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莱克伍德公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71年,作为明尼阿波利斯市的地标性建筑,它的陵园景观设计在2013年还获过ASLA专业奖。这个古老而美丽的公墓,大片绿色草坪间零散竖着一些精美的石碑,外围则是树木成林,宁静的湖水环绕。
公墓设计者希望每一个怀着悲伤来送别的人,都能感受到自然的和谐宁静之美。
但无论是怎样漂亮的公墓,它毕竟是死人长眠之处。晚上来这里“拜访”,四周静悄悄、黑乎乎,偶尔有昆虫的声音飘忽传来,死气沉沉,鬼气森森。
白薇觉得坚持要跟过来的自己有点傻。
不过当罗杰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柄随身携带的柳叶刀时,她只剩下满头黑线。因为这家伙居然猫腰凑在铁门的锁孔前,用纤薄坚韧的刀刃去撬动锁孔。
好好一柄手术刀,竟然成了他的开锁利器。
“OK。”罗杰斯向她比出大拇指,得意一笑。
皮鞋踏在柔软的草坪上,草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西装革履的男人手捧一束含着水珠的路易十四玫瑰,深紫色的玫瑰高贵艳丽。在月光下,男人英俊白皙的面容和这束盛放的玫瑰一样闪闪发光。修长挺拔的身影掠过一块又一块墓碑,男人目不斜视,不做任何停留,他很熟悉这里。
“好像中世纪的吸血鬼啊,”白薇浅浅一笑,调侃他,“昼伏夜出,专事美色勾引少女,吸其血为生。”
罗杰斯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如果不是明天一早就要赶火车,我也不会大晚上来这里拜访她。倒是你,非要跟来干什么?”
白薇淡笑:“我就不能看看传说中的克里斯汀吗?”听到他居然要去莱克伍德,有些好奇的她多问了一句,罗杰斯告诉她是去看一个因为心脏病去世的朋友,白薇现在的精神状态正好,回去也睡不着,决定跟他一起来公墓拜访。
买花的时候,看着罗杰斯填礼物卡,这时她才知道,他看望的那个朋友,居然就是克里斯汀。
布莱洛克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个克里斯汀。
布莱洛克说,“她已经不在这儿”,原来“不在这儿”竟然是这个意思。
罗杰斯叹气:“真不知道布莱洛克那个大嘴巴都和你说了什么,我其实并不希望你知道她的存在,薇。”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湖畔的公墓,这里的风景视野最好,克里斯汀就在此长眠。
“她和约瑟芬皇后一样,最喜欢的花是路易十四。”罗杰斯将玫瑰花束轻轻摆放在她的墓碑前,席地而坐,凝视着墓碑上少女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克里斯汀笑容清浅,仿佛含着淡淡的忧郁,但眼神又有种坚定的豁达,她的笑容定格在这矛盾而迷人的瞬间,回味悠长。
“薇,你来看她的照片,”罗杰斯用手帕擦拭墓碑,他用手指抚过克里斯汀的笑靥,“看她的笑容,是不是和你很像?当然,我不是说长相,你们的长相是不可能相似的。相似的是……气质、眼神,那种难以表达的感觉了,你明白吗?”
“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联想到了克里斯汀,那真是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但我并不希望你知道她,你看,我很明白,没有人愿意别人觉得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相似,尤其是当她已经死了。”
湖畔的月光最好,白薇站在墓碑前,默默凝视少女永远定格在十五岁的别样美丽,看着这笑容,她的确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熟悉。
她轻轻地问:“克里斯汀死于什么事故?”
“法洛四联症,”罗杰斯耸耸肩,苦笑,“又是法洛四联症。畸形情况多么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不打开心脏根本救不了。她死的时候是春天,能够缓解症状的B-T分流术正好在那年秋天被创造出来,很可惜,她没能等到。”
白薇默然片刻:“她很坚强,很多法洛四联症的患者根本活不过童年。”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认为克里斯汀与自己很像了。
因为她们同样在痛苦而漫长的等待中期待一丝生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决不放弃。就算每一天清晨睁开眼都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落日,但这种每一天都或许是最后一天的体验,没有经历过病魔折磨和生死攸关的人不会懂得。
不知道克里斯汀是否有她这样的幸运,能够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再活一次。
白薇以两指按了按唇,再轻贴克里斯汀微笑的照片,对她轻轻说:“天堂好梦。”
“我并不介意你说我们的笑容相似,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夸奖。”白薇对罗杰斯这样说,倒搞得罗杰斯一头雾水,她刚刚间接亲吻照片的举动也很古怪,弄得他满心疑问,匆匆和克里斯汀说了几句自己最近的手术大突破后,他转过头来立即询问白薇:“你们以前认识吗?”
“我?和谁?”
“克里斯汀啊。”罗杰斯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问得很蠢,白薇说过她以前一直待在中国,直到离婚后才被家里准许出国留学,她怎么可能认识远在美国的克里斯汀?
但她刚刚的举动和笑容,仿佛朋友来拜访一样,他差一点就真的以为她和克里斯汀很熟悉。
“中国有个词语,叫神交,”白薇挑眉一笑,“你不知道吗?”
拜访过克里斯汀,她才发现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当时布莱洛克向她提及时,说得那样隐晦不明,令她几乎误会这其中有什么巨大的狗血是说不得的。
布莱洛克和罗杰斯从小就认识,克里斯汀则是那个隔壁家的漂亮女孩。女孩身体不好不常出门,而霍普金斯年轻有为的主治医师们,当时还只是两个熊孩子,经常偷摘邻居家的花或者抱着邻居的猫猫狗狗,偷偷翻墙去找克里斯汀玩。
她喜欢这些有生命力的东西。
克里斯汀最后一次进手术室抢救的时候,罗杰斯正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只有还是医学生的布莱洛克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罗杰斯后来中途改行学医,钻研心脏外科,当然是为了她,为了没能见她最后一面的遗憾。
“她是你和布莱洛克的初恋啊,”白薇想象了一下那些年少青春的场景,不由得感叹,“真是很美好。”她因为心脏不好卧病在床的时候,可没有活力四射的美少年来找她玩。曾经同班的同学们过来看她,每一个人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喷嚏都会把她吓到心脏病发。每个人都很拘束,很紧张,很怕她会死。
好羡慕克里斯汀呢。
罗杰斯不很自在地偏过头去,看湖水里倒映的月亮:“你不觉得挺蠢的吗?”有次他还照着一本书里的指导做了一个□□,塞到邻居家的邮箱里引爆来着,就是为了给对面楼上的克里斯汀看新鲜花样。结果不仅吓到了克里斯汀,还被老妈拎回去罚站,一天不准吃饭。不过当时最郁闷的竟然是白让布莱洛克占了便宜,他被罚站,布莱洛克就可以霸占克里斯汀一整天,好不甘心。
现在想想,简直蠢爆了。
“蠢吗?或许吧,”白薇笑笑,“但我想有你们在,克里斯汀一定过得很开心。”
罗杰斯微微一愣,她说得十分笃定,表情了然又平静,好像经历过一样。他忍不住想问:“你该不会也得过心脏病吧?”
话刚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今天的第二个蠢问题。
哪里会有心脏病人能够担任高强度的外科手术。
谁知道白薇居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严肃地回答他:“我想我上辈子肯定就是因为这个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