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明月(上)
?姜卓牵着我的手返回营地,聂明烨站在营口等我们。
他的笑容像是久历暴雨之后的风帆,我停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不明白,拆掉了心墙之后的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和表情去面对一份承载了十年感情的人?怪是不怪了,爱是不能爱了,那就只能坦然地去面对。
“明烨哥哥。”我只能笑,然后下意识地更加抓紧姜卓温暖的手。心还是会痛的,会为他心痛,我不知道我于他意味着什么,他于我,曾经意味着整个世界。而今不能陪伴他的我,能给他些什么?只有健康和祝愿,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点。我欠了夜朝夕,欠了他一份自由洒脱的生活,我欠了聂明烨,欠了他一生一世的誓言,就因为我已经亏欠了两个这么好的人,如今站在我身边的这个,我无论如何不能再欠。
聂明烨的眼睛像是一面玲珑的镜子,我几乎不用再多添一份表情和一句话,所有的东西都能映照在里面。所以,他只是说,“回来了就好,快要开饭了。陛下好几天没有吃好了吧?我让伙房弄了排骨汤,您和王妃都喝一些。”
姜卓迈前几步步,想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挥手阻止,“我们之间,还需要多说什么?陛下您跟我,从一开始,不就抱着同样的心态吗?只要能达到,无论是谁,另一个都应该不会有怨言吧……您说是不是?”
他们同时把目光放到我的身上,我的浑身都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姜卓揽着我的肩膀,宽慰地说,“先决战吧,我们的事情,待决战之后再来解决。阿宝,你待会到主帐来,这次的作战布局想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我顺从地点点头,随他们一起去伙房用饭。看到我们来,原本熙熙攘攘的伙房一下子撤了个精光,倒是有几个好奇的小兵堆挤在帐口,又被伙夫挥着铲子赶走了。
都是最简单最常见的菜式,伙夫好像有点偏爱聂明烨,给他上的饭量格外地足。偏偏这个人从少年时代开始,东西就吃得不多,所以他很自然地把我的饭和他的饭对调了一下。
“喂喂喂!”我要伸手去夺,聂明烨摇头,“你太瘦,要多吃一点。”
“你好意思说我啊,自己也那么瘦。”我扯着身旁姜卓的袖子,要他帮我,谁知,他却帮着聂明烨成功地换过了饭碗。
我怨**地看着他们,一个是对我恩重如山的男人,一个是对我情深意重的男人,两个人都若无其事地吃饭说话,彻底无视我的抗议。
吃到一半的时候,聂明烨被和国的军士叫了出去,偌大的伙房只剩下我跟姜卓两个人。他像平常一样安静地吃饭,不时给我夹一些菜,我们却都不说话,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我只能没话找话说,“卓,泥鳅在国内又推行了几项改革措施,小鱼儿帮忙,效果好像还不错。”
“嗯。”他塞进一口米饭。
“昌儿会说一些话了,夏夏说,他跟湛锋家的小子相处得很融洽,人杰他们两对好像打算在同一天结婚。”
他慢慢地咀嚼着青菜,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只有听到茗昌的时候顿了一下,依然没有显露出多大的热情。这个男人几时变得这么小气了?怎么觉得他是在跟我赌气……难道是为我抱了聂明烨而耿耿于怀?不像他平时大度而又宽容的作风呀。
“相公!”我放下碗筷,硬是挤进他的怀里,讨好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没有。”他也放下了碗筷。
“那为什么我跟你说话,你都不大理我呢?”
“你这丫头真不讲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应,怎么是不理你?为夫的心胸有那么狭小,因为你抱了别的男人而耿耿于怀?怎么可能!”
我心中窃喜,搂着他的脖子说,“是是是,相公大人心胸最为宽广,绝对绝对没有吃醋的时候。可是相公,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以后要经常让娘子我看看,好不好呀?”
听我这样说,他脸上的阴云终于散去,伸手环住我的腰,酸酸地说,“不知道是谁见了叶妃扑到我身上,就闹得昏天暗地。这回可是你主动抱了他的,怎么说都比我那天的情况严重……看到你们之间的默契,你们之间的情意,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他用鼻梁顶着我的鼻梁,我们的呼吸只在咫尺。我用嘴唇磨了磨他的嘴唇,撒娇道,“好嘛好嘛,下次不敢了……相公不要生气了。”
“不能光嘴上说说,要记在心里。”
“嗯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转而吻上了他的嘴唇。因为被聂明烨的事情牵制,我竟然忘了,重新见到他,内心有多么的喜悦。
湛虏一直坐在主帐里面,身影好像跟羊皮地图融合在了一起。他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刻了一些,眼睛里有没有睡好的疲惫。见到我跟姜卓走进来,他连忙起身,意外而又恭敬地对我说,“王妃,您怎么来了?”
“想我了。”姜卓替我回答道。我羞怒地推了推他,他攥着我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石头,作战计划想得如何了?我们之前的讨论是否可行?”
湛虏点了点头,指着地图说,“按照我们先前所说,由陛下传令军中出。我先选二千轻骑,手持我军旗帜,准备偷袭李道的主营。另外,再由明皇陛下率领一万人守在井陉道口这里,准备迎战。”
聂明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湛虏讲述,而后他说,“我觉得东部的援军可以暂时不要来增援,如若人数太多,不仅不利于调动,也不适合我们的作战计划。倒不如让李道认为我们只有这区区几万人,反而容易混淆视听。”
姜卓和湛虏纷纷表示赞同,湛虏立刻吩咐传信兵前去传令。我看着地图,忍不住问,“我们不是靠近无忧河吗?为什么不派这守着井陉道口的一万人背水一战?”
听了我的话,他们三个人皆是一愣。聂明烨看着我,轻轻一笑,我们还是有默契的。“萱儿,兵法上说,两军交战,要背靠山陵,面向水泽,而你选择背水为阵,是什么原因呢?”他这一问,是要稳定姜卓和湛虏的心。
我回答说,“背水一战也是符合兵法的。你教我兵法的时候不是也说过吗?‘兵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兵法是可以变通的,变不利的地形以激励我方的士气,这样,不也是求胜之道吗?”
聂明烨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年幼的时候,我最用心上的,就是兵法课。儿时,我一直期待着他的赞赏,因为每当他露出骄傲的笑容,无论之前我为了这个笑容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头,都会变得很有意义。我深深地知道,我和聂明烨之间有些东西,从来没有改变过,这是连姜卓都介入不了的默契。也许十年之后,我会跟姜卓有另一种默契,但最初的这种,就像已故的庄王后,谁都替代不了。
有的人很好,分开了之后回忆会把他美化得更好。在那么美好的年华遇见了你,我不仅仅是舍不得你,也是舍不得当时爱着你的,小小的自己。因为在以后很长的人生路上,再也无法邂逅那时的心情。
姜卓抚着我的手背说,“治国安邦你可以,行军打仗你也可以,你啊,还好不是男儿,否则我们这些苍王,明皇,神将军的,每天都得提心吊胆。”
“为什么?”
湛虏接道,“陛下是怕您组织个起义什么的,我们都得忙着讨论怎么对付您了。”
“哈哈哈哈哈。”主帐里面飘出了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在决战的前夕仍能如此谈笑的,除了我们,应该也没有别人了。此刻,我们的关系很单纯,只是并肩作战的盟友,都为了天下的和平。
天明的时候,姜卓令大军张开大将的旗帜,一路上吹吹打打,弄出了很大的阵仗行走。我本来应该乖乖地呆在营地里面,可是言默却说,不亲自会一会李道,他就不可能知道解毒的办法。所以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带着我偷偷地混在聂明烨率领的队伍里面,准备随军前往无忧河。
按照计划,姜卓和湛虏会领绝大部分的士兵出井陉道口迎战李道的军队。
我和言默偷偷地潜伏在聂明烨的军中,跟着大军行到无忧河畔,背水为阵。据前方的传信兵来报,由于姜卓的战略失误,我军大败。李道的军队见姜卓率领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湛虏又挥不了作用,下令倾巢而出,欲将我军分散的兵力一网打尽。
撤退的途中,湛虏与姜卓失散。姜卓率着残部迅地退守无忧河,想要与聂明烨之部汇合。
聂明烨深明兵法的要义,否则我那冒险的提议得不到他的认同。他是我的师傅,自然知道怎么利用低迷的士气来殊死搏斗。姜卓的军队与我们会和之后,双方陷入了死战。两边的士兵都是拿性命相拼,战场上的战况十分惨烈。我极力地克制着因为目睹溅飞的血滴和破碎的肢体而产生的恐惧,整个世界里面只有充耳的金属碰撞声,喊杀声和惨叫声。天空仿佛变成了血红的河,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甚至连飘着的那场小雨,都似被鲜血所染。
因为我完全不会武功,所以只能靠言默在身旁保护。言默的武功相当厉害,砍杀敌人外加保护我竟然是绰绰有余。
杀红了眼的鬼狱之兵急战不胜,便打算释放威力强大的毒烟。我军一时有些慌乱,士气大损。我惊慌地在人群里面找姜卓和聂明烨的身影,一片混乱之中,只看到两道冲天的剑光。河清海晏剑,我也是听看了泰雅开族秘典的娘说,这本是泰雅的剑,用来镇压鬼域之地的圣物,被先祖转送给了昊天的开国君主,寄托四海升平的寓意。
毒烟升起,鬼狱之兵在滚滚的黑烟之中狂笑。我军连忙向后倒退,但因为背水,身后便是一条死路。就在军队有些乱了阵脚的时候,我军的后方也升起了燃燃大火,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席卷了整个战场,毒烟意外地失去了它的功效。鬼狱之兵大惊失色,因为战场的主动权,他们已然失却。
再战已经毫无胜算可言,鬼域之兵慌忙组织撤退。此时,从前方赶回来的先头兵告知他们,他们的营地犹如天降般遍插青龙旗,湛虏率领的两千骑兵已经夺下了营寨,他们无法退回了。这下,整个军队彻底乱了阵势,我军则趁胜越战越勇,一举歼灭了敌军的大部。姜卓和聂明烨绝不放过突围的李道,言默也带着我随他们一路追上了井陉山。
作者有话要说:取典,韩信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