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他气息极为不稳,胸口起伏过剧,搁在双膝上的十指正按紧膝头,于是指节突出,使力过猛,让那修长的指显得有些狰狞。

他请君入瓮,诱玄宿入他躯壳,那模样根本是想将对方真元困在体内!

他到底有何打算?!

一方面为他忧心,另一方面又恼他瞒骗,令她必须揣测再揣测。

只是实无闲暇任她推敲了不知是玄宿犹能驱动术法,抑或精魅们察觉到控制的力道削弱,盘据整座穴顶的绿光精魅正蠢蠢欲动,嘶鸣声大作。

先是两、三只朝她飞下,在她面上七窍处徘徊,似想方设法又像等待时机,等着从她的眼耳口鼻钻进精魅以夺取人的精力、血气为食,她血气着实太香,即使被天狐沾染,仍旧掩盖不尽。

此时控制精魅的黑刹之气被白凛困住,洞中无大王,精魅们自然群起作祟。

少少几只的反动引来更多觊觎,越来越多的绿光往她俯冲下来,她能感觉到它们在肤上争先恐后游移,萤绿火光将她七窍完全遮掩。

不能护自己,如何护他?

秋笃静,你不能护好自己,还谈什么雄心壮志说要替他出气?帮他揍玄宿?他将玄宿真元诱入,困于身中,而他的内丹在你体内,你能怎么做?

能做什么?

你说要与我交融一起,双修共享。可惜了,我这身子已然交出,早有人交融进来,轮不到你

与他交融的,是她;双修共享的,也是她。

双修中的两个元灵、两具肉身,彼此化入,白凛是她,她是白凛。

他拿命打造出她这个专属于他的「炉鼎」,他们气血相融相通,他能渡取她的血气滋养己身,她就能驱动他的内丹、他的术法!

心一定,定下便如千年巨锚直落深海。

念一动,动念就似万年封印骤然尽去。

心定念动间,丹田有火腾起,天狐内丹引得她气血澎湃,手背上的巫族入符彷佛得到灌注,一扫暗淡,激出耀眼灿光。

喉中猛地滚出一声嗄喝,她发现身躯能动了,玄宿的术法被她自解开来。

体内的能与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增长,火一遍遍燎原而来,她并不陌生,这情况跟上一回遭黑衣客偷袭,她误打误撞间、大举「化炼」十来只精魅时的感觉甚像,只是这一次将更为壮观。

这一次,她不仅是有巫族图符作为护守的秋笃静,不仅是半巫半仙体、气血饱满的绝美「炉鼎」,她不仅是「第一女铁捕」、「铁血小教头」,她更是堂堂的九尾雪天狐大人!

七窍射出灿光,在她脸肤上游移的精魅连嘶叫声都不及发出,尽数化无。

体内的火确实灼热,但她能承受,只是能与量越来越大,必须释放。

她释出,天狐的内丹听她驱使,亦为她引领,彷佛彷佛是巨大树心中那些时光,男人领着她双修,两具身子化作一个,两颗心重迭相印。

她从地上爬起,摸索着握住男人偏凉的双手,她找到两人共修时一向的姿态。

她面对他,跨坐在他盘起的大腿上,他的五官仍紧绷扭曲,她捧起他的脸,将额抵在他白皙渗汗的额头上。

白凛——

她并未出声,那唤声从心而发,从她的神识传向他。

男人没有响应任何声音,却极费力地掀开那两排墨羽长睫,他漂亮的黑蓝瞳色依旧,但目底已现血痕,是顽强欲困住黑刹真元所造成的。

她七窍再爆明光,道道似箭,射进他的眼耳鼻口之中。

心火盛灿,身火如炎似浆,火将他们俩团团包裹,滚过他们发上、肤上、衣上,无一处不在火里,但火势大盛却越发清凉凛冽,一扫浑沌污邪!

一场浩然大火,秋笃静实不晓得自己唤出什么,一切的一切全顺心而为。

究竟是天狐内丹驱使她,还是她驱使了内丹,也不重要了。

就让大火烧起,让红火吞噬那无数邪魅,还天地人间一场静和清净

轰——轰——轰——

红火腾烧到最烈、最炽之时,红光将转蓝火。

他看到她掀起的那场灿红烈焰变作青蓝,明明是惊天撼地的一片火海,竟像沙漠上一望无际的海市蜃楼,青火跳动,舞得似精如魅,把盘据周遭的所有邪秽全都吞食了、化炼了。

好大的胃口,多美的红光与青焰。一向高傲的他竟也瞬间心折。

白凛——

听到那叫唤,女人唤着他,他臣服般掀开双眼。

从来,他没对谁臣服过。当年道行浅薄,玄宿以强大术法迫他,亦没能让他认输服软,但女人的唤声直直钻进他魂里,触动了他一直深埋的、也许连自己亦不知的某根心弦,他没来由发着软,乖乖循那声音望向她。

他迎她入内,放纵她梭巡,他不需再困住黑刹真元,他知她会为他拔除。

狂火大起,一把虚空袭来的大风将火势吹得更猛。

火中,风里,他身为战场与牢笼的躯壳彷佛鼓胀再鼓胀,五脏六腑皆被撑至极限似,他感到剧痛,但知自己定能忍过。定能。

于是黑气开始在体内瓦解,于是试图夺舍的真元终于绷至爆裂!

轰——砰!

他像也爆裂了,原是浑噩不明的情与思,原是懵懂无知的欲与念,他茫茫然,迷惘在自身的心牢里,岂知这轰然一记,震得昏天黑地,劈破了牢笼,亦震得一湖心镜云开月明。

很痛。肉身的痛楚无限扩大。他却想恣意畅笑。

捧他面颊的手劲坚定,掌心热烫,他摸到她,缠上她的臂膀和双肩,再继续摸索啊摸索,最后十指牢牢落在她柔韧纤细的腰间。

猛地用力,他搂她入怀紧紧贴靠,俊颜埋在她肩处咻咻喘息在青焰大纵横扫中,他以她饱美的身香来慰藉正承受剧痛的血肉。

再痛,依然想笑,欢快腾悦,如此妙不可言。

秋笃静倏地惊醒,习武多年,甫一张眼便绷紧肌理,身躯已作守势。

她这一动,厚厚掩了她半身的赤沙子逖啦啦如瀑泄落,天光灿烂,刺得她险些睁不开眼哪儿还有地底洞穴?

啊!她记起了,在昏厥的前一刻,她确确实实听到沙泄声响,整座洞穴轰隆隆作响,沙子从上往下不断泄流还听到精魅一阵阵、一波波的嘶叫,被大火炙透、烤焦、烧毁的痛鸣。

不是单纯的「化炼」,是完全灭绝,斩草除根。

只是她没能明白,地底洞穴倾覆后,为何人没遭掩埋?

放眼环观,圈围赤沙地的奇石全都消失,她浮出沙地,与她同在洞内、遭夺舍的那些人亦四散横倒,连身罩猩红披风的教主大人也倒在不远处。

也许地底洞穴仅是玄宿所造的结界幻境,根本未曾存在?

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有关洞穴虚实与否的事已被她抛得远远,因双眸再如何张望,怎么都寻不到那抹雪白玉身!

被埋住了吗?!

他他是抱着她的,抱得很紧、很紧,不可能不见啊!

气息急促,背脊发凉,她开始往沙里挖。

挖没几下,竟看到一截白袖,吓得她赶紧跪坐起来拚命拨开沙子。

他就躺在那儿,躺在被她拨出的小小沙坑里,绝美的俊庞五官舒和,彷佛睡得极好,薄唇竟噙着淡淡欢弧气是徐缓绵长的,静谧谧,幽幽然,在他胸房里浅浅鼓伏,哪里像她,被惊过一回又一回,浑沉且急促。

像老早察觉她在看他似,那双狐狸美目无奈般眨了眨,最终只得慵懒掀开。

「难得做一回沙浴,暖暖的颇舒服,你倒抢着醒来。」

秋笃静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跌坐在自个儿脚跟上。

她怔怔望他,一时间无语。

被困地底洞穴时,只想着要度过眼前难关才行。遍寻不到他时,也只想着要将他找到才可然后,忽然间,大事底定了——

此时他笑笑对着她,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了?」白凛见她不语,终于撑身坐起。

他这一动,雪发与白袍从赤沙中拖带而出,沙似赤金粉,衬得他一身玉雪当真无与伦比的好看。

秋笃静依旧怔怔望着,她是看他没错,却似有若无般避开他的眼。

「我那场那场大火我不明白」

「狐火。」白凛淡淡道。

闻言,她螓首飞快一抬,与他四目交接,懵了会儿才寻回声音——

「狐火巫族记事的册子里写过,太婆们也提过九尾天狐若然震怒,九尾尾端与口中会迸出火光,怒火越炽的、道行越高的,迸发的火就越狂大惊人

能烧灭所有触怒它的人与物。」

「巫族老太婆们野蛮归野蛮,记事入册倒也翔实。」

他飞眉挑眼的模样令她心里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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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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