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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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姬的脸色瞬间煞白。

谢云隐才没那么多的心思等她幡然醒悟。他说完该说的话,便祭出了自己的法器,准备结束这荒诞的一切。

谁知本已抱有必死决心的南陵姬却突然反了悔,纵身一跃,躲过了他的攻击。

“不,我还不能死。”她紧咬着牙冠,看向谢云隐。

“迟了。”此刻的谢云隐全无平时的温和,“若不杀掉你,今日我们全都会葬身于此。”

“让我见她一面。”南陵姬说道,“见她一面,我束手就擒。”

谢云隐一怔,却还是停了下来。

天色已经完全变黑,但是王家姑娘的坟墓却忽然燃起了火焰,那火焰发着幽蓝色的光,极其熟悉,正是他们在拜古城见到过的。

宿宁止被谢云隐护在了身后。

那道火焰渐盛,整座山头被照得恍如白昼。

宿宁止被亮光刺得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光芒越亮,虚境逐渐破碎开来。南陵姬一口鲜血涌出,震得她摔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双双……”她却全然不在意这些,只是怔怔地看着从亮光处走来的人。

二八年华的小女孩鹅黄襦裙,梳着两个小髻,脸颊尚且青涩稚嫩,还带着未经世事的笑容。

一如初见。

当南陵姬看到多年的故人重活在她面前时,她才真切感受到谢云隐说得是什么意思。

她后悔了。她复活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残念与不甘。可是她却还要再忍受百年孤寂,不死不灭。

“双双……”

“夫子。”小女孩笑起来,一派天真无邪,“夫子,你来找我吗?”

南陵姬擦干净嘴角的血,勉强站起来,身子略有些摇晃,不过还是稳住了。

“双双,许久不见。”她的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

“夫子,你终于来看我了。”小女孩抱着她,“那里好黑。我一直在等你。”

她揉揉她的头发,不再做声。

那道幽蓝色的火焰熄灭,时空倒置,刚黯淡下去的天色转瞬亮起来。

他们必须在天亮前杀掉南陵姬,否则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时间到了。”谢云隐的声音很平静,再没有方才的情绪波动。

小女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谢云隐,慌张害怕地抓住了南陵姬的袖子。

南陵姬微怔。

她还记得她要离开的那天,小姑娘也是这般的神情,惊恐又难过。

“对不起。”南陵姬揉揉小女孩的头,“对不起。”

前一个为曾经的冷漠,后一个为现在的任性。

“夫子,我会害怕的……”小女孩抽泣起来。

南陵姬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宿宁止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她抬了抬手,想要劝阻谢云隐多给她们一些时间,可她抬头,看到天色已然快亮,犹豫一下,放下手,退在了谢云隐身后。

南陵姬逐渐闭上了眼睛,从容赴死。

小女孩放声大哭,想要跑到南陵姬的身旁。南陵姬看向宿宁止,宿宁止会意,将小女孩抱在怀中,拦住了她。

“谢谢。”南陵姬说道。

“不必。”宿宁止的声音有些艰涩。

谢云隐出了手。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击碎南陵姬的元神,而是超度了她。这些年南陵姬接触魔修,用自身的修为控制僵尸,元气尽失,内里早已不人不鬼,按理死后入不了轮.回道,只能是魂飞魄散,谢云隐此时超度了她,无异于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于金光中,南陵姬惊讶地看着谢云隐。

其实不止是南陵姬,就连宿宁止也有些错愕。

她没想到谢云隐会做到这种份上。送一个亡渡之人轮回,是要折煞自身修为的。

南陵姬的身体逐渐融化在金光中。

她终得释怀。唇边的笑意温存,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双双,再见。

她轻声说着,只是虚境分崩离析,太过嘈杂,淹没了她的声音,无人听到。

万丈光芒,刺伤了人眼,模糊了视线。

南陵姬最终消失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整座虚境忽的摇晃起来,原本就破碎不堪的境地很快坍塌成一片废墟。金光散去之后,外界真实的阳光照在宿宁止的身上,暖洋洋的,安宁得让人只想这样慵懒度过。

宿宁止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回到了天启山。虚境一梦,终是烟消云散。

“夫子她……”小女孩脸上的泪痕犹在,只是不再苦恼,怔怔地看着周遭不熟悉的一切。

“好好活着,你们定然有相见的一天。”宿宁止说道。

小女孩不说话了。

小女孩留在天启山修养几日后,决定离开这里。

“我想去看一看她看过的地方。”她如是说道。

往年间,她不过是个被困于秀楼间的普通女子,朝朝又暮暮,所做所学都是为了日后的夫家。这是她曾经的命运,若不是遇到了南陵姬,或许一生就在各个后宅间缥缈度过了。

那也就看不到现在这样好的风景。

她很感谢南陵姬给了她再一次的生命,全新的,不为任何人而活得生命。

宿宁止很佩服她有这样的心境。她本可以埋怨南陵姬留她一人独活,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看到了新的希望与可能。

“只可惜她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小女孩叹了一口气,“让我留个念想也好。”

宿宁止想起了南陵姬在拜古城时赠与她的那个情盅盒子,便从衣袖间拿出来递给了她。

小女孩看着盒子:“这是什么?”

“她的东西。”宿宁止说道。

小女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眼里泛着泪光:“谢谢。”

宿宁止一笑:“不客气。”

宿宁止帮着小女孩打开了谢云隐之前在上面设下的禁制,盒子打开,并没有宿宁止所以为的可怕东西,而是四四方方的一块鹅黄色丝绸帕子。

上面还纹着手法青涩的莲花。

遥想那年,南陵姬刚刚出师,天赋相貌样样绝顶。想要和她结为道侣的能从河东排到河西,艳名绝绝,被赠名南陵桃花。

尚且年轻的她却只爱纵乐不爱用情。她被视为异类,甚至被原本的门派除名,唯恐她的放浪形骸毁了修真界百年清誉。

南陵姬素来任意妄为惯了,不介意,也不辩解。以色侍人者多半逃不过年老色衰的命运,南陵姬却没有,在那些裙下臣离开她之前,反倒是她厌倦了天下间的男女.情.爱。

索然无味,索然无味。

终于,她丢弃了一切,只身游历四方。有一天她路过了这座略微偏僻的小城,看到了城中招女夫子的启示,她无聊,便去应征,那一日她的小姑娘就穿着鹅黄色的长衫,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她。

“以后我便是你的夫子。”南陵姬眯起狭长的桃花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夫子,懂得什么意思吗?就是教导你日常功课的老师。”

小姑娘没有说话,怯弱而不敢多言。

小姑娘方才十六岁,家中后宅几经变故,母亲又是个软弱个性,再加上体弱多病,生下她后再无产出,多被夫家嫌弃,连累得她虽有嫡女身份,却无嫡女优遇,逐渐养成了懦弱胆小的性子。

南陵姬不嫌弃她的木讷,朝着她招手道:“过来。”

小姑娘攥紧了手帕,犹豫片刻,还是亦步亦趋向着她走过去。

“夫子。以后要叫我夫子。”她掐掐小姑娘的脸,夺了她手里的帕子,笑道,“这帕子不错,素净好看,就当是送给为师的见面礼吧。”

混男人堆混惯了,当真没皮没脸。

小姑娘害羞得涨红了脸。

那帕子从此就留在了她的身侧。

小女孩握着帕子,终于失声哭了出来。

宿宁止这才明白,原来南陵姬一切都想好了。在拜古城之所以送她这个盒子,就是为了这一天。

难怪她会说,她早知有一天要死在他们手里。

“我以为……我以为她对我一点情谊也没有……”她哽咽着说道。

那时她跟在南陵姬身边,学着寻常女儿家应该学的东西。只是嫌隙时刻,南陵姬时常与她讲起游历四国时的往事,害她听得心向神往。

可是那般辽阔的世界,与她来说只能坐井观天。

后来南陵姬在这一处小宅子待得腻了,寻了借口离开,告别那天小姑娘没有来送她,她知道小姑娘生了气,觉得好笑,并无其他杂念。

但是她走到拐角处,小姑娘还是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夫子,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好吗?”

南陵姬看着她,唇边含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不置可否。

小姑娘想要攥着她的衣袖,却被南陵姬轻轻拂开。

“双双,你该回去了。”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只是这样说道。

“我会死的。”小姑娘哭起来,“他们要把我嫁人,嫁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我害怕夫子,我害怕……”

南陵姬却安静地等着她,直到她哭声渐止。

“双双,你该回去了。”她又说了一遍。

那时的她对小姑娘当真是心狠得厉害,难为日后还她这么多。

“再见。”宿宁止帮着擦干了双双脸上的泪痕,抱了抱她,与她做最后的道别。

小女孩点点头,破涕为笑。那笑容肆意而明媚,再不像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王家小姐,更像是肆无忌惮的南陵桃花。

她继承了她的心智。

“再见。”小女孩挥挥手,与宿宁止告别。

这一别,再见无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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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每天都在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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