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六章】
翌日,容子骥一早便进宫了。
身为凤翔侯,除了享有世袭罔替的恩宠,还获准可以乘轿入宫,他当然也不客气,直接乘轿进内廷,来到皇帝处理日常政事的干清宫。
当他下了轿,马上有小太监前来带路,就这么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这时曲廊的另一头有名中年官员迎面走来,容子骥眼瞳微凛,此人全身彷佛笼罩在黑色气场当中,阴暗、冰冷,令人浑身不舒服。
「徐大人要出宫了?」带路的小太监向对方打招呼。
中年官员却是看着容子骥,见他面相极佳,额骨峭峻广阔、光泽明净,代表一生富贵平安,再从身上穿的朝服上绣着四爪正蟒来看,证明身分不凡。
「这位是……」
小太监赶紧介绍。「这位是凤翔侯,前阵子才刚回京,徐大人肯定还没见过——侯爷,这位是钦天监监副徐大人。」
「见过侯爷!」徐长规马上见礼。
虽然调查过不少有关对方的事,面对面还是头一遭,容子骥唇角微扬,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徐大人不必多礼,先父和先母下葬一事,多亏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本想当面跟监正大人道谢,不过听说他尚在闭关,还请代为转达感谢之意。」
徐长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凤翔侯,无论外表还是谈吐皆十分出色,若是再受到皇上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得要多加留心,若是太碍事,必须趁早除去才行。「下官定会代为转达。」
容子骥感受到徐长规身后的男子正用惊艳的目光打量自己,眼神露骨得很,幸好他习惯隐藏真实情绪,才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很自然地朝对方望去。「徐大人身后这位是……」
「这位是小犬,目前在钦天监担任阴阳生……」徐长规怕儿子失礼,连忙回头斥道:「还不快跟侯爷见礼!」
徐秉荣赶忙收起淫秽的心思,毕恭毕敬地作揖。「见过侯爷!」
「嗯。」容子骥唇畔的笑意有些冷。
「皇上正在等着,侯爷请。」小太监赶忙出声。
容子骥越过他们身边走向御书房,同时也不忘留意身后,听到刻意压低的争执声,似乎是徐长规正在教训儿子,要他在外头收敛一点,徐家父子俩大概料想不到自己进宫的目的,说什么都不能如他们的愿。
来到御书房外头等候召见,没过多久,太监便出来请他进去。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坐在御案后头,示意他免礼,起身说话。
「谢皇上。」容子骥才起身,就见皇帝脸色不太好,尤其印堂黯淡,眉心不禁微蹙。「恕微臣斗胆,皇上夜里睡得可好?」
「最近一个月,朕几乎每晚都作恶梦,老是梦见那些前朝的将士亡魂来跟朕索命,想宣李淳丰进宫来看看,方才却得知他卧病在床,一时之间又好不了,徐长规便写了一张镇恶梦符让朕带在身上。」皇帝揉着太阳穴。
看来徐长规并不打算再继续隐瞒病情,大概知晓李淳丰已经没有用处。容子骥又接着问:「有了此符之后,皇上可有再作恶梦?」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确实没有再作恶梦,只不过……总觉得外头有人在呼唤着朕,偏偏其它人都听不见,害得朕整晚恍恍惚惚的,睡也睡不好,直到天亮才勉强合了下眼。」
在一旁伺候的老太监也忧心忡忡地说:「所以皇上方才又把徐大人请到宫里,要他想想别的办法,否则再这样下去,再硬朗的身子也撑不下去……凤翔侯也赶紧帮皇上拿个主意吧。」
容子骥心中一动,从袖中拿出一只用金线绣着福字的红色香囊,再编个好听的理由,双手献上。「启禀皇上,微臣在回京之前,在昌州府内香火最为鼎盛的地藏王菩萨庙求来一只护身符,只要有了它,定可百邪不侵,不受干扰,但又担心皇上不信,才没有拿出来。」
「真有这么灵验?」皇帝大喜。
老太监马上将它呈给皇帝。
「在昌州府内,人人敬奉地藏王菩萨,有了它,再念其圣号,心自然就安了,请皇上随身携带,即便是在夜里,也要放在枕边,必定可以一觉到天明。」师父生前拜的便是地藏王菩萨,更在庙中为百姓服务,香囊内的符箓便是出自他之手,容子骥一直带在身边。
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好、好。」
「微臣今日进宫,是有一事请求皇上恩典。」见皇帝心情好转,容子骥才开□。
「听你这么说,让朕不由得想起容爱卿当年进宫求朕,就是希望带着他的夫人到昌州府治病,没想到这一走,君臣再也见不到面了。」皇帝大叹,失去骨鲠之臣是这辈子最大的损失。「说吧!要求什么恩典?」
容子骥拱手一揖。「微臣恳请皇上赐婚!」
「赐婚?」皇帝愣了一下。「你有中意的姑娘了?这可是好事,不过为何得要朕赐婚才行?记得五年前,为了你的亲事,容府老太君也只是亲自进宫来跟朕禀告,朕可也没有反对。」
「当年先父执意带着先母到昌州府治病,无法为朝廷效命、皇上分忧,心中深感愧疚,临终之际,不禁泪流满面,口中还喃喃念着,说他对不起皇上……」容子骥提起双亲,面露哀戚之色。
皇帝叹了口气。「容爱卿对朕一向忠心耿耿,朕心里明白。」
「这段日子微臣经常梦到先父,先父在梦中对微臣说,迎娶续弦一事若能得到皇上的祝福,定能顺利完婚,所以微臣特地前来请求皇上赐婚。」只要皇上作主,祖母他们不同意也不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皇帝认为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毕竟他的正室还没进门就死了,难免心里有疙瘩,于是又笑问:「你中意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他露出喜色。「回皇上,她是大理寺司直程淮的长女,闺名程瑜。」
「大理寺司直程淮……朕见过此人,听说个性耿直,做事用心,是个认真的好官。」虽只是个六品官,但很有前途,升官不难,也不是配不上。
「还请皇上恩准,将她许配给微臣。」容子骥又是一揖。
皇帝打趣地问:「爱卿就这么喜欢她?」
闻言,他胀红了俊脸。「微臣不敢欺满皇上,确实……相当喜欢。」
不只皇帝,连老太监都笑了。
「果然是亲生父子,容爱卿每回只要提到他的夫人,就会面红耳赤,还一脸幸福的表情,可真让朕羡慕极了。」皇帝无比感慨地说。
容子骥附和。「先父和先母感情好,众人皆知。」
「好,朕答应赐婚。」
见皇帝点头,容子骥立刻下跪谢恩。
接下来三天晚上,皇帝都是一觉到天亮,没有再作恶梦,也不再听见有人在外头呼唤他,心想地藏王菩萨的护身符真是太灵验了,不禁龙心大悦,马上催促相关官员将赐婚的诏书尽快拟好。
当萧德妃的眼线回报消息时,已经太迟了。
「……怎么会突然请求皇上赐婚呢?」她以为只要在口头上跟程淮说两句,谅他也不敢不答应徐家的亲事,只是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凤翔侯,令她措手不及。「程淮的女儿又是怎么跟凤翔侯扯上关系的?事前都不曾听闻,这下该如何是好?」
不行,上回煽动七皇子元镇造反不成,落个无功而返,这次她绝对不容许再次失败!
萧德妃连忙派人送信到钦天监,通知徐长规。
又过了两日,赐婚的圣旨先传到容府,老太君赶紧更衣,由江氏和卢氏搀扶到大厅迎接,容子骥随后也来了。
赐婚?!
皇上赐婚是何等的荣宠,可是事先没有一点征兆,来得真是太突然了。
「……钦此,谢恩!」官员将圣旨交给凤翔侯,又向老太君道了几声恭喜,这才转往程家报喜。
老太君大惑不解,询问媳妇。「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赐婚了?」
「咱们也不清楚……」江氏和卢氏不禁面面相觑。
老太君被搀扶到座椅上,喝了口茶,顺过了气才开口。「……而且对方不过是大理寺司直,一个六品官的女儿,怎能算是门当户对呢?」
容子骥来到祖母面前,当场跪下。「一切都是孙儿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快起来!」老太君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