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
比来时还快的,隔壁富户家的奢华家具摆设被迅速搬迁一空,仆从遣散,仅余一侍贴身伺候。
慕容楼恼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跑来找邹衍兴师问罪。
邹衍施施然将前日晚餐端出,道:“公子若能将这些都吃了,邹某可以考虑你的提议。”
慕容楼尚显青涩的脸庞迅速掠过一抹心虚与慌乱,但仍梗着脖子,恼羞成怒地妄图强辩些什么。
邹衍脸色沉下来:“我们从不是敌人,不要试图把我变成你的敌人。”她逼近咬住下唇、攥紧拳头的少年,“脱去慕容家公子这层外衣,你不过是个无财无势、骄阳跋扈的被宠坏的少年。……这一点,请你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牢牢记住!”
越过脸色瞬间变白的慕容楼,邹衍眉宇间的忧色并没有稍减,大姐到如今仍是杳无音信,实在不得不让她往最坏的情况上去想……
两天后,邹衍满怀心事地从如意楼下工回家,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的雨滴渐收,天边乌压压的云层开始散去……她仰头看一眼愈见明朗的天空,心中企盼事情早日有所转机。
见妻主回来,心素快步从堂屋迎出来,难得地喜形于色。
“慢点!慢点!”邹衍被他唬了一跳,见这满地潮湿、水洼,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扶住自家男人,皱眉轻责,“怎么今日如此冒失,你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
“妻主,大……”刑心素没顾得上邹衍的责备,反是略显激动地拽住她的袖子,刚想说些什么……
“吱呀”一声,院门被人重重打开。
“邹姐!”年杉喘着气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待见到要找的人正站在院中,拧着眉神情不悦地瞪向她,反倒一时停住脚步,愣在当场。
眼见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心素咽下快到嘴边的话语,打着圆场道,“小杉来了?进来坐……”
邹衍也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了,虽说自从心素怀孕后,自己一直有些神经紧张,生怕出什么意外或者有谁一惊一乍得惊扰了自家夫郎,可小杉一直是个稳重的孩子,她如此着急,定是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想通此节,她脸色和缓,略有些歉意地连忙招呼年杉往里进。
年杉怕是到此时才想明白自己急如风火地跑来是为了什么,进屋后一言未发,却是先“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朝邹衍夫妻跪了下来。
“小杉!!”邹衍惊叫道,反射性避让一步,看了眼同样倍感惊讶的心素,视线移到年杉身上,急道,“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刑心素见年杉一身狼狈满脸焦灼,猜测她必有话要跟妻主说,吞下想要告诉邹衍的好消息,默默退了出去。
“不管有什么话,你先起来。”邹衍这时也镇定下来,微蹙眉道,“你该知道我不喜欢有人下跪。”
“邹……邹姐,求你……求你救救帮……小宝吧!”年杉带着哭腔的话语脱口出口,两行泪水终是忍不住地随之夺眶,“都怪我!是我……我不好!我错……”
“等等,到底怎么回事?”一听又是与雷小宝有关,邹衍立刻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但看到年杉哭得如此凄惨,还是耐着性子决定先把事情弄清楚。
原来上次年杉因为雷小宝为艳青醉酒来找过邹衍之后,将邹衍说过的话一句不漏地学给雷小宝听。
雷小宝先是怒发冲冠,捏紧拳头冲动地想要来找邹衍算账,却被年杉死死抱住,让她好好想清楚邹衍的话。
那女人恨恨地放开年杉,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两夜,出来后就发誓,她雷小宝绝对会为艳青做一件从来没有人替他做过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让曾经的烂泥“癞邹儿”有机会小瞧她“伏虎帮”老大!
蛇有蛇路,鼠有鼠洞。雷小宝虽然没有钱,却是剑走偏锋,从其他方面入手,她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让人四处打听,辗转得知艳青曾被一伙没有人性的山贼掳上山……后来才被她们经人手卖入交通四通八达的风来镇轩绮阁。
那伙山贼在离风来镇百里之外的山林啸聚,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山高皇帝远,再加上官府围剿不力,便也一直这么存续下来。
邹衍在如意楼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这伙贼人,甚至有过往客商因为财物被劫心疼不已、气愤难平地破口大骂时,有同行之人不停劝慰,还偷偷说了句:“许是官贼勾结。”便立刻警觉地双目四扫,闭口不再深谈。
其实,只要稍微认真思考一下,丘陵地带,本就没有多少险山峻岭,那伙山贼一不恃地利、二不占民心,凭什么官府屡次派兵围剿、因出征而加收的赋税是交了不少,可却从来未见成效?说这里头没有猫腻……相信的人才真是傻瓜!
不过有个更大的傻瓜,居然单枪匹马,凭着街头打架练出来的三脚猫功夫就要去给受尽她们折磨的心上人去报仇……甚至更讽刺的是,某位当事人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有个这么疯狂痴迷的追求者……
邹衍听着这个匪夷所思、天方夜谭的故事,觉得自己的头真的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
——这是痴情还是脑残?这是为爱牺牲还是自我满足?那位雷某人的大脑构造是如何的,到底怎样的思考回路才能促使她做出如此有勇无谋的蠢事?
“小宝打……打小就……仗义,更重……重感情,我……我明明知……道了,还……还那样……激她……,是是……我的错,全……全是我不……”年杉还在那断断续续地忏悔与懊恼,邹衍忍不住打断她:“那她现在人呢?”
“走了。她把家……家里剩下的……的钱和……和房契都留……留下,还……还让我……分给帮……帮里的姐妹……”年杉的眼泪再次泛滥。
邹衍面色凝重起来,看来雷小宝这次应该是认真的,她并不是傻到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行为与送死无异,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吗?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诸葛瑾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呀,甚至也许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为了一段单恋,或者说是暗恋,枉送了性命……这,可能吗?或者说,值得吗……
“她什么时候走的?”邹衍追问。
“我……我不知道……”年杉抹了一把眼泪,着急道,“这两天老爹……爹让我去山上挖……挖竹笋,我好几天……没没去她家了。今天去……去了才知……知道她把东……东西都放在桌上,人……人早不见了!问……问了邻居才……才知道,她三天前曾……托她转告……我,说让我把桌上……上的东西和姐妹们分……分一下,还让……让我别……记着她了……”
“那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年杉有些踌躇,眼光四飘,终是咬了下唇,续道,“我……想来,可不……不敢。后后来……碰上李……李保元,她说邹姐认识……很很厉害的……高手。我……邹姐,求你……求求你……”
看着苦苦哀求的年杉,邹衍很是头痛,说心里话,她真不太想管这档子事,而且也管不了……可是,人家是听了你的话受激过度才会萌生此念……人家寻死的对象是你结义姐姐的夫郎……人家一起长大的好友如今正跪在你面前恳求你的帮助,那位好友还是你相处日久、无法一口回绝的妹妹般的存在……
“我去吧。”有人从内室出来,微哑的声线,沉稳的语气,听起来甚是耳熟……
邹衍心情激荡,“唰”一声回头,幅度之大力道之猛,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有扭伤脖子之嫌。
“大姐!!!”
几步开外,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李然脸色略有憔悴的看着她暖暖地笑……
邹衍抢上去,走至近前上下打量这位生死未卜的结义大姐。
两颊微陷,亮眸如昔,人明显是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倒还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邹衍问。
李然任她打量,听到她的问话,眸心笑意愈浓:“三妹,似乎你每次都会这么问。”
邹衍失笑,刚想说些调侃之话回敬回去,却见年杉泪眼婆娑十分诧异地看着刚走出来的李然:“李姐……您,您是说……真的?”
“嗯,我去救她。”李然笑容敛起,朝年杉肯定地点了个头。
“大姐……”邹衍不怎么赞同地抗议。
李然认真地看她一眼,只轻声喊了句:“小衍。”……我已经决定了,你说服不了我。
邹衍似乎清楚地看到大姐眼中未竟的话语,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皱起眉头扁扁嘴,合上嘴巴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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