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她模糊想着,多得武林盟的人设想周到,让她身下不仅有酕子能铺开,身上还能盖着一张厚毯子取暖又想着,待返回峰下城销了假,姨爹、老好人县太爷以及文胆师爷,应都回来了才是。

姨爹定会问起武林盟之事,她得想想该怎么答话,唔,肯定也会问到她与九尾雪天狐之间的牵扯,她避不开、躲不了啊。

幽然叹息,一张眸便是满天星斗,墨色带宝蓝的穹苍令她想起白凛深邃漂亮的黑蓝眼仁儿。然,一旦闭眸闭眸还是无法睡下,脑中翻飞的尽是地底洞穴中一幕幕的景象、一句句的对话声响!

我要红缳。她在哪里?

我要她回来,我必须得回她。

你问我要红缳,不如就拿你的「炉鼎」来换用她来换红缳,你我都不亏。

如何?

你要她,请便。

最后一句掠上心头时,她骤然睁眼,躺平的身子如被赤沙毒蝎螫中一般,猛地弹坐起来!

她气息沉浓,冷霜寒夜中,额上竟渗细汗!

事情从发生到现下,她以为太乱无法想,其实是刻意不去想、不愿想。

她让自己忙碌,于是帮了武林盟不少忙。

她身旁一直有人,所以被分走太多思绪。

然而来到此时此刻,她不能纵马快意奔驰,是该静静安置下来,才发觉欲静不能静,因悬在心上的那个结,令她不能安生。

再深深吸入一口沁寒夜风稳下心绪。

静坐片刻,她手捣在脐下,天狐内丹的金芒透出肤底。

她手缓缓往上移动,那润润金光受她摆布亦跟随往上,最后从喉中轻轻呕出,跃到她掌心里。

自上回在树心里双修十个日夜后,内丹与她的连结增强,她是不意间发现原来能这样唤出,把玩在手,彷佛它真是她的真元。

而今,她无意间驱动狐火。

那是天狐最强的术法,这说明她与白凛之间的牵连已极深,不仅气血相融

有没有可能天狐内丹若碎,她的命也将走至尽头?

但他想要的一直就是红缳,最后却跟她纠缠在一块儿,该怎么解?

微微收拢五指感受内丹润辉的暖意,她一手揉揉眉间,应要困了、乏了,不该胡思乱想的。她早该睡下,明儿个大早还得继续赶路。

正打算重新躺落,强迫自己入眠,搁在眉处的手甫一拿开,她气息瞬间凝住。

一双略大、骨骼匀称好看的男性裸足进入她此时轻敛的眼界里。

她盯住不动,手中内丹八成感应到正主儿驾临,金晕一波波舞动,发出的光与燃得正炽的火堆有得比。

回过神,她倏地扬首,与居高临下眯瞪她的狐狸美目对个正着!

「虽然我不爱你跟武林盟的人一块儿混,但你半声不吭独自一人跑了,我更不爱。」雪发在夜下张扬,明摆着就是不痛快。

夜中寻至的男人继续叨念——

「那时「拜火教」大势已去,武林盟制住内外,你待在那儿安全不是说好要等我?你这样偷跑真的很不好、很不对。你知不知道,我回去找你找不到,李修容那家伙竟用一副可怜眼光看我,问我怎会不晓得你的去向」哼哼两声。「我怎是不晓得?天狐内丹在你这儿,我只要纵开神识观巡,上天入地都能寻到你。但话说回来,你怎么可以让我扑空?还被人笑?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咱俩感情不好。」

被自个儿狐火狠狠烧过的天狐大人,话变多了。

秋笃静被念到有些犯懵,双眸眨眨,再眨了眨。

那他们俩感情算好吗?

「你有什么话说?」白凛干脆席地而坐,还蹭去抢坐酕子,硬要坐得近近的。

身子略绷紧,喉头亦绷,她试了试终于问出:「打一开始,你就知道禁地洞穴里有古怪,设了陷阱等你自投罗网,是吗?」

「竟学会以问制问转移话题?」白凛双目眯得更细长,眼尾一荡,似笑非笑。

他顿了顿,清傲地略扬美颚。「当日那一叶绿光精魅,在释回之前我对它下了反动咒,更在咒上吟入我的神气。既是反动,就要它过家门不入,那叶精魅窜回赤沙禁地时按理不该停落,然而它不仅落下,还顺利入内,说明赤沙底下不单是座巢穴,更是一座陷阱,而且等的就是我。」

所以无论反动咒有多强,只要带有他的气息,赤沙地底下的结界永远大开。

秋笃静唇微启,喉发堵,勉强蹭出声音。「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俊颜又淡淡现出从容神秘的神气。

他一手撩开长发,屈臂支着头,从五指指缝溜垂而下的雪丝轻轻荡着。

「那是玄宿为我设下的牢笼。」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再问。

他微地勾唇。「玄宿说他续命而生,历经几百年前那场大战,其实他真身早灰飞烟灭,剩的也仅是一缕真元,若论天元神透,说不准还比不上你巫族身为族首的老虔唔,大太婆」撇开脸假咳两声——

「但玄宿残存的真元所选中的那片赤沙大漠,灵能极其旺盛,恰成他重炼之处,才使得「拜火教」后来尽入他掌握,甚至危及整个中原武林。我必须与他有个了断,不单是为了我跟他的恩怨牵扯,更要紧的是我占住的那片大地。」

他笑,五指将发往后梳扒,露出与月争辉的整张玉面。

「我要没挡住,西南大地与凛然峰全沦为玄宿囊中物,你巫族村与峰下城也要遭殃。唉,想想我这情操还真不是寻常般伟大。」

还指责她以问制问转移话题?他左弯右拐、东拉西扯,根本答都没答!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声线陡扬,双眸直勾勾。

心底模糊有个想法,深想了可能会很痛,但总比模棱两可来得好吧?

白凛突然沉默,像被她硬声硬气的语调问住。

他随即笑笑,重振旗鼓又想粉饰太平似,却被秋笃静抢了话,问——

「你觉我若事先得知,明白踏进地底洞穴将落入陷阱,事到临头可能就唤不出狐火了是吗?」

他身板缓缓挺直,目光如炬,淡然的轻弧一直噙在唇边。

「我确实需要你唤出狐火,但我没料到,你真办到了。」嗓音若叹,挟着一种清风明月般的温柔,这是以前的他不曾、不会亦不懂得如何流露的东西。

秋笃静咽了咽唾津。「我看到玄宿的真元,你想将他困住」

「玄宿那一抹真元藏得太隐密,若不拿我当饵,他不会轻易现身。我的千年狐火能烧毁一切,灭掉在我真身里的魔魅,但我的真元内丹又绝对不能被玄宿侵占,不能留在我体内,而没有内丹,我唤不出狐火,一切只能看你。」他挑眉,又在睥睨谁似——

「闭关双修时,怎么都教不会,连点火苗都不见你召出,没想人一急,比小狗还能跳墙,都窜上天啦,那场狐火来得真是时候唉唉,怎么我就这么神机妙算,真把你算得准准的。」

他拿小狗跟她比,其实想逗她,可惜成效不彰。

秋笃静瞬也不瞬的双眸被火光和内丹润辉一映,像弥漫水雾。

「倘使最后我没能唤出狐火,该当如何?你可曾想过?」

俊庞明显一怔,极快又宁定。

他要是不那么迅速从容就稳下,要是肯沉吟个一会儿、半会儿,秋笃静还可能被他蒙混过去。

但他明明被她问住却还装出一脸淡定不!或者不是装的!他也许真觉那没什么,她没唤出狐火又怎样?不过是赔掉他一条命罢了!

「你将玄宿诱出,困进自个儿身体里,我要能召出狐火,一切大善。若我不能,你是打算拖住玄宿一块儿死对不?」她恨恨质问,陡然响亮的声音教人凛心凛意。「你那时挥袖将我的神识抛出结界,自己是没想出来了,你不动声色在玄宿的结界中造出自己的结界,你将那里当作战场、当作坟场,我说的对不?!对不呜呜——」

哭音搅进话里,一放纵真真不可收拾,忍到不能再忍的泪水瞬间漫溢,哗啦啦地流,鼻头一下子就红了,非常狼狈凄惨。

但她一双眸子却发了狠似瞠得圆滚滚。

好凶。

既明亮又迫人。

等白凛意会过来时,才知俊脸竟心虚撇了开,可想想自个儿何等身分,怎可在她面前堕了九尾天狐的风骨?!

他硬是转正面对她,很义正词严道——

「我若出不了那结界中的结界,你有我的内丹真元护守,定可从那座地底幻境全身而退,我还留了那一叶精魅为你引路,你随它走,必可脱险,不怕的。」

原来她瞧见的那一叶绿光正是他的手笔。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美狐王 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美狐王 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