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0
夏满啊了一声:“不可以带妖怪吗?”
齐先生笑道:“还没有这个先例,你要是想带也行,需得去天机殿登记在册,为她烙下符印,否则日后进了书院或在天机殿行走,很容易被误杀。”
夏满追问:“也不能带人形傀儡吗?”
齐先生道:“傀儡书院里倒是不少,但是你要想带,也必须在先生们的监控下方可。”
夏满恭敬的低头弯腰行礼:“多谢先生教导。”
齐先生嗯了一声:“听闻千面树会用自己的人头果实酿一种酒,叫千年醉,不知是也不是?”
身边有人在偷笑。齐先生这一辈子没别的什么毛病,就是嗜酒如命。看见国子监里来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千面树妖,这是惦记上传说中的千年醉了。
夏满点头,满脸天真:“有听灼华说过,她还说那种酒普通人不能喝。”
齐先生微笑着看着夏满,夏满眨巴着眼睛看着齐先生,双方彼此沉默的对视了片刻,夏满怯怯的问道:“先生,我,我可以进去了吗?”
齐先生:“……进去吧进去吧!”
小姑娘弯腰行礼,高高兴兴的进去了。
齐先生没好气,看着夏满的背影吹胡子瞪眼睛,都说这丫头聪明,在他看来这小丫头,一点不上道。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丫头居然也不知道弄罐千年醉来孝敬师长。
夏满进了门就收了脸上的笑容,一边走心里一边想:死老头,居然想喝灼华脑袋酿的酒,做梦!
国子监里,每间院子的正房都设置了一个书案,考试时大门敞开,学子坐在书案后在此进行。巡考的先生们只要在中间的小道上来回检视,就能将路两旁学子的情况尽收眼底。
巳时正,远远传来宫里鼓楼钟响,考试正式开始。
钟声响起的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白木林,白司监收了手中符诀,天上一只只冻成冰块的火鼠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露出内里如红色水晶般的血肉和内脏来。白司监抬头远眺,眼前满目苍夷,大半匹山都被烧成了焦炭,原本高大的树木横七竖八的支在地上,很远的地方,火光和着浓烟,仍然在向着深山里推进。
一名司侍擦了擦额头的汗,恭敬向着白司监行了个礼:“大人,火势太大,单凭驻军扑救已是无力,怕是要向天裕关求援啊。”
白司监点了点头。
眼下山火太大,只有调集更多的人手前来,众人合力使用符阵灭火。
两人正说着话,天上传来嗖嗖的声音,在场众人抬头,皆是变了脸色。不知打哪儿冒出了更多的火鼠,正一只只从天空飞过,随着风拂过它们的身体,一只只火红的火鼠转眼间变成了一团团热烈燃烧的火球,投向了远处的森林。
方才还得以稍缓的火势越发的大了,火光冲天,烧得天空和大地仿佛都融化了一般,地上的石头和泥土变成了岩浆状的液体,一股股熔岩逐渐汇合变成巨大的洪流,顺着山势的走向缓缓向下,将它所经过的一切都席卷在内,成为了它的一部分,碾压一切。
大火带来的热力让所有人都面孔通红,口干舌燥。大家的脸被热气烤得都有些皲裂了,一说话就火辣辣的疼。
白司监原本就有些焦躁的心情看见眼前的情形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觉脚下大地在轻微的颤抖,白司监道了声不好,已是变了脸色,大声招呼在场的众人迅速离开地面。一时间众人祭出了各式飞行傀儡,纷纷躲避到了空中。
大地持续的颤抖加剧,树木倾倒,山石掉落,猛然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山脉剧烈的一震,无数古树粗细的藤蔓破土而出,挥舞着抽向天空,那藤蔓所到之处,无论是火鼠,山火,森林,还是地上的人,都瞬间化为飞灰。
整座山脉都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伸出无数的触手,在空中飞舞。
天上劫后余生的众人面色苍白的看着这如同噩梦般的情形,白司监哆嗦着嘴唇:“快,快向天裕关传消息!”
几乎与此同时,广宁城钦天监正殿中的九龙青铜雕塑,面向东方的龙首微微一沉,夜明珠落到了其下的蟾蜍背托杯中。守候在此的内侍大惊,慌忙跑出大殿去报告消息去了。
隐隐的地动感传来,一切都在细细的颤抖。夏满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一侧洗笔的青瓷碗,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频繁的震动着,那震动越来越剧烈,瓷碗底部磕在桌面上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泼洒出了不少的水渍。
不知道外面是谁恐惧的喊了一声:“地动了!”
齐先生的声音传来,和先前在大门处截然不同,此刻的齐先生威严而沉静:“肃静!在座各位继续应考,不得擅自离开,但凡擅自离开或惊慌失措扰乱人心者,取消考试资格。”
随着整个白木林活了过来,越发频繁的震动顺着地脉延伸向京城的方向。钦天监里陈司祭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给了天机殿,而此刻黄司殿带领着十数位常驻殿内的司监已匆匆赶往大殿中心的铜柱处。
黄司殿拿出怀里的符牌放入铜柱上的凹槽里,十数位司监同时上前,分别握住铜柱上的凸出部分,众人合力转动,只听见咔咔的轻响,铜柱被转过一定角度后,缓缓旋转向下,巨大的铜柱下沉了约莫三分之一后,嗡的一声闷响,整个天裕关微微一震,巨大的阵基亮了起来。
广宁城的方向,与天机殿位置对应的皇宫也发出了嗡的一声闷响,淡淡的白光从地底亮起,两座大城的白光由地底而起,逐渐向天空延伸,最后呈卵形将整座城市包裹在内。
这样的异象吸引了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工作出门观看,均都指着天空指指点点。知事的大人们面露恐惧,不知情的小孩子们高高兴兴的打打闹闹,看着天空那一层漂亮的白色光芒拍手叫好。
大业寺里,宇文墨拔下华二老爷身上最后一根金针,替他包扎了腕间的伤口,来到院子里抬头看天,美玉紧跟了出来,看着天空的异象不由得啊了一声:“那是什么?”
“是天机阵。”
回答他的是崇德大师,美玉回头,师父不知何时来到了后山的石牢,他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师父。”
崇德大师点了点头,神色严肃:“上一次激发天机阵,还是一百五十年前了。”
宇文墨点了点头。
崇德大师叹了口气:“两座大城虽有天机阵相护,城外却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阿弥陀佛。”
有了天机阵相护,天裕关同广宁城的地动逐渐停止。而白色的光芒外,地动却越发剧烈。
大地颤抖着龟裂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伤口,高山上巨大的石块轰隆隆滚向山下,一路上树木倒折房屋尽毁,无数村落转眼间被汹涌而来的土石洪流所淹没。
天空变了颜色。
太阳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天是一种暗沉的铅灰色。浓厚的乌云遮天蔽地,还有风,狂风呼啸,像是妖怪的怒吼,天地之威下万物皆为蝼蚁,毫无反抗的能力。
白木林里天色已漆黑如墨,狂风呼啸,飞沙走石。白司监勉力在飞行傀儡上稳住身形,用衣袖挡住眼睛,下方从土里钻出来的那些如同上古巨蛇般的藤蔓还在狂怒的飞舞着,粉碎了它所能粉碎的一切。
现如今他们也只能远远的看着,想法子撑过这一刻。就连下去救人都不行,之前有司侍飞得稍低,不幸被那飞舞的藤蔓扫到,就连人同飞行傀儡一起爆成了一团血雾。
剧烈的地动让西凉河平地里翻起了巨浪。泛着白沫的浊浪带着冰冷的气息,扑杀了原本河面上的一切,无数舟船转眼间被淹没卷入河底,船上的人连呼救都不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情形约莫持续了一刻钟方才渐渐停止。大地平静之后,天空却越发的阴沉,整个天像是垮塌了一般,沉沉的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夏满举起手指,凝神半晌,扭头对身边的灼华道:“你感觉到没有?地气的流向改变了。”
灼华严肃的点点头:“外面一定发生了大事。地气而今不止流向改变,整个都很紊乱。我能感觉到天地间一片混乱。”
灼华是妖,对地气流向和天地间灵气的改变更为敏感。
夏满有些担心:“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事。”
灼华安慰道:“先生在大业寺,只会比我们更安全。如今先生们既然还让你们在此应考,就是情形尚在掌握中。你安心就是。”
夏满点了点头,复又埋首在眼前的考卷中。
地动停止后一个时辰,空中的白色光芒渐渐散去,两座大城却城门紧闭,进入了戒严。
附近无数逃过一劫的流民此刻已经涌到了天裕关外,人人都想入城,却被紧闭的大门拒之门外。站在城墙上看下去,伤民遍地,有被人放在木推车上拉来的,有互相搀扶而来的,甚至还有断了腿,自行爬来的。外面大人小孩的哭喊声混在一处,嘈杂非常。
巡营司全副武装上了城墙,大声喝道:“下面的人听好,一刻钟后城门打开,女人,孩子,老人,重伤者可先行入城。其余人等需在外等候。若有闯城者。”巡营司拔出腰间长刀,发出铿锵一声响,斩钉截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