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当下她颇有点不是滋味,她的身材基本就是芹菜一根,生过宝宝还是又瘦又直,因为在报社坐办公桌不需要打扮,她平日就走朴素路线,睡衣也是棉质的,他是不是在暗示他的不满,要她改进?

「是妳说觉得自己缺乏女人味,想要妩媚的衣服,我才买的。」

她是这么说过,但她的意思是裙装那类「外在」的女性衣着啊!她苦恼。「……我怕我撑不起来。」呜呜,那会很难看哪!

「不要紧。」他语气低沈得异样。「反正那种衣服不是设计来穿很久的。」

她粉腮乍热,瞋他一眼,接触到他灼灼眼神,心弦一震,视线不由自主地缩回来。才不是不敢反驳他哩,是因为当着儿子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

她偷偷望向儿子,果然就见儿子一双伶俐视线滴溜溜地在双亲之间转来转去,她赶紧正经脸色。

安闵哲却道:「马麻,妳脖子有一块红红的耶。」

「呃,是蚊子咬的啦。」她慌忙把衣领拉高,遮掩颈上暧昧的痕迹。

「冬天哪有蚊子?蚊子都在冬眠。」

「有啦,蚊子就算冬眠还是会肚子饿啊,所以还是要出来吸血,才不会饿死。」她瞎扯,想哄儿子转移注意力。

「喔,是吗?」安闵哲双手抱胸,神情怀疑。他七岁了喔,还当他是单纯好唬的小小孩吗?

他望着父亲,发表长久以来的观察心得。「把拔,为什么你每次回家,马麻就被蚊子叮?」

「……」安咏竺呼吸急促,撇开头,脸蛋已经心虚地染红。

莫唯复倒是很镇定,饮着咖啡,悠悠道:「因为妈妈她太可爱了,蚊子忍不住想叮她。」

粉腮红如过熟的西红柿,她假装没听到,低头吃松饼,全部丢给他应付。

这种显然是骗小孩的答案,安闵哲才不买账,眼眸微瞇,眼神精准如雷射光,一击命中。「把拔,其实你就是那只蚊子吧?」

咳咳!安咏竺惊慌地被松饼噎住。儿子怎会知道?难道他们一早的动静太大了?可是他再三保证儿子还在睡觉,而且他们努力压低音量,而且——而且这是正常的啊,撇除地点有点……呃,随兴不羁,其实没什么好心虚的,早晚也该教育儿子这种问题——

但不是在早餐桌上啊!她毫无准备,要怎么跟儿子谈?她一手摀住嫣红的腮,遮掩视线,偏着头对身边的男人又是皱眉、又是眨眼,要他想办法解决。

她滑稽的表情,令莫唯复好笑,都当母亲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他故意沈吟不语,看她明媚双眸盈满困窘,一对长睫朝他眨呀眨,无声地求恳。她羞赧的颊色彷佛柔弱的蔷薇,她这副娇柔无助的模样,会令再铁石心肠的男人都心软——但这动人面貌是专属于他,别的男人永远休想窥见。

他伸手握住她柔荑,使个眼色安抚她,这才很沉着地对儿子承认。「对,我就是那只蚊子。」

「喔喔喔——」安闵哲夸张地拖长声音,带有破解什么大秘密似的得意。

安咏竺如坐针毡,一波波热潮涌上两腮,好想钻到桌底。她要不要找个借口回避一下?

莫唯复放下咖啡杯,用平常谈公事的口吻,冷静道:「你想知道蚊子怎么叮人吗?蚊子就是这样——」猛地扑过去揪住儿子,啃咬他的小脖子。

安闵哲哈哈大笑。「哪有这样的,蚊子不是这样……哈哈……把拔你不要这样,好痒……哈哈哈哈……」男人的朗笑声混着小男孩的尖叫声,父子俩闹在一起,原先的问题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幼稚!安咏竺眼角抽搐,蓦地一阵悲愤。原来这样就可以混过去,刚才她到底紧张什么啊?

她闷闷地吃早餐。这招要记住,学起来!

早餐后,安咏竺就在书房工作,检查报社网站,有几则过于情绪性的留言,还有人自称握有环评的内幕,她拨电话给总编辑,讨论留言的可信度。

小桌旁,莫唯复陪儿子做作业。儿子的作业是拼贴画,要将色纸撕碎,贴出自画像。他拿了一把大剪刀,将色纸剪得细细的,让儿子用白胶黏到纸上,儿子的小手沾得五颜六色,一面做作业,一面唧唧咕咕地跟他报告学校生活。

「……那只狗狗跑来学校,在走廊睡了好几天,我帮牠画了画像,老师上传到网络,后来被狗狗的主人看到认出来,就来把牠带回家。老师称赞我,说我很会画图耶!马麻说,这是遗传到你的美术天分,真的吗?」

他拈去儿子颊边的纸片,含笑道:「你画得比我好。」他全心投入事业,放弃其他可能的发展,除了学生时期的课堂需求,他不曾为了兴趣拿起画笔。

「马麻说因为你都在工作,没时间画画。」

他的笑容微敛。「是啊,我很忙,没什么时间经营自己的兴趣。」他不禁抬头望安咏竺,她正全神贯注在讲电话。

「对啊,马麻说你很辛苦,等你退休,我再陪你画喔,想画多少就画多少。」安闵哲很有义气地拍拍父亲宽阔的肩膀,小脸略带歉意。「所以……老师说,交作业时要写一起做作业的家长名字,我还是要写马麻喔,没关系吧?」

原来儿子是绕着弯子安慰他,因为无法在作业里记上他的贡献?他淡淡抿唇。「没关系。就写妈妈吧。」他又望向她。她对外声称自己是单亲妈妈,儿子也配合隐瞒,是他让他们委屈了,怎么反过来让儿子安慰他?儿子的善解人意让他欣慰,又不禁内疚。

儿子瞧他一眼,小声问:「把拔,你是不是要去当别人的把拔了?」

他错愕。「你说什么?」

「我听报社的叔叔阿姨聊天说的,他们说你常常跟一些小姐相亲,相亲不就是要结婚吗?你要娶谁?」

这问题他难以回答,也不想回答,含糊道:「不是相亲,都是朋友而已。」

「你会丢下马麻和我吗?」

「绝对不会。」想也没想便冒出这四字,他顿了下,试探道:「但是假如——只是假如,有一天,爸爸和妈妈无法在一起了,你愿意跟着我吗?」

并不是想和她抢儿子,他只是以务实的角度考虑,他能供给孩子稳定无虞的物质生活,以免她一个人带小孩太辛苦,而他也不会不让她见儿子。

「我可以选择要跟谁?」

「当然。」若是儿子自身的意愿,相信她也会尊重。

儿子皱眉望着他。「把拔,你有好多家人,要是你娶了别的阿姨,是多一个家人,要是我跟你走了,马麻不就只剩一个人吗?」

「……说的也是。」他涩然苦笑,看儿子不以为然的表情,是觉得他自私吧?他忐忑地解释。「这是假设而已,我不是真的要你选。」

「我知道。」小男孩眼神冷淡,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径自埋首在作业中。

明明是七岁的小孩,这瞬间的神情却像是十七岁,思考的神态超龄。是他和她的状况,逼得儿子早熟吗?他的歉疚加深了一层,有点懊悔,不该问的。

「作业做得怎样了?」安咏竺挂了电话,笑咪咪地来到父子俩身边。

「马麻妳看!快做完了!」安闵哲将图画纸拿给母亲看。

「哇,做得好棒,你们两个好厉害。」她赞赏地摸摸儿子得意昂起的小脑袋。「你饿了吧?我早上有多烤一份松饼,去吃点心吧。」

儿子跑到厨房去了,她在桌畔坐下,拿起儿子的作品欣赏,蓦觉一双有力手臂圈抱住她的腰,温暖胸膛贴住她背后,她柔唇弯起。「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聊男人的话题。」怀里娇躯不自在地定住,她以为父子俩在讨论一早的健康教育话题吧?莫唯复微笑。「工作忙得怎样?」

「还好,网站上的留言暴增好多,大致上还在理性讨论的范围内,不过总编辑说,要揪示威游行的也不会在我们的留言板招兵买马,所以你别高兴得太早。」看在她的面子上,万仁丞对莫唯复有三分客气,会帮忙留意状况。

「我当然不会掉以轻心,不过网站是妳管的,妳要留言很方便,要不要帮我美言几句?相信这对于莫氏集团会是很棒的宣传。」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少来,这是你们公关的工作,不要推给我,我最讨厌公私不分了——」

「原来妳公私分明,那今天早上在浴室是怎么回事?」他贴着她耳后低沈地笑,清楚感觉到唇上贴着的柔嫩肌肤窜上热度。

「……那是因为你在浴室埋伏,偷袭我。」

「是吗?我一早起来用跑步机,跑得满身汗去冲澡,看到妳进浴室,我只是想给妳个早安吻,怎么扯上埋伏和偷袭了?」

光溜溜的早安吻当然是超有心机的埋伏!他知道她刚睡醒都很迷糊,战斗力很低,今早的她根本是不战而降,惨败到底。她鼓着晕红的腮帮子咕哝。「你很讨厌欸……」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喔——原来我很讨厌?」他嗓音低沈而慵懒,酥人心魂。「那怎样才不讨厌?妳说看看,我很愿意为妳改进。」

听来诚恳的语气,怎么似乎含有某种奇异的危险,暗示她下回可能比今早的惨败更惨?她立刻投降。「好啦好啦,你不讨厌,不必改进了。」

「妳确定?别客气啊,想要我怎么做,尽管大大方方说出来。」

「我才没客气,我怎么会跟你客气呢?你就是这么完美啊,我才会对你死心塌地,你一点都不需要改进!」她卯起来撒娇。

「够了,妳少谄媚。」他笑了。「我不怕有做不好的地方,做不好可以改进,我反而怕妳说没什么要我改进,那表示我没办法让妳比现在更快乐了。」

「我已经很快乐啦。」她听得感动。他是如此重视她吗?忍不住甜甜地赖着他撒娇。「我最喜欢你啦……」

他也是啊。他微笑地拥紧她,趁小电灯泡不在,享受两人世界的亲昵。

都不复青春傲人的年纪了,他眼角添了细纹,她乌黑的发丝有几根被时间洗去了颜色,他坦白后那一年,他们都不好过,但时间冲淡一切,心境渐渐变得平稳,不变的是对她的感情,以为会淡去的,仍旧存在,更转为深浓。

几年前,他母亲过世了,此后他便独居,只要偷得空闲,他最想待的地方不是莫氏大宅,而是她和孩子身边,忙碌不堪时就更渴望,人前的他是前程光明的莫副总裁,在这里,他只是个想呵护孩子的父亲,只是深恋一个女人的男人。这里有他最多的歉疚,最深的眷恋。

有时他几乎会忘了,他们终有一天要分离。

分离——

他微微绷紧,而她察觉了,仰起秀丽小脸望他。

「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想工作吧?」她瞇眼,警告他。「说好了在家里不可以想工作的喔。」

「糟糕,被逮到了。」他轻笑着,掩饰一瞬间的失神彷徨。

「在家就要放宽心嘛,别把压力带回来。」她心疼他为工作伤神,只能尽量想办法让他心情愉快。「等等来玩拼图吧?我买了一盒五千片的拼图,我们三个一起玩,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父子俩都爱玩拼图,三人边玩边聊是她和他都喜欢的温馨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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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男人左拥右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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