贴着聂人王身躯急转!
聂人王万料不到儿子所使的步法并非源于自己,为之一怔,手中刀却未有半分迟疑,仍向鬼虎力劈而下!
但聂风的身法迥异难测,倏忽间竟转到聂人王右侧,小指一戳,便以鬼虎所授之兽穴法向其父右胁一点。他所点的穴位并非一般正宗穴位,怪诞非常!聂人王自恃内力强横,量他也制已不住,索性由他乱点,谁料身上从没想过的部位被其一点,以儿子小小内力,竟令他右臂一麻!
一麻之下,刀势一偏,雪饮澎拜的刀势顿劈在鬼虎身旁,直窜洞外的小雪丘上,“隆”
然一声巨响,登时把那个雪丘轰个四分五裂!若此刀劈在鬼虎身上,必定血肉横飞,死无全尸!
聂风没料到本用以对付猛兽的点穴法,对聂人王竟然奏效,心中窃喜,也不知是因为老父本来便是一头猛兽中的猛兽,还是这套穴法根本便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学?无论人和兽,尽皆要受制于它!
这套点穴武学,鬼虎当然亦是师承其主,其主人武艺之高深渊博可想而知!
聂人王见儿子令自己出刀失准,怒叫∶
“小子!你敢造反?”
正想劲聚右臂再劈鬼虎,鬼虎又嚷∶
“三……十……六……”
聂风明白鬼虎是要自己用兽穴法尽封老父全身三十六穴,不由得一阵踌躇,但亦知若不制住父亲,鬼虎今日势必死于他的刀下,于是不再多想,即时出手!
就在聂人王劲聚右臂的当儿,聂风已飞快点了他三十六个大穴,可是以他小小内力,怎可制牢聂人王?聂人王仅觉全身一软,刚要倒下之际,雄厚内力复再冲破被封穴道要站起来,鬼虎忙嚷∶
“再……点……”
聂风惟有再点,聂人王刚冲开的穴道又被封锁,更是怒不可遏,一边欲提气抗衡一边悍然吆喝∶
“小子!你敢再点,我立即宰了你!”
聂人王但觉浑身逐渐酸麻,此时尽管多使劲亦再难冲破制肘,顷刻怒火中烧,兽性大发,不住狂叫呐喊,一时间叫声响彻整个山洞,震得洞壁砂石簌簌落下,整个山洞似将倒塌!
聂风并没给他的撕天狂嚎吓倒,他依然不断来回在聂人王的身上点着,直至聂人王内力尽失瘫坐地上,直至聂人王嚎叫的气力亦不继,他才放手!洞内又回复死寂!
他呆立原地看着这个向来兽性难驯的父亲,想到他今日竟然会栽在自己手上,简直难以置信。
聂人王内息衰竭,胸膛一起一伏,狠狠逼视聂风,像是要把儿子吞掉一般!
鬼虎勉力站起,一步一步的接近这头疯兽,他嘴角渗出血丝,伤势又再加深,这伤,真不知到何时何日方能痊愈?
他仍是强自支撑,蹒跚地步至聂人王跟前,一双眼睛瞪视着他,一字字问∶
“是……你……杀……虎?”
聂风私下一懔,似预感他会干些什么,连忙站近老父身畔。
聂人王狂性难收,无所畏惧,鼓起一口气,凛然答∶
“不错!是我聂人王杀的又怎样?”
鬼虎听后脸色陡变,顿时运起仅存内力,举爪便要向其脑门砸下,欲把它砸个爆裂,可是同时间眼角一瞟其身旁的聂风,像要作势欲挡,又回看那目光如炬的聂人王,虎爪竟然凝留半空,良久良久,忽然撒爪,缓缓道∶
“我……内……力……不足,罢……了……”
说罢走到半丈之外坐下,低首不语。
他说的可是真话?
聂风凝视鬼虎,清澈的眸子不期然泛起一丝感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