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他倏地张眼,果如所料,不管男声或女音皆从红缳口中吐出,一体双分,她的主子将部分虚元置在她寸心之间。

轰隆——砰!咚——轰隆——

他体内万流同宗,汇成强大的气,试图逼出黑气的同时,劲壁亦重重外推!

一反动,周遭更凶猛的阻力咬上来,一波强过一波,直震元灵。

他听到虚元龟裂的声响,但拚得魂飞魄散,断不能在这牢笼幻境中言败!

便是销了他千年道行,便是死得不能再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定然拖着对头一块儿。

只是有淡淡怅然

心田的那朵花,似开未开,将绽未绽,隐隐流香泌出。

他彷佛还没弄明白。

秋笃静在夜半时候惊醒,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

发了恶梦,从未有过的梦境,逼真得令她胆战心惊、吓出一背细汗。

下榻,蹒跚晃到角落脸盆架前,她捧水泼脸,水似带秋霜,冻得她面皮一麻,脑门清凛——不!不是梦!

她忽地顿悟!

是体内天狐血气驱动,让她透过白凛的眼看到那景象!

她看到赤狐化作少女,双目仍是小兽的眼,瞳心锐厉细长,迸出妖光。

心突突飞跳,血气躁动不安。

肯定出事了!

她提剑佩刀,冲出房外欲去牵马,在廊下遇到年已十三的小姑娘萧湘。

萧湘那年被带来竹苑安置,便一直留到现下,可能是爹娘皆死于精魅作怪,她对巫族事物格外用心学习,天分虽不算高,但勤能补拙,这些年已成秋宛竹的得力帮手。

此时不知她是半夜起来解手,抑或听到动静才跟着起身察看。

「我上凛然峰一趟。明儿个一早竹姨若问,就说半夜巡捕房捎来急务。」

秋笃静捏捏她的颊,小声道:「别张扬。」

萧湘点点头,递来一小袋东西。

秋笃静揭开袋口一瞧,是加料又新炼的刺磷粉,对付小妖绰绰有余,遇上大妖也能拖延一下,替自个儿挣到脱身时机。

她微地牵唇,探手去揉小姑娘的发。「谢谢湘儿。」当年凛然峰上白凛的出现,一直都是她和萧湘之间的秘密,小姑娘谁都没告诉。

她最后催促小姑娘回房,然后偷偷将座骑牵离竹苑一小段距离才翻身上马。

一上马便纵蹄疾驰!

到凛然峰下,策马再上快不过她施展轻功,遂弃马徒步。

傍晚时候才狼狈「逃」下山,还想可能得拖上好一段时日,让那股难受劲儿淡然些才有办法再上来寻他,至少也得把脸皮撑厚些,面对他时才不会尴尬、心动,然后又红了脸。

岂料前后不到半天,她又返回。峰顶上究竟发生何事?!

直上飞驰约莫两刻钟,峰顶那片松林在夜中显得异样寂静,像盘踞不动的巨兽,根往深处扎,牢牢咬紧属于它们的地界。

月辉无法穿透,整座松林阗暗无端,树与树的间隙宛如通往冥地的开口,秋笃静手背一阵灼烫,巫族的入符图纹盛灿光明,整个亮透她双掌。

不仅是妖,且是大妖中的大妖!

松林严重异变,眼前景象绝非白凛所造,而高傲的天狐大人若在,又岂能任谁动他这座松林?除非他亦受困当中!

太婆们教过,白凛也提过,若要冲破结界,只需专心一意对准一小角下手。

一隅既倾,力道将四面扩散,不攻自破。

她大胆奔进林中,甫踏进,身后便被封了退路,暗成一片。

既入对方结界,动作得快,不得拖延!

她拔出入符过的淬霜剑直直插入地中,替自己造出一小块净地,双手各抓了把刺磷粉,两臂交叉高举,挡在面前——

「断、续、飞、逐!污邪速离——散!」每喊一字,体内热血越发奔腾,丹田之气层层上提,最后一字喝出,入符图纹受她召唤,这次不是整面气壁,而是飞箭疾射,道道金束朝某个树间黑洞笔直射进。

瞬间,耳中传来似人似兽的叫嚣,尖锐异常,她闭眸不看,宁神不听,撒出掌中刺磷粉,她再抓一把,叫得更响、更坚定——

「断!续!飞!逐!污邪速离!给我散——」箭光再出,专打那个点。

她是「半巫半仙体」,她是「天王大补丹」,她体内更有千年雪天狐的血气。

她是独一无二,很强很强的!

她必得相信自己,她定能掀倒这妖气冲天之地!

啪嚓!

她先是听到烛火陡熄之音,不及回神,四周已爆出轰隆声响!

阗暗被她硬生生挤开一道亮口,整座林子突然急速回旋,绕住她猛转,一直转一直转,她终于倒地跌坐,力尽气竭般低头猛喘气,脸上泛金。

待再次扬睫,月娘高挂冷蓝天际,松林彷佛经过一场无形杀伐,弥漫着一股大乱后才有的论谲静谧。但有月光、有沁凉夜风,听得到风过树梢的声响,或远或近处,有夜枭咕鸣、秋虫夜叫一切回归原状。

一抹雪白横倒在几步外的老松树底。

她惊喘了声,七手八脚、连滚带爬地奔去。

「白凛!」白发雪身,那张俊颜染着淡灰色死气,唇上苍白无泽。

听到唤声,他两排密睫动了动,勉强张开后,目光遂直直锁住她。

彷佛不认得她。

他看她的眼神肃然得教她心惊。

「你怎么样了?我能做什么?你跟我说啊!」才扭开头欲察看他有无外伤,他突地振袖一揽,将她拉了去。

她趴在他胸前,被他双袖裹住上身,怕极她脱逃似,他搂得好用力。

「别闹啊你——」她担心到不行,他还乱闹是怎样?

是知她喜爱他了,才故意抱她、亲近她,又想看她脸红出糗吗?

既急又恼,正想骂人,抬眼却见他张着唇,像在对她求援。

「我必须把它给你」他说。

「什么?」简直一头雾水,她才扭动身体想挣开,他一袖已摸到她脑后,将她的脸往下压的同时,他微微挺高上身,于是眼睛对眼睛,嘴对嘴,他将她微启的唇瓣封住,用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薄唇。

秋笃静忽觉得四周松林又急速打转,连天边一抹月也跟着转!

月晕闪得她双眸生润,或须臾或许久,她忽而明白过来,那皎光是从两人相接的口中渗出,她血液滚烫,脑中浑沌,整张脸、整个人都热到快烧起,有什么东西从他口中渡将过来,她傻乎乎接收,顺着他给予的力道便往肚腹里吞。

那温热感觉一沉,坠进她血气内。

是内丹!

他把内丹喂给她,为什么?

她双眸瞠大,越瞠越圆,近得不能再近地看到他黑蓝眼瞳开始变化,那瞳仁不再是人该有的模样,而是一双疏离且异美的兽瞳。

白凛她不知自己有无唤出,或者唤了,只是呼出的气与声息全被他吞噬。

原想挣开的双臂改而环上他的身躯。

她想到他之前彷佛呼救的神态,心急如焚,心若刀割,实不晓得该如何帮他,但本能驱使间,又隐约觉得他需要她亲近过去,越亲近越好,最好血气彻底交融,化成彼此。

于是她掩了睫,鼻侧与他相贴,颊面与他相褽。

齿与齿轻轻磕碰间,她的小舌探啊探地钻进他口中,一探进,缠卷的力道立即袭上,无法退开了,她舌根被吸得生疼。

不是单纯的唇舌相亲,她以为是,实非所然,气血因这样的贴近和触动而叫嚣,狠狠抱紧她的这个人将她当成活命的契机,像溺水者眼前唯一的浮木,他必须抓紧她,必须利用她,在喂以内丹之后,他从她芳口中吸食生气。

秋笃静知道气正源源不绝汇向他,他需要,所以她没有抵拒。

但令她惊愕、浑身紧绷的不是他的强索,而是他骤然异变的身躯不!不是异变,他这是回归真身!

他热到发烫的嘴终于停下肆虐,面庞深深埋在她颈窝。

她微微放松箍紧的力道,攀着他肩背的双手轻揪他的衣袍,忽而手心底下的触觉一变,蓬松柔软的温热感染满指间。

她迷茫掀开眼睫,便见当空明月落在他的黑蓝兽瞳底,那抹疏淡锐色直荡得她心头发紧,雪色皮毛在月夜下镶上银辉,从耳朵、颊面、身、背、四肢,直到那长得不可思议、充满生命力的九尾,全然泛光,美得夺人心魄。

九尾雪天狐!

与他相交十载,骄傲如他、道行高深如他,从不曾对她现出原形,抑或被迫弃守人身,这是头一回瞧见他的真身。

定然受创严重,才迫使他如此!

她想着就要起身察看,但

「白凛?」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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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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