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安安,妳也来啦?喏,既然来了就一起来喊!小哲也一起来!」

「呃,我只是路过看看……」安咏竺尴尬地推拒。

「帮忙喊五分钟也好啊!妳总能拨出五分钟吧?」

「妳不要为难她。」万仁丞插口,拿走安咏竺手中被硬塞的游行道具。

「我哪有为难她?这是大家的事情啊,身为在地人,帮忙喊几声是应该的吧?」吴绮红插腰,冷眄总编辑。「喔,你心疼安安啊?怕她细皮嫩肉吹不起风?还是怕她娇滴滴的嗓子受伤?」

「妳想说什么,直说吧!」万仁丞冷冷道。

「我想说什么?我这不是正在说吗?」吴绮红咬牙切齿,嫉妒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干么你每次跟安安都有说有笑,看到我就一张死人脸!」

「因为妳的所作所为让我笑不出来,安安比妳可爱多了——」

「啪」,一记愤怒巴掌打歪万仁丞的脸。

「你这混蛋,跟我在茶水间做了三次,才来嫌我不可爱!你去死啦!」吴绮红尖叫,眼眶殷红,蓦地一跺脚,转头就跑。

万仁丞被打傻了,两秒后,他懊恼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拔腿追上去。

完全被晾在旁边的安咏竺,美眸惊奇地圆瞠,呆立原地,直到冷风灌入喉咙,才发现自己的嘴张得有多大,赶快合上。

呃,她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不得了的大八卦……竟然是在同事们每天出入的茶水间……红唇不禁弯起,唉呀,总编辑跟红姊挺相配的嘛,干么瞒着大家?

她望望四周,即使学长出现,也很难跟他说到话,她还是带儿子回家吧。

她伸手拉儿子,却拉了个空,低头看身畔,儿子呢?「小哲?小哲?」

声声惊慌的找寻被寒风吹散,被嘈闹人声扭曲,传入莫唯复耳中时,只剩不具意义的模糊音浪。

他隐身公司大门后,望着外头人群,正静候助理准备记者会。如他所料,没有爆发肢体冲突,开完记者会,平安收场,就结束了。

他感觉晕眩恍惚,有点冒冷汗大概是因为没睡好又没吃早餐,血糖太低了,只要再熬十分钟,不要出乱子,只要十分钟就好——

然后毫无预警地,一个小男孩奔入他的视野,孩子和一个正激动跳脚的男人擦撞,男人浑然不觉,孩子却被撞倒,滚到离大门还有几步的地方。

小男孩爬起来,手心擦破了,额头有血,莫唯复呆愣——是小哲?

他以为自己又眼花了,但那熟悉的眉眼确实是他儿子,血迹沿着那白净额头淌落,触目惊心,稚气的五官揪紧,小身躯颤抖,显然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

他眉头拧起,他太清楚儿子有多会哭,这一哭会惊动众人,一个在游行现场受伤大哭的小孩,足以挑动群众情绪,紧张气氛立即升高,场面随即失控——

他一凛。他还配当个父亲吗?他的儿子受伤了,他竟然在盘算儿子哭了会不会令他难下台?

他推开大门奔出去,抱起儿子,不料小家伙抬头看见他,猛地挣扎。

「小哲?你做什么?」生怕儿子跌落,他抱得更紧。

「唔——」小手拚命乱推他,想挣脱他。

旋即有人发现莫唯复抱着一个小孩,孩子额头流血,有人嚷起来。「喂,放开那孩子!你想对他做什么?!」

一堆人声势汹汹地围上来,认定莫唯复想伤害孩子,拉他、推他、扯他,他的眼镜掉了,来不及解释,只能竭力用身体保护儿子,猛然察觉有人伸手来抢小男孩,他又惊又怒,吼道:「你们不要拉拉扯扯,万一打伤孩子怎么办!」

他这一吼,喝止众人的混乱,一个中年妇女叫道:「你快把孩子放下来!」

他没理会,焦急地低头审视儿子——小人儿浑身僵直,吓傻了吗?但细白牙齿紧咬着唇,晶莹泪珠在眼中滚来滚去,坚决不肯掉下,显然是在死命忍着不哭,不是最怕痛的吗?

「小哲?」他轻唤,儿子却不理他、不看他,僵硬的小身躯就维持这个姿势,彷佛正在做出某种宣告,而后饱含泪水的大眼睛望见奔来的母亲,颤抖起来。

「小哲!」安咏竺终于赶到,她看到整个经过,却花了不少工夫才挤过人群,看到儿子额头的伤口,她倒抽口气,再看到抱紧儿子的男人,浑身狼狈凌乱,她的心疼加倍,他是为了保护儿子才……

四周气氛仍紧绷,她不敢多说,向孩子的父亲伸手。「把孩子给我。」

莫唯复这才交出儿子,小男孩投入母亲的怀抱时,很有礼貌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叔叔。」

莫唯复愣住,被这声「叔叔」震撼心扉,蓦然明白为何儿子不让他抱,因为他们不在家中,儿子在家门外不会认他,他也不会认儿子,多年来一直如此,父子俩在家门外形同陌路——

安咏竺明白儿子的用意,她配合地对呆愣的英俊男人点点头。「谢谢你,莫先生。」而后抱着儿子火速离开。

直到远离现场,安闵哲才悄悄在母亲耳边说:「马麻,我没有哭喔——」

「是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勇敢呢?妈妈好为你骄傲喔。」儿子是被涌上的人群吓呆了吧?她忍着心疼的泪,小心翼翼擦去儿子额上血迹。

「因为,刚才大家都在拉把拔,以为是他欺负我,我要是哭了,大家不是会更生气吗?所以,我不可以哭……」焦虑的大眼睛还是忍着泪水,惦记着父亲,频频回首张望。

她惊讶,原来儿子并不是被吓呆?她怔怔看着儿子的小脸流露不曾有过的坚毅,晶亮眼神彷佛透露小脑袋的积极思绪,并没有被吓坏,却是在冷静思考,分析状况,强忍眼泪,是因为怕父亲被责备?小家伙原来是在用他的方式,努力地保护父亲。

她蓦地鼻酸,哽咽。「你好乖,做得很好,爸爸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

她的赞美并未令儿子开怀,小小眉头却皱得更紧了。「马麻……把拔问过我,说要是有一天,他离开我们,我要跟着谁。我说我会跟着妳,

我要保护妳。」想到刚才众人那样凶狠地拉扯父亲,难过地吸吸小鼻子,疑问里带着哭腔。「可是谁来保护爸爸?」

儿子始终没哭,但她哭了。

而莫唯复呆立原地,看母子俩走远,乡亲们散开了,那声「叔叔」却还在他心头震荡。儿子这一声挽救了现场气氛,追打他的人都停手了,他渐渐会意,儿子忍住的眼泪、刻意的道谢,都是为了帮他缓颊。

他恍惚地想,他把儿子教得很聪明懂事,是不?儿子明白这场游行的重要性,明白众人对父亲的敌意,他其实无须顾虑儿子会令场面恶化,儿子早就想到了,还比他想得周全,那句「叔叔」,充满了孩子的贴心和智慧——彷佛一刀刺入他胸膛,挖空了他,狠狠刺痛他,他气息逆了,猛地反胃咳嗽,想吐。

他到底是个多失败的父亲?竟令儿子在最害怕的时候,不敢向他求助?令儿子在最需要他时,却不敢依靠他?他猛地愤怒,憎恶自己,他真是混账至极!

保全人员上来劝退激动的乡亲们,谢特助捡起莫唯复掉落的眼镜,早就被踩碎了,低声在他耳边提醒。「老大,记者会准备好了。」

记者会?他茫然,望着助理递来的麦克风,望着底下的人群,几百双眼睛望着他,等着他开口。

他沈声道:「……我无条件同意各位的一切诉求。」

民众欢呼,好刺耳,他只觉茫然空洞。他的一句话,左右这么多人的情绪、掌握这么多利益,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成功?但他为何感觉不到满足?为何想起儿子那句称呼,胸口发慌发痛?

「……这次开发案历经很多风波,伤害了地方对莫氏的信任,我深感抱歉,为了证明莫氏的诚意,也表示我对此负责到底,我将长留此地,从度假饭店的动工到落成和营运,每个细节我都亲自处理,以保证我的承诺不会跳票——」

底下一阵议论纷纷,谢特助惊愕。这不是预先拟好的说词啊?主子从来没说过要长留此地啊?他愕然看着主子,主子的眼神很异样,继续说。

「安安……我知道我欠妳和孩子很多,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你们,在这里说这些,也许很狡猾,彷佛我在借机讨妳的原谅,但我不说,怕没有机会了……」猛地喉头发痒,他掩口咳嗽,一些稠热的东西涌入嘴里,他放开手,掌心染上血迹,是儿子的吧?但台下有人惊呼,他皱眉,干么大惊小怪?

他望着一具记者的摄影机,彷佛透过那反光的镜头,看见他挚爱的女子,他低沈续道:「学妹,从一开始,就是妳追着我,也是妳先说我爱你,往后让我追着妳,好吗?这一次,让我先说,我爱妳……」

他没说完,猛然剧烈咳嗽,一口血喷出来。

安咏竺眼睁睁看着电视屏幕里的男人呕出血来,倒了下去。

她正坐在急诊室里,抱着来缝伤口的儿子,看见新闻转播,一瞬间她面无人色,儿子目瞪口呆,一齐被吓傻。

十分钟后,莫唯复被送到同一处急诊室,谢特助、一群主管、保全人员跟着涌入,还有大批记者守在急诊室外。

安咏竺很急,很想看他,却被莫家的保全人员挡住,她抱着儿子在布帘外团团转,跟护士探问,拉长耳朵偷听,什么也没听见,只看见医生护士不断进出,人人脸色凝重。

「马麻,把拔是不是要死掉了?」安闵哲惊恐地颤声问,在他的认知里,病重得快死掉的人才会吐血。

「没有,不会的,他只是身体不舒服。」她断然否认。一定是小问题吧?他平日生龙活虎,如果是什么严重的疾病该有征兆,她早就注意到了。可是他呕血了,小毛病怎么可能呕血……电视反复播放他呕血的画面,看得她心惊肉跳,而他最后那几句话,怎么听都像是……遗言……

然后莫老太爷、莫父、萧宜柔也都赶来了。萧宜柔看见她,惊讶地问:「妳怎么没进去陪唯复?」

「他们不让我进去。」她苦笑。

萧宜柔二话不说,拉着她走进布帘里。

于是她终于看见他了——他闭着眼,面无血色,平日的活力彷佛都离开了他,他脸色坏得可怕。

医师站在床边说话,莫老太爷、莫父和谢特助全神贯注地听着。

安闵哲挣脱母亲,扑上病床。「把拔!你不要死——」他搂住父亲脖子,哇地放声大哭,刚才强忍的眼泪,一股脑儿飙出来。

哭声惊动了莫唯复,他吃惊地睁开眼,看头上贴纱布的儿子巴在自己身上大哭,他疲惫墨眸掠过惊诧,伸手抱住哭泣的小家伙。儿子怎会在这里?

然后他看见了最思念渴慕的女子,眸光定在她身上。

她眼色哀戚,两腮透着伤心欲绝的红,一步步向他走来。她目眶殷红,绝望的泪光在眼底闪烁,紧咬着唇,望着他浑不似平日神采飞扬的脸,她心乱如麻地揣测是什么病?是绝症吗?该不会是癌症?她胡乱地跟想得到的任何神明祈祷,天啊,请不要让他死去,她什么都原谅他,他要娶谁都无所谓,她不计较,她不在乎,她只求他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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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男人左拥右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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