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位苗疆汉子垂首应「是」,一个将床榻上的人架起,另一个则躬身将其背在身后,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撤离。
商慈回到竹屋,一时想不起五行水被她塞在哪个包袱的犄角旮旯里,当时带着它,只不过是觉得丢了怪可惜的,没想到还有再用到它的时候,只是自己这记性让她一通好找。
流光经过她屋前,见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还翻箱倒柜弄得乱糟糟的,不由得迈进门,探头问道:「婉姊姊,你在找什么?」
「一个这么大的青花瓷瓶。」商慈一边转身,一边用手指比量着,并问道:「你有见过吗?」
「是这个吗?」流光眼尖地从一大堆衣裳中捕捉到一抹青色,拎着瓶口把它拽了出来。
「对对,就是它。」商慈接过,正准备直奔巽方那处时,忽然想到他说过今晚就离开的事,脚步微顿,「对了,流光,我今晚可能就要随师兄离开京城,事发突然,没办法和你好好道别,希望你……珍重。」说罢,也没有回头去看流光的神色,匆匆地拿着瓷瓶跑开了。
在看到巽方的屋门半敞着时,商慈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快步迈进屋,只见床榻上空空的,床上的人已然不见了,而正对着屋门的窗户大开,商慈的鼻翼微动,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着的一丝有些熟悉的异香。
说曼陀罗香无色无味,那是相对于普通香料来说,曼陀罗的香很淡,甚至还不如女儿家身上的脂粉香,但这不等于没有,商慈才用这种香料做过坏事,几乎是在瞬间就辨认出这股异香来自于曼陀罗香。
流光曾说过,曼陀罗花只有在西南边陲才有生长,而那是苗疆的地盘,于是商慈折身回庭院,只见蓝蝶所住的竹屋内也已空无一人,怒火倏地往上冒,然而更多的是担心巽方的安全。
商慈回到巽方的竹屋,探身出窗外,因前两天方下过雨,土地有些泥泞,依稀可辨地上留下的杂乱脚印,商慈视线追随着那些脚印,一路目光上移,正好和鬼鬼祟祟、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师父?!」
正路过此处的万衍山和庚明哪里料到窗户里会陡然探出个人头,惊吓之余刚准备开溜,倏地听见商慈的话,生生顿住脚步。
庚明不敢置信地问:「你是……小师妹?」
商慈急急地点头道:「是我!」
「你怎么变得……变得……」庚明抓耳挠腮,怎样也不能把面前这个明艳绝伦的大美人和过去的小师妹联想在一起。
商慈没时间同他们解释什么了,她得趁那些苗人刚离开不久,赶快把师兄带回来。现在动身兴许还能追上,她一边从窗户翻身而下,一边用极快地语速道:「我死过一回,师兄布下北斗七星续命阵给我续命,期间出了岔子,我醒来后变成了这位京城小姐,其他容后再细说,师兄被苗人劫走了,我得去追!」
「苗人?」庚明完全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地欲抬脚追她,「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得得,让她去吧。」万衍山眼疾手快地扯住庚明的后颈,不料被他力道一带,腰部又是一阵抽痛,暗道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同时龇牙咧嘴地抖了抖胡子,「你这臭小子,难道要把为师一个人丢在这吗?!」
两人说话的功夫,商慈已经消失了踪影。
此刻已入深夜,月光似罩着层薄纱,连月光都是灰蒙蒙地看不真切,商慈在小道和花丛间穿梭,藉着细微的月光,很难辨认出那串脚印,再加上还要分神躲避提着灯笼经过的侍女,没过多久,商慈就在这弯弯曲曲的小径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商慈从袖里掏出袖珍罗盘,心里想着不管了,先出了这山庄再说,但她还未看清罗盘上的指标,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吓了她一跳,抬眼看去,就见月光下,是流光清隽苍白的面容。
「跟我来。」他拉着她往一条小径钻去,疾走之中,他的声音倒是平静得不带一丝抖动,「我知道马厩在哪里。」
没了罗盘,商慈完全是个方向白痴,此刻若是直接奔大门而去,多半是要被门房拦下的,突然出现的流光简直成了她的救星,她激动感激之余,低声说了句,「谢谢。」
面前的身影微微一顿,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往前走着,让商慈不确定他究竟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与此同时,商慈原先居住的竹屋内。
万衍山坐在榻椅上,瞥了一眼手边那一沓银票,兀自摇头,唏嘘叹道:「这丫头又不知从哪个倒霉家伙手里坑来那么多钱。」
庚明则在一旁挑拣着,收拾了一些方便携带的衣物,翻着翻着,从衣箱的最底处摸出了一本泛黄的古籍,藉着烛光,可以看出封皮上写着的是《鲁班书》三字。
庚明啃着手指走到万衍山面前,奇道:「师父,这书……」
话还未说完,只见原本并没当回事的万衍山在看清封皮上的书名后,霍然变了脸色,「哪里找来的?快把它丢了!等等,直接烧掉。」说罢,直接从庚明手中抢过来,卷了卷,想放在烛芯里烧。
万衍山笨手笨脚的,书没烧到,蜡烛先给碰倒了。
蜡烛掉到地上滚到庚明的脚边,他随即捡起蜡烛,同时无奈地抽回了《鲁班书》,「还是我来吧。」说着,取来墙角放着的铜盆,绕过屏风,坐在门槛上准备烧书。
万衍山则呆坐回椅子上,满脑子都是那蠢丫头有没有看这书?有看?没看?
一阵长风平地而起,吹得书页沙沙作响,欲撕掉书页的庚明手下顿住,伴着昏黄的烛火,定睛在其中的某一页上。
庚明不由自主地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伴着烛芯劈里啪啦炸开的声响,原本一手单拎着书页的动作转变成双手捧卷,清亮的双眸在黑夜中闪烁着熠熠的光。
【第三章救援师兄行动】
月光安静地流淌,风声呼呼地吹过,商慈与流光两人在花间幽径处穿行。
流光看起来轻车熟路,想必是这几日在景华山庄的生活很无趣,平日里无事只能兜园子解闷,把这山庄摸了门清。
跟着他穿过一处垂花门,商慈感觉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同时脚下传来一声闷哼,吓得她猛地缩回脚
藉着昏黄的月光,只见两个门房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角挂着晶亮的口水,还打着鼾,其中一个脸上无比清晰地印着一只泥鞋印。
「这位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抱歉……」商慈一面小声念叨,一边从他们身上跨了过去。
这两人想必是被蓝蝶那几人先行药倒了,倒给他们行了方便,而且遇见这两位不省人事的门房后,商慈稍稍安了心,那苗人再神秘、再厉害,也不能飞檐走壁,再带着师兄这么个大男人,想必不会走多快。
行过垂花门,一路无阻地摸到后院马厩,两人分选了匹鬃毛油亮、壮硕精健的骏马,刚将马牵出马厩,隐隐听到不远处有喊声传来,想来是那两位晕倒的门房被人发现了,两人连忙翻身上马,一口气冲出了山庄。
来到京城大街上,灯火煌煌,光暗交辉掩映之中,两人直奔城门而去。
商慈一边驾马,一边在心里琢磨,蓝蝶带走师兄究竟是为了什么?蓝蝶深居简出,别说师兄,就连自己统共才见过她两次,根本没打过交道,更别提结怨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每日夜晚蓝蝶屋里传来的喘息声,商慈心下一凛,该不会是……想法一冒头,心中不免震撼,苗疆女子也太奔放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迷晕劫走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才送走了一位莫名其妙的孤女,现在又招来了苗人,看不出来,师兄还是个挺招女人喜欢的体质。
对于巽方的相貌,商慈并没有个很明确的认知,原因全在于她对着那张脸看了十年,一是看习惯了,二是整日窝在乡下,没见过多少人和事。
在京城这段时日,商慈也算见遍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她认真回想了一下,在她见过的人中,纯论样貌,似乎只有端王萧怀锦和师兄有得拚。
商慈冷哼着扯了扯嘴角,不省心的蓝颜祸水!
出了京郊,四周皆是麦田荒野,偶有路过的马车,不过都是往京城方向去的,鲜有从京城往外行的。
商慈从来没有将马催得这么快过,只觉得凉风吹得脸都有点僵了,周遭景色如过眼云烟般地倒退着,流光堪堪能跟上她的速度。
两人并肩骑行,也不说话,刚刚才和流光说过散伙珍重的话,结果一转眼,还是靠他才顺利出了山庄,商慈心里有点莫名的歉疚,但她心挂巽方的安危,顾不上再想其他事。
猎猎风声中,只闻流光忽然道:「确定要走这条路?」
商慈看了眼手中的罗盘,道:「嗯,没错,就走西南方。」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没把握,苗人的老窝在西南,但并不能排除蓝蝶兴致一来往东北去的可能,眼下只能凭运气了。
夹紧马肚,策马飞奔,不知在官道上跑了多久,直到商慈感觉快要把胃颠出来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一辆影影绰绰的马车轮廓。
情急之下,商慈发动灵眼,凝神看去,就见师兄脖子上那颗菩提子散发出的气团洁白胜雪,在黑暗中分外耀眼,果真就是这辆!
然而顾忌着蓝蝶身边那两位壮硕的苗疆汉子,商慈没有贸然上前,反而放慢了速度,与马车保持着一定距离。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赶车人根本没留意到身后跟了两条尾巴,而那辆隐在夜色中的马车,在商慈看来比天上的弯月还明亮,尽管隔着百丈也是一抬眼就能瞧见。
跟着马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双双到达一座城镇,前方的马车终于在一家挂着锦旆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赶车的两位汉子先把蓝蝶抱下车,再转身上车去抬昏迷着的巽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