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好什么好?!你这个——」差点又想骂「混蛋」!
白凛火气喷爆,恨不得将她抓来怀中狠狠揉捏,看能不能捏出一个不让人这么怒又这么痛的她。
「你当我是什么?用十年来玩玩,玩完了就放手,能这么简单吗?!」
「不是在玩啊」被他吼得嗓音略弱,摇着头。
蓦然间——
「静儿啊——静儿——」
一声响亮震山岗的疾呼穿透结界传进。
是封驰催动内力的叫唤。
定是峰谷内的大事底定,姨爹发现她不见,亦发现她紧急时划下的记号,寻到这条厚雪兽径的入口,然后循迹赶过来。
「我得出去了。」她轻声道,对着他发怒的脸仍腼眺笑,眸子忽染了些水润。
他不可能用结界困她。
她连狐火都能唤出,定身咒都能自解,要离开他设下的结界,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难,全看她的意志与动念。
既知困不住她,白凛干脆阔袖大挥,幻境天地倏地收撤,四周又回到十里山地的枯木林边。
封驰的唤声显然就在鬼爪枯林内,她正想举步迎去,身后男子突然开口——
「你说喜爱我,真是很喜爱的。」
她步伐一顿,旋身看他。
眸底的润意渐浓,她一直忍,没让它泛滥。
白凛问:「现在还是吗?还一直喜爱着吗?」
他目光太深,拢着太多东西,她浸在那太过深沉的注视里,心像也被枯木鬼爪掐握缠绕很痛,很爱,即便痛着仍要去喜爱,现在是,一直是。
她捺得下叹息,却捺不住心疼。
她朝他跑回,重重往他嘴上印了一口。
九尾雪天狐缓缓踏出一足,再踏出另一足,雪白兽足踩在灵寂之地的黑川上。
这地方不是天狐造出的幻境,而是夹在天地与人世间的一个所在。
灵寂之地尽黑无际,光,只存在修行者的内心,要光射进,它便射进,只要修行者灵能够强够大够猛,想在灵寂呼风唤雨、排山倒海,亦是可行。
但此时此刻的天狐大人,什么都不想,连光也不需要,有一条蜿蜒的黑川绕啊绕地前行,让他能循着走,不必想自己该往哪儿去,如此也就足够。
黑川上结出一层玄色晶玉,灵寂里虽无光,但晶玉黑亮,竟也带出浅浅玉辉,与天狐蓬松雪白的毛相衬,美得很诡谲、很耐人寻味。
他不知走了多久,只晓得需要静静动着,一直动着,这样脑袋瓜才有办法跟着使动,静静使动。
他很不高贵、很没傲气地问那名凡人女子,问她是否还喜爱着?
女子没有作答,却在深深看他之后,跑回来再次亲他。
她亲得好重,那个吻印着他的唇瓣也压上心房,血与气点点爆出火花,正要成燎原大火,她竟已迅捷退开,冲他一笑就跑走了。
她必定是喜爱他的。
她什么都给了他,怎可能不爱?
但她那个「在一起十年」的提议真真惹怒他,他听过「十年磨一剑」,可没听过拿十年来抹淡人的执念,还道一切淡了也就淡了铁树情花等了千年终于开出奇珍的一朵,难道只为等她来糟蹋?
不能够不能够的要他学那些痴男怨女的臭习性,拿十丈的苦去换一寸的情,这事太亏太失格,不干!
都把他拖下水,浇淋得他浑身湿透,连心亦被淹没在情潮里,湿得太透澈,她却已在想往后要淡淡脱身的事?
他不信她能云淡风轻。
她这小牛般倔强的性情若因容颜变老而不愿与他在一块儿,大不了哼,大不了他跟着她一起变老,要多老有多老,鸡皮鹤发又如何?他年岁可大上她千岁,真要讲敬老尊贤,她就得乖乖听他的。
「噗」有谁没忍住笑!
天狐四足一顿,一身雪色荡荡,轻垂的狐首倏地扬起。
迤逦在灵寂里的黑川,河面上那层玄色晶玉开始碎散,川水终于漫开。
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坐在川边垂钓,老人家灰白发、灰白长须,然后一袭灰白衫子,整个人灰扑扑,面色倒红润得紧,颧骨红红两团,笑起来灰白眉飘啊飘的,长长眼睛弯作两道小拱桥。
「来啊,来啊,咱请你吃烤鱼。」
「不吃。」九尾一收,狐身陡变,白凛裸足踩上川岸,非常火大地甩开脸。
「噗」不好意思,笑气又没忍住,只好坦然接受天狐的眯眼瞪。「唉唉,是说干么这样?垂头丧气可真不像咱识得好几百年的你啊。」
「都有闲情逸致跑来钓鱼,想必睡得甚饱、甚足,能大醒了?」白凛不答反问,话题转得迅雷不及掩耳,问得老人家灰白眉一颤。
「呃」
「既然大醒,这西南大地的事就该交回阁下手里,也该还我无事一身轻。」
老人家「呵呵、嘿嘿——」地干笑一阵,摆摆手还直晃着头。
「没!没的事啊!咱哪有醒?这是硬撑开眼皮子呢,你瞧瞧、瞧瞧」硬是瞠圆一双细长眼睛。「眼底尽是红丝不是?困到不行还得硬逼着醒来,唉呀呀,咱为的是谁?唉唉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不就是为了你吗?」
白凛不客气冷哼。「若真为我,你这只地灵早也该醒了。」
「哎呀讲这样?咱此时醒一下,恰好也是不错呀。」地灵大神笑嘻嘻,半点也不在意被一只还未列级仙班的天狐冷嘲热讽。
「哼,哪里不错?」
「醒来帮你指点迷津啊。」
「是吗?说来听听。」很没好气。
「咱知你对成仙没啥兴趣,但成仙就有这么一个好处,天元既已突破,即便历经长长眠觉醒来,也能一下子掌握大小事。」管着西南的地灵大神收了钓竿,竿子一变成了老烟杆,他凑在唇边吸了两口旱烟,吞云吐雾起来——
「不瞒你,呵呵,咱进来这灵寂之地前,跑去山坳巫族村那儿溜了圈,跟你媳妇儿家里的大太婆还谈上一会儿话哩。」
闻言,白凛冷淡外表出现裂缝,额角一抽,瞳底寒光闪动。
待得地灵大神又吞云吐雾好半晌,他才勉强稳心,冷冷问——
「对头说了什么?」
「噗」地灵大神又噗笑。「对什么头啊?好歹敬人家一声太婆,也不会少掉你一块肉。」
「我长对头近千岁,谁该敬谁,这事可不好说。」白凛勾唇冷笑。
地灵大神一脸拿他莫可奈何的样儿,对他却又百般包容。
「你想知人家说了什么,那好,咱就原原本本告诉你,省得你自苦又自误。」
灵寂中突然起风,风呼啸而过,涤荡出句句鼻音甚浓的泪语——
我喜爱他。太婆相往十年,我是真心喜爱他,很爱很爱。
结这个亲,是我厚着脸皮对他挟恩索报,他不得已才答应
可事到如今,毕竞是阻了他的修行道
他在等他的「渡劫」,我总是要把内丹还回去的,总是得还他一个清净。
这女子的声音,白凛再熟悉不过,话音入耳,震得心湖掀波。
他中了定身咒似,动也不动地伫立,俊颊白里透红,脑子里不断回响那些话。
地灵大神见他嚣张气势瞬间遭打压,灰白长眉略挑,嘿笑了声道——
「巫族的族首大人发了话,偏偏你家那口子不愿跟你提。」
白凛神情一变,目光深锐。
他并未出声,仅沉沉瞪着地灵。
地灵大神决定不跟情花大绽而变得心绪极度不稳的九尾雪天狐计较。
吸两小口旱烟,地灵边吐白团儿边说了——
「她说,阁下想要人,不能够。想讨回内丹,不可能。」再吸口烟,吐。「倘若够本事,就来闯闯巫族的「落月七星阵」,过得了关,一切再论。」道完看向白凛。「原话差不多就这样啦。」
「哼。」
「就知你定然冷哼兼冷笑。」当大神的挺无奈。「咦?喂、喂喂——上哪儿去啊?!」朝狐男的雪白背影嚷问。
白凛头也没回,冷笑抛来一句——
「对头既然相邀,不闯闯巫族大阵,岂非辜负盛意?」
「闯是得闯,但要闯得有学问、有伎俩,那才高段。」见狐男顿下步伐,侧过身来,地灵大神眨眨眼,很神秘地问:「先想想你要闯过,还是闯不过?」
白凛鄙夷皱眉。「我的眼界里,没有闯不过这等事。」
地灵叹气。「你强、你行、你好威。你去打得一干老太婆们七零八落又落花流水,破那巫族大阵之后,老人家就甘心了?情愿了?还是更恨你入骨?你家那口子呢?见你搅得整村子没一处安宁,伤了她的族人亲人,她会更舍不得对你放手?爱你爱得更加死惨?」摇头再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