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人,更不是个会跑回娘家,让双亲丢脸的女儿。」容子骥对这一点十分肯定。、
「女人还是要哄一哄,别以为可以吃定她,小心自食恶果。」李副将悻悻然地数落。「将军,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于是,它们追了出去,花了一会儿工夫,才在竹林里头找到程瑜。
「……我被他骗得好苦!」
最令程瑜伤心的是,自己真诚以待,完全对那个男人敞开心扉,没有一丝保留,可是对方在她面前却始终戴着面具。
「原来在他眼里,我是个可以不用认真对待,随口编个谎话就能敷衍过去的女子,婆家的人也喜欢欺负我,一个个都瞧不起我……」程瑜槌着石桌出气。「我再不发威,真会被人看扁了……」
泥人也有土性,情绪积压久了,也有爆发的一天。
「小丫头,被骗的不光只有你一个……」李副将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斜对面的石椅上。「想当年我跟将军要找容福兴的子孙报仇,却被一个还未满周岁,就算是见了咱们也不怕,总是咯咯地笑着,还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要咱们抱抱的奶娃儿给收服了,忘了国仇家恨,只想天天逗着他、看着他长大……真是被他给骗了……」
坐在对面石椅上的朱将军不禁满眼辛酸泪,发出呜呜的哭声。
程瑜抽泣了声。「你们也很不容易。」
李副将掏出手巾,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给她听。「其实报不报仇都是一样,大梁已经被灭,咱们也死了,就算杀了仇人的子孙,也已经回不去……不过天天陪他玩耍,教他说话、走路,夜里哄他睡觉,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幸福,就这么一年过了一年,谁知可爱的奶娃儿长大了,却端着那张温雅好看的俊美脸蛋,把身边的人耍得团团转,都是咱们教育无方……是咱们对不起你……」
「这不能怪你们。」程瑜很同情它们的遭遇。
朱将军又一阵比手画脚。
「它说什么?」她看得一头雾水。
「将军的意思是说,其实不能全怪三郎,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要小心身边的人,会这么做也不难理解……」只有跟朱将军相处了两百多年的李副将看得懂它在比画些什么。
程瑜一脸不满。「你们不要替他说话。」
「咱们不能不替他说话,三郎今天选择把所有的事都摊开,表示他明白不该隐瞒你,更表示愿意信任你。」它又说。
她摇了摇头,拒绝接受它们这种说法。「我嫁给他当续弦,和他成了夫妻,不信任我还能信任谁?打从跟他认识就一路骗,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半句真心话,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李副将很想再替三郎说几句好话,可又见程瑜伤透了心,整个人陷入混乱,外人也不便插手,只能和朱将军对望一眼,不再充当和事老。
「他真的有在乎过我吗?又是否喜欢我?当初为何会答应娶我?他的用意是什么?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她不是凡事往坏处去想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忍不住自我怀疑。
过了半晌,程瑜擦干泪水,起身回房,不过却是为了打包细软。
见主子翻箱倒柜,秋香不明就里地问:「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这儿应该还有其他空着的厢房,帮我找一间,我要暂时搬出这里。」程瑜要表达自己的决心。
秋香一脸焦急。「为什么要搬出去?难道夫人跟侯爷吵架了?」
她没有多说,只是专心打包。
「你在做什么?」容子骥也在此时进房,这才惊觉到大事不妙,莫非他猜错了,她真的打算回娘家?
程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顺手抓了几套袄裙,然后抱在胸前。当她终于面对容子骥时,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期待。
「相公为何突然决定不再继续骗下去,把一切都告诉我?」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原因。
容子骥望着她红肿的眼。「因为你为了保护我,这么拚命,就连受伤了,心心念念的还是我……」
「如果我这次没有受伤,相公还打算隐瞒下去?」程瑜质问。
他登时语塞。
虽然可以确定早晚都要让她知道,但总是无法做出决断。
程瑜不禁感到心灰意冷。「我还是……暂时一个人睡,好好地想清楚。」说着,她便直接越过容子骥,步出房门。
「夫人等等……」秋香连忙跟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远,容子骥泛出苦笑,看来他真的自食恶果了……
到了夜晚,这是程瑜嫁进容府之后,头一次独眠,她觉得很不习惯。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直不原谅他,跟他冷战下去?
还是原谅他,当作没这回事——不!她做不到!
「难道真的要他写休书,然后回娘家?」既然无法让那个男人喜欢上自己,只有自动求去。
我不要!我不要!程瑜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着。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要,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面对两人的未来,她感到深切地仿徨无助,想到明天之后,又要面对婆家的种种刁难,更觉得全身虚脱乏力。
「忍耐真的不是我的本性,一点都不像原本的我……」才这么说,她蓦地坐起身。「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除非爹能够升官,否则在他们眼中,我都只是一个六品官的女儿,不管做得再多、再好,永远无法让他们全都满意,就算忍气吞声也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没错!他们从头到尾都看不起她,不打算承认她是容府的媳妇,更不喜欢她,那她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她怎么没有早一点想通?
「是我害怕被人讨厌,才会以为只要忍一忍就没事了……」程瑜仿佛任督二脉被打通似的。「从明天开始,我要勇敢做回自己,不再忍气吞声。」
不过该怎么做呢?
她静下心来思考,想要不被婆家的人欺负,首先就得让他们有所忌惮,他们自然不敢再来招惹自己……
「啊!有了!我拥有一项别人没有的天赋,不懂得善加利用真是太浪费了。」
之前总是担心这个秘密一旦曝光会让人敬而远之,既然她不管怎么做大家都不喜欢,不如让他们害怕她好了,到时看谁还敢欺负她?
早该这么做了!
程瑜好后悔这么晚才想通,白吃了好多苦头。
想通之后,她心情不禁放松,头才沾枕,一下子便睡着了。
翌日一早,秋香端着洗脸水进来伺候。
「夫人,侯爷请夫人过去一起用膳。」
程瑜冷着脸。「请侯爷自己一个人用膳,我在这儿吃就好。」
「夫人……」秋香夹在中间也很为难。「阿舜说侯爷昨晚一个人喝闷酒,肯定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就别再生气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事吵架,还是快点和好,免得他们这些下人跟着受罪。
她不能心软,因为这样解决不了彼此之间的问题。「快去把早膳端过来,待会儿我还要去松院请安。」
秋香只好把早膳端进房,先服侍主子吃过了饭,再取来一件茜色披风,套在她的袄裙外头。
「我走路过去就好,你不用跟来。」她得先拟出对策。
「是,夫人慢走。」秋香只好目送主子出门。
程瑜在前往松院的路上,时走时停,设想了好几种方式,又想自己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还不如直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来个痛快。
「有了!」程瑜想到一个最佳人选,明明机会已经摆在眼前,却没有去利用,忍不住要骂自己真是笨。
她精神饱满地来到松院,连跟老太君请安的声音都特别响亮,《女论语》第二篇也读得很顺,挑不出半个错字,让之后赶来看热闹的秀娥、秀娟姊妹不禁有些扼腕。
「……别以为会读出来就没事了,明天背来听听看。」老太君显然还是不太满意,板着脸说道。
程瑜早就猜到了。「是。」
她眼角瞥见秀娥和秀娟姊妹互相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想怎么找自己麻烦,于是抢在她们之前开口。
「不知这两天二堂嫂的身子有没有好些?」她问着姊妹俩。
秀娥怔了怔,倒没想到程瑜会问这个。「听我娘说二嫂快要不行了,请了几个大夫来看都没用,都要咱们准备办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