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chapter 67

67.chapter 67

刘锜没说话,楚恒也不开口,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只听见小伙计用侧刀侧药的声音。

刘锜从头至尾仔细捋了一遍线索,发现自赵家司机死亡赵姒失踪开始,每一桩凶杀案里都有楚恒的影子,但偏偏所有证据都和他毫无关系,若要说是巧合,也委实太巧了。

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

刘锜夹紧眉头,指头敲桌子的节奏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剖腹,被杀,失踪,目击者,手皮,剖腹,乙‖醚,大动脉,死亡。

想到小童和好友钱符明,刘锜脸上闪过痛苦神色。

要冷静。

刘锜心想,试图压下那股心浮气躁。

作用却不甚明显,他烦躁而又恶狠狠揉了一把眉心。抬胳膊的时候没留神,撞翻了旁边的茶盏。

茶盏在平坦的八仙桌面上骨碌碌滚了一圈,里头剩下的最后一口茶好巧不巧洒在楚恒面前。

楚恒刚好搁下自己手中的茶盏。

他今天穿的非常正式,白衬衫搭西装外套,露出的衬衫袖子在手腕处形成一道白边,显得精神又漂亮。

不过西装却有点不合身,腰肩还好,袖子明显大了,手这么一放上去,水渍立马氤出一团深色的阴影。

“抱歉,一时没注意。”

楚恒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方巾,压在湿了的地方。他做好这些,才略微露出一点笑意,说了句:“不碍事。”

小李警官推了推眼镜,判定楚恒在撒谎。

明显很在意,笑的太勉强了。小李警官想。

小伙计听到动静,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看见洒出来的茶水,连忙收拾一番。等擦干净水渍,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送过来。

刘锜低声道了谢。

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刘锜整了整理情绪,抬头时无意间看见了楚恒捂着袖子的手指。

白皙修长,指甲干净整洁,大拇指指尖稍稍上翘,显得灵活而有力。

刘锜心里闪过一个十分模糊的念头,他动作一顿,快速抓住了这一闪而逝的灵感。

刘锜未语先笑,道:“楚先生学过西医吧?”

楚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颔首道:“早年学过一点,会些简单的手术。”

“哦?”刘锜诧异地发出一个单音,他笑道:“楚先生的手看起来可不太像是拿手术刀的,反倒像拉小提琴的艺术家。”

楚恒道:“刘队长说笑了。国外医生医术高明,常有惊人发现,能学得一点皮囊,也算是有幸。”

刘锜点点头,他站起身,用几句场面话简洁地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交流。

“楚先生眼界开阔,想法不同寻常。可惜在下公职在身,不能多坐,改日有空,再同楚先生详叙。”

说完,朝小李警员使了个眼色。

小警员李枝枝收到示意,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刘锜背后。

过了前面那个街口,刘锜一把把李枝枝反摁在墙上。

李枝枝以为队长杀人魔附身,要杀他灭口,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刘锜从他后腰摸走小手‖枪‖插‖在自己腰间。他昨天发疯,胳膊被胡老爷子卸了,枪也被上缴。

为了防止他又发狂,也替他胳膊着想,胡老爷子严禁他带‖枪,宁愿把枪配给后备警员小李同志,也不让他摸一下。

发现李枝枝在哆嗦,刘锜疑惑道:“你抖什么?”

“我……我……你……我……”

刘锜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懒得听他你我你我的,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李枝枝以为队长准备抽他,连忙闭上眼睛。

“……”

这后备警员,招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刘锜简直没法跟这个傻二愣交流,他言简意赅道:“你回警局,跟我师傅说一声,让他再派个人来。”

李枝枝发现巴掌没落到脸上,露出一点情不自禁的喜色来,嘴角还没来得及上扬,又瞅见刘锜的黑脸,他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队……队长,那你呢?”

“我去跟踪楚恒。”

“刘……刘队,那你小心点啊。”

刘锜一脸不欲多说的表情,十分糟心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

李枝枝同志瞅着刘锜脸色,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难分难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至于再派个人来做什么,刘锜自认为后备警员伸手不行,那智商应该是行的。

李枝枝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显然,他已经忘了小李警员需要拍脑门,才能想起钱符明临死前左手碰过什么这码事了。

刘锜走后不久,楚恒叮嘱伙计几句,拿了黑色毛呢大衣,出了门。

大衣很长,几乎快到楚恒小腿。他双手插兜,下半张脸埋进格子围巾里,帽檐压得低低的,整个人都被严丝合缝地包起来。

他走到街口,招来黄包车,低声说了个地址。

黄包车夫连连点头,做着动作请楚恒坐上去。楚恒抬脚上车,刚坐稳,车轱辘便转起来,很快汇入人流中。

十五分钟后,黄包车在一家气派的大酒店前面停住。楚恒从上面下来,随手给了车夫不少小费。

满头大汗的车夫乐得见牙不见嘴,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吉祥话,直到楚恒走进酒店,他才拉着车在边上一点的地方占了个小位置,希望能再拉一趟客人。

想到方才得到的小费,憨厚的男人咧嘴笑起来,他摸摸口袋,正想再细数一遍,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作为S市最富丽堂皇酒店的领班,楚恒一进来,班德就注意到他了。

那个黑发黑眼的中国男人对酒店金碧辉煌的装饰视若无睹,衣香鬓影的美人也无法让他停下脚步,他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众人,直到他准备搭电梯上楼,班德才拦住他。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谢谢,不用。”

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班德有点失落。虽然他也很想让这个男人上楼,不过职业道德限制了他。

“对不起先生,没有预约您无法……”

班德想说您无法上楼,但显然,顶在腰间的东西根本不愿意听见拒绝的话。

“……祝您愉快。”

楚恒收起东西,道了声谢,轻车熟路走进电梯,直接上了六楼。

尼古拉窝在真皮沙发里,手里玩着一支精巧的左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下属汇报。

楚恒推门进来,后面跟了一溜保镖。

“阿恒,”尼古拉翘起腿,意有所指道:“你魅力实在太大了。”

“也许你该换批能拦住我的人。”楚恒微微一笑。

尼古拉抚掌笑道:“好主意。”

他转头对着那群保镖道:“你们听见了,楚老板建议我换人呢。”

闻言,所有保镖脸色齐齐一震,为首的那个想求情,站在一边的助手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后面希冀望着自己的兄弟,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

他膝盖一弯,还没来得及跪下,尼古拉手腕一翻,调转枪口对准他。

“怎么,我的话说得不明白?”

为首的那个汗立马就下来了,他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那还不出去?”

乌泱泱一群人立即倒退着出去。

楚恒坐在一边,气定神闲。

仿佛尼古拉就是当场开枪把人打死,也不会惊动他分毫。

等人退干净了,尼古拉扔给楚恒一个牛皮纸袋,道:“查到了一点线索,有人看到赵姒在九点二十分下车了。案发时,赵姒应该不在现场。”

“我手底下的人太冒进,打草惊蛇,另外有股势力先于我们一步,已经把线索抹干净了。”

楚恒打开文件袋,里头有一张很模糊的照片,大概是仓促间被拍下的。赵姒探身从车里出来,手扶在车门上,侧过头去,露出一个倾听的姿态。

从照片的视角,只能看见驾驶座坐了一个男人,年纪外貌却无从推测。而且这辆车的车牌号,和赵姒走时上的那辆并不相同。

楚恒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回家,在巷子外见到的黑色轿车车牌尾号是03,当时他还和赵家司机打了声招呼。

照片里的这辆车,尾号却是08。

文件袋里还有另外一样东西。隔着纸袋,楚恒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他把东西倒出来,果不其然。

里头是一把银色的掌|心雷。

楚恒把照片装回文件袋。

尼古拉默不作声看着楚恒将□□揣进兜里,摆出一副明显有话要说的表情。

楚恒头也不抬,简洁道:“说。”

尼古拉得到首肯,立刻摇起尾巴来,他用乡下土包子进城一般的语气,惊奇又夸张道:“阿恒你竟然会用袖珍□□!”

“不会。”

尼古拉疑惑道:“那你要□□干什么?”

“普达斯,别装了。”

顶着和尼古拉如出一辙面孔的男人发现自己被戳穿,立马把刚才的问题抛之脑后,他泄气似的萎顿下来,露出一个惨兮兮的表情,十分委屈道:“下次你就装作不知道嘛。”

声音娇媚动听,明显是位女性。

楚恒扬起嘴角:“你不叫我阿恒,或许就能骗过我了。”声音娇媚动听,明显是位女性。

楚恒扬起嘴角:“下次你不叫我阿恒,或许就能骗过我了。”

名叫普达斯的女性懊恼地撅起嘴巴。

楚恒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伸手揉了揉那头被剪得短短的璀璨金发:“别不开心了。”

接受安慰的普达斯脸色好看了一点。

“你不好好在美国呆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普达斯不习惯地摸了一下发尾,郁闷道:“还不是因为我那个蠢弟弟。”

“尼古拉?”

“嗯,教父要他回国,他说没追到心上人之前绝对不回去,却又不肯说心上人是谁,然后我就被打发来刺探情报了。”

“诶,阿恒,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尼古拉和你走地很近,他有没有对你提过他喜欢谁?”

楚恒微微一笑,否定道:“没有。”

“哦,”普拉斯应了一声,用同情又有点欣喜的目光看着楚恒:“原来他和你也不说,我还以为他就瞒着我一个人呢。”

“……”

就在话题将要无以为继的时候,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来:“普达斯,你在和谁说话?”

身形高挑的男人从门外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和普达斯身后助手长的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

“弟弟,你回来啦!”

普达斯扑上去,亲热地抱住了尼古拉,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

被扑得一个趔趄险些后退的尼古拉额头青筋暴起,他忍住把这个孪生姐姐推开的冲动,矜持又冷淡地冲楚恒点头打了个招呼。

“我帮你教训了几个不听话的保镖哦!”

普达斯从弟弟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

“还帮你把写着阿恒代号的文件给他了!”

普拉斯说完,用一脸求夸赞求表扬的表情期待地望着尼古拉。

当着这么多人面,尼古拉实在没有心思来和她玩幼稚的鼓励亲亲互动。他抬手囫囵在唇肉按了一下,再压在普拉斯额间,敷衍地表示已经亲过了。

“……?!”普达斯瘪瘪嘴角,不开心地松开箍着弟弟的双手,漂亮的蓝眼睛里有水光若隐若现。

尼古拉:“……”

尼古拉心力交瘁地一把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谢谢姐姐。”

普达斯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

尼古拉对着她小鹿似的眼神,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

等对付好姐姐,尼古拉才有空朝楚恒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楚恒正出神望着窗外,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楚老板,”当着普达斯的面,尼古拉客气而疏远道,“文件你已经看过了,酬劳清单改日我会让人送去贵府。”

楚恒回过头,漆黑的眼珠深不见底。他微微颔首,道:“有劳。”

普达斯奇怪地看着两个人,皱起眉头。

“还有一件事希望能请普达斯小姐帮忙。”

突然被点到名字,普达斯愣愣地用手指指着自己,“我?”

刘锜三言两语从车夫嘴里套出了所有信息,但车夫也仅仅只知道楚恒要来这家大酒店,对于他什么时候出来,却是一问三不知。

刘锜烦躁地摁灭烟头。之前他看车夫在外头待着,还以为是在等楚恒出来。

现在他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属于视线死角,酒店出来的人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个人。但从这里看过去,酒店大门口一览无遗。

楚恒已经进去快两个小时了。

刘锜重新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大口。楚恒当初问钱符明,小童伤口是由小型匕首还是制式刀具造成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

一个从未接触过杀人案件的普通药铺老板,竟然会想到从伤痕来推断凶器。

而如果是一个对各种伤口深谙于心,经常操刀动手术的医生,这一切就不奇怪了。

这个楚恒,身上恐怕有不小的问题。

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从酒店出来。

刘锜目光一凝,他掐灭烟蒂,悄悄跟了上去。

前面那个男人似乎对S市所有路线熟记于心,专挑各种不会遇到行人又难走的小路走。

要不是刘锜在这个地方土生土长,对这一片熟得跟掌心纹路一样,早就跟丢了。

七拐八转,男人走过了人声鼎沸的闹市,又过了喧闹繁华的租界,拐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

刘锜抬头一看,差点没呕出一口血。

柳交民巷,正是楚恒房子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真正的楚恒在一家小店门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非常破旧的小店。

屋瓦残缺不全,门柱被虫子蛀得坑坑洼洼,朱漆褪了颜色。老式雕纹的窗户缺了半页,上面藕断丝连地挂着蜘蛛网。甚至连门,都没有好好开着,半遮半掩地,露出阴暗潮湿的内里。

楚恒站在那里,视线落在残缺的半扇门上,久久没有动。

如果刘锜在这里,他立刻就能认出这个地方。

看起来非常不起眼,早就湮灭在水泥楼房丛林里的破烂店铺,曾经埋葬了无数的冤魂。

六年的杀人魔一案,警局对外表示凶手已逮捕归案,并将执行枪决。

刘锜还记得那天,他从病床上挣扎着起来,不顾劝阻执意去了枪决现场。

看到所谓杀人魔的时候,他愣住了。

那是一张陌生而又苍老的面孔。

“他自愿的。”师父在他耳边道。

为了给被判死刑的儿子谋一条活路,这个无辜的老人自愿站出来,选择背负万世骂名,顶着一个变态杀人魔的恶名,被执行枪决。

“那家伙逃窜了,”师父疲惫道,“这事影响太大,上头压不住了,逼着我们给一个交代。李处也是没办法。”

“刘锜,这件事除了李处和我,就你知道,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别提。”

刘锜沉浸在震惊里,连师父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不久之后,胡队长退休,原来的副队长拨正,他接替副队长一职。风平浪静过了几年,正队因病过世,他上位成了警务处最年轻的大队长。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会做梦,梦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顺从的张开嘴,然后一声枪响,子弹从他嘴里射|出去。

而这个铺子,正是当年被警局突破从而救出最后一位受害人的地点。

楚恒看着破败的门页,透过阴郁晦暗的罅隙,彷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提前从药铺返家,却发现家里一片狼藉,隐约还有挣扎过的痕迹。本该卧病在床的母亲却不见踪影,只剩点点斑驳血迹,从母亲房里一直延伸出去。

他循着血迹追出门,然后在血迹消失的地方,遇到了来找他的赵姒。

“楚大哥?”

柔软清亮的少年嗓音响起,赵姒站在一户黑瓦白墙的人家屋檐下,冲他挥了挥手。

一并响起的还有微弱的呼救声。

楚恒偏过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越来越细小的声音。他匆忙对赵姒交待了一句,来不及多说,折身摸进那户人家。

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杂草丛生,楚恒从庭院里过去,走到了地窖前。

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楚恒伸手,拉开地窖栅栏,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隐隐的血腥气。他抬脚踏下阶梯,然后一步一步走进黑暗里,一直走一直走。

直至见到一点白光。

他继续朝前走去,最终被一道门拦住脚步。那是一扇木门,光从木头的细缝里透过来,和微弱的呼救声以及浓重的血腥气一起。

楚恒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促使着他推开那道门,但朦胧之间,又有另外一样东西企图制止他。

楚恒终究还是选择推开门。

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里面是个店铺的内堂,数不清的人命和鲜血把地板染上暗沉的红色,横挂着的一张蓝色帘子,已经变得斑驳而陈旧。墙上有无数道交错干涸的血迹,角落摆了一排玻璃罐,里头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

呼救声在他踏进屋子的这一刻停止。

随之传入耳朵的是细小而清晰的撕拉声,好像有一层什么东西的膜被蛮狠而又巧妙撕开了。

然后是手术刀扔进金属容器发出的刺耳响声和重物落在地上的闷响。

但楚恒没有丝毫犹豫,他抬起脚步,走近那道帘子,平稳而缓慢地拉开。

腰背挺直的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朝楚恒弯起嘴角。

楚恒看过去,发现被丢下的是一副脾脏。

“衍之,”男人喊他的字。

几年不见,男人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时光格外厚爱于他,潋滟生姿的细长眼睛依然和年轻时一样,略带一点笑意就能容下所有星辰,平整清晰的唇线扬起,便是全然的温柔细致。

“你来了。”

男人目光温情缱倦,将楚恒从头到脚细细丈量一遍,而后轻轻喟叹一声,柔声道:“你长大了。”

“今天是你及冠之日,我精心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说完,他掀开旁边的白布,露出一直被遮住的东西。

楚恒瞳孔一缩。

“还差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送你的礼物才能打开。”男人俯下身,痴迷地抚摸手下**,沾着鲜血的橡胶手套在女人□□在外的肌肤上划过,慢慢靠近女人腹部一道狰狞而丑陋的疤痕。

男人眼底流露出深情,手指温柔地来回描摹着那道十公分的疤痕,“当年,我就是从这个地方,把你抱出温暖的子宫,那时候的你,可真是丑啊。”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味道。

“衍之,我再教你最后一课,告诉你人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上的。”

“说起来,你大概还没有尝过女人子宫的味道吧?那滋味,可是非常美妙,令人印象深刻呢。”

男人优雅的舔了一下嘴唇,而后抬起头,冲楚恒一笑。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套,直起腰,镇重其事地在额头和胸前一点。

“阿门。”

祷告完,男人捡起手术刀,锋利刀刃折出死亡的冰冷。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楚恒一动不动,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直到尖锐的锋刃贴上女人的皮肉。

他猛地冲过去,劈手夺下手术刀,右手虎口扣住男人手腕反拧在在背后,然后提膝狠狠撞上男人后背,左手紧握刀刃抵上男人脖颈。

——那是尼古拉教给他的唯一一招防身术。

“别动。”

楚恒顿了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乍然之下经历这么多,竟然有点无从开口。

“你……”

楚恒话还没有说出口,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女人看清眼前情形,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楚恒一愣,下意识朝那边望过去。男人抓住机会,用胳膊肘狠狠撞上他柔软腹部,他痛哼一声,几乎握不住刀。

男人反手握拳,利落砸上楚恒太阳穴。楚恒被打得头一偏,视力变得模糊,他看不太清眼前景象,却依然紧紧抓着手术刀。

男人抬腿把他踹倒,膝盖压住他喉咙,轻声道:“衍之,你太让我失望了。”

楚恒说不出话,勉强发出急促的喘息。

“时机稍纵即逝,你应该抓住它。”

男人说完,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从楚恒手里把刀抽了出来。

刀刃割破楚恒掌心,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男人探舌舔了舔刀尖的血珠,眼睛微微眯起。

“骨肉至亲的味道其实非常不错呢。”

男人垂眸凝视楚恒,惋惜道:“可惜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既然如此,那就……”

“砰!”

枪声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男人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见腹部穿了一个洞,红色的血液正汩汩从里面流出来,很快濡湿了他的外衣。

“呵。”

男人轻笑一声,捂住腹部勉力站起身,“运气实在不错,儿子,改日见。”

被赵姒从地上扶起的楚恒只来得及瞧见男人一点蓝色的衣角。

楚恒捡回一条命,带着被救的女人回了家。

那个女人,楚恒称之为母亲的人,却至死都没有再和楚恒说过一句话。因为她只看见楚恒拿刀对着男人,所以深信不疑,是她一手养大的亲生儿子,要杀死她深爱的丈夫。

楚恒没有解释,比起丈夫是杀人魔,喜欢生吃人肉,甚至企图活剖了自己的真相,显然儿子谋杀父亲的事实更容易让人接受。

楚恒三缄其口,从未和任何人提过这件往事。

如果不是赵姒失踪,他简直快要忘记,在他二十那年,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许久之后,楚恒走进那家店铺,皮鞋在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地板留下两行清晰脚印。他绕进内堂,当年阿修罗地狱般的场景,被时光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悉数抹去,只剩下斑驳而陈旧的伤口,连带着说不清的仇恨一起缝进胸膛。

楚恒双手插在兜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时隔多年,他已经全然衰老了。两鬓斑白,曾经笔直如山脊的脊背塌陷下来,躬成个人命累累的弧度。他身上还是一件简单的长衫,却已经浆洗得发白。

整整六年的逃窜生活,让原本停止的时间加倍奉还。细长漂亮的眼睛也不再如往昔,皱纹丛生的眼角下,是一条横过大半张脸的伤疤。

楚恒几乎快认不出他了。

幼年时候那个长身玉立,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轻声细语教自己辨认各类药材的人,十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他慢慢走近,楚恒发现他的脚竟然有点跛。

“衍之,你越来越像我了。”

他说话很慢,一字一顿地,早年那道伤口直接割到他嘴角才戛然而止,伤好后让他动嘴皮子变得艰难而吃力。

男人伸出手,缓慢抚上楚恒的脸,冰凉指尖轻轻触碰熟悉的眉眼。

楚恒偏了下头,避开他的手,视线掠过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发现那上面已长满老年斑。

男人浑不在意地收回手,他掩唇咳嗽一声,嗓音沙哑而苍老。

“你肯如约而来,我很高兴。”

他刻意丢下赵姒的掌|心|雷,因为他知道,楚恒看见这个,一定会来。

或许这就是父子之间最后一次相见呢,衍之总会来送他的。

“我来送你。”

果不其然,楚恒道。

“送我啊,送我……”男人呓语,“是啊,我老了,老得快要死了。”

“于情于理,你是该来送我一程。”

“为什么。”

楚恒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无头无脑的,男人竟也听明白了。衍之这是在问他,为什么要犯那么多杀孽呢。

男人笑起来,眼神痴迷又向往:“为什么?当年我把你从温暖的子宫抱出来,才发现人体是如此奇妙又有趣。多么神奇,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能孕育出完整的生命。”

男人看着楚恒,瘪瘪两片嘴唇里,吐出的话语残忍又直接:“我无数次庆幸是你难产,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发现漫长枯燥生命里,竟然有这样多的人间美味。”

“撕开肚皮,鲜红一涌而出,藏在肋骨下热烈跳动的心脏……”

“鲜活的心脏最适合佐酒,肺叶用来配沙拉,肠胃焖锅。越是年幼的,滋味越妙不可言。”

楚恒微微垂头,低着的脖颈显得纤细而脆弱。

“父亲,”楚恒开口,他轻声问,“赵姒呢?”

“赵姒啊,那个精致的少年,你问晚啦。”

男人砸吧嘴,回味道:“心脏的味道不错,其他差了点。”

大概觉得这个谈话内容楚恒不太喜欢,男人转移话题道:“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大了,我老了,你年轻强壮,我年迈无力。”老人感叹一声,抬起双臂温柔不容拒绝地拥住了楚恒。

“让爹爹抱一会,爹爹六年没见你了……”

楚恒依言,用左手环住他。

“你母亲肯定很恨我,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也许我死后,她都不会愿意再见我。衍之,你说你母亲,她会原谅我么?”

老人看不见的地方,楚恒右手从兜里掏出来。与此同时,老人袖子里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

“衍之,”老人喃喃道,“和爹爹一起走吧,像小时候那样,爹爹牵着你的手,领着你往前走……”

楚恒摇了摇头,他平静道:“不。”

“为什么呢。”

男人一边轻声问着,一边冷静地将匕首□□楚恒后心。

“刺啦。”

楚恒整个人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我们一家人团聚,不好么?”

老人转动匕首,他感受到温热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流过他握着刀柄的手,流过儿子削瘦的后背,一路向下。

楚恒没有说话,他把掌|心|雷的枪口往上移了移,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

老人猛地一抖,他握住匕首的手一松,浑浊的眼睛有点涣散。

“我料到了。”他道。

“却没有想到。”

温和又孝顺的儿子,六年不见,学会对亲生父亲开|枪了。

男人嘴角勾出一抹纵容的弧度。

“可惜了,你怕是不能和我一起走了。”

楚恒没有理他,诘问道:“赵姒在哪儿?”

“嗬哧。”老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大概其人将死其言也善,他难得心软一回,忍不住叮嘱道,“那个年轻人不是好相处的,衍之,听话,别动心……”

老人艰难地伸出手,在楚恒背后比划一个数字,“我只做了这个数,别的……别的……不……不是……”

不是什么,他没来得及说完。

男人拥抱楚恒的手滑猛地了下来,瘦削下颌重重敲在楚恒肩窝。

楚恒垂下眼睛,眼皮轻轻颤了颤。

良久,他松开手,扶着男人的尸体放在地上,然后从衣内的西装上衣口袋里,翻出一枝皱巴巴的白色小花。

他弯腰将小花别在男人衣襟,起身的瞬间,眼前一黑。

刘锜在楚恒屋外监视到晚上八点,李枝枝跟着另外一位来过楚恒家的警察总算在楼下找到了他们的队长。

李枝枝哈口气,声音一抖一抖的:“队……队长,有发现吗?”

刘锜摇了摇头,烦闷道:“没有。”

“六点他就回了家,”刘锜下巴朝四楼亮着的灯光一点,“一直没出来。”

“哦,”李枝枝扶了一下眼镜,突发奇想道,“他家帮佣不是回家了吗?他一直没出来,是自己做饭吃吗?”

旁边那位警察:“……”

刘锜侧头看着他,严肃道:“李枝枝同志,你今年满十八了?”

“?”李枝枝茫然回视,过了好一会儿,他后知后觉道:“还没,过了年才十八。”

刘锜:“……”

他扫了一眼李枝枝白净的小脸,心想,也不知道是上头哪位走后门塞进来的亲戚。

到了十点,楚恒房间熄灯,李枝枝大大打了个哈欠,刘锜看他那副困得不行的样子,道:“回去吧,明天你和老吴再来。”

警察老吴搓了搓手,道:“队长,那你呢?”

刘锜道:“我再守会儿。”

两人走后,刘锜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缩了下来。他怕楚恒半夜出门,因此也不敢休息,生怕一错眼就跟丢了。

第二日,楚恒在玛利亚医院醒了过来。

尼古拉坐在床头,削着一个苹果。普拉斯不在,这几日她需要假扮楚恒,瞒过那群警察的眼睛。

长长一串果皮落进垃圾桶里,尼古拉把苹果放回去,给楚恒倒了杯水。等楚恒喝过水,他才漫不经心道:“你叫我查的那个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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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顶(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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