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趁着众多乘客上下列车时的混乱状态,邢笠恒快步走到月台的尽头,确定四周没有人看着他,他纵身一跃,跳下车头前端的轨道,再以敏捷的身手跳到反相方向的另一边轨道,一翻身又上了边缘一道沿着隧道墙壁,只容一名地铁工作人员步行的平台,迅速的往幽暗的隧道内走去。

停着的列车又启动准备离站,反方向轨道上则有另一列地铁要进站,邢笠恒像个蜘蛛人一般将身体贴向墙壁,让身后的地铁列车错身而过,轰轰然的声音回荡在地下道里,充斥着他的耳膜,他还得小心别让自己的身体被列车快速行驶引起的强力气流往后卷去,若稍不留神,他的后脑勺就很可能被擦身而过的车厢撞得稀巴之后,一切又恢复寂静,除了从月台的方向传来乘客快步行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回音。

站在与月台同高,但仅容一人立足的平台沿着墙壁走,大约五十公尺之后,邢笠恒伸手摸索着砖壁上的那块较松的砖块,他小心翼翼的把它从墙中抽出来,然后凭着记忆和感觉,按下B改装过的电子密码锁,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输入四个号码,墙门跳开来时,室内立刻映照出一道晕黄的光线。

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他第二次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发现已经有别人在里头,不过,这一次他心里有数,他迅速进入密室并且关上门,并顺势抬起左脚抽出小腿上的手枪,但这个举动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B?」邢笠恒轻唤了一声。「布兰登?」

以几具巨大的、充满埃及风味的折迭式舞台布景充当隔间,密室内分隔为起居室和卧房两部分。

布兰登闻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年届三十的他却有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像十七、八岁的中学生,他蓄着刺蜻般的短发,黑发白肤再加上一双淡褐色的眼睛,有着典型犹太人的相貌。

他走出卧室时,上半身湿淋淋的赤裸着,从右肩横到左胸前的腋下是一个闪亮的黑色皮制枪套,因为他的枪从不离身。他的身体练得很结实,数块腹肌泾渭分明的一路延伸至他腰下所穿的黑色长裤里。

「亨利?我以为你今晚才会到!」布兰登喊着邢笠恒的英文名字,一个箭步向前,热络的伸出大手和他相握。「噢,抱歉!我刚才正在浴室里。我这就去把衬衫穿上。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可以想办法弄来一部冷气机,反正接的是歌剧院的电源。这房间夏天就像一座烤炉,总是让我联想起希特勒是如何把我的祖先毁尸灭迹的。」

布兰登说得没错,这间密室唯一会有风的时候,是当地下铁列车经过时所卷起的气流,从墙上边缘的几处通风口窜进来。

布兰登走向一张破旧的红绒沙发,拿起白衬衫。

「B,好一阵子不见,难道你也跟我生疏了?大热天的,你还穿什么衬衫?我可是随便惯了!」邢笠恒说着话时已经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最后只剩下一条白色的长筒紧身内裤。

「再好的朋友也别忘了,我是英国人,永远有那份绅士的矜持。」布兰登微笑说着时已经把衬衫穿上,但是闷热的密室还是让他没有把全部的钮扣扣上。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我记得我大概还有六、七张面具。」邢笠恒走向一旁的一个旅行用冷藏箱,从里面拿出两瓶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的啤酒,递给布兰登一瓶之后,他将啤酒瓶的瓶盖转开,然后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天哪!连啤酒都是温的。」

布兰登把啤酒搁在茶几上,端详着现在戴在邢笠恒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好一会儿。

「我来是带了个特别的口信;不过,你要不要先把面具摘下来?你脸上这张已经戴多久了?」

「才几个小时。」邢笠恒云淡风清的说着。以他和布兰登的交情,他迟早会告诉他有关袁俪娸的事,但是目前他还不想多费唇舌解释为什么他在搭火车来布达佩斯的途中,临时又换了张人皮面具。

「你打算继续戴着吗?」布兰登也没有追究原因,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来,你帮我摘下来吧。」邢笠恒在一张没有椅背的高脚凳上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着啤酒,等着他动手。

「唉!」布兰登假装无奈的叹气。「怎么每次我们在一起时,你总是要我替你戴上或卸下面具?你知道的,熟能生巧,你越是熟练,更换的速度就越快……」

布兰登走向他搁在墙角的旅行袋,从里面取出一个不锈钢的小盒子,约莫是一个女用化妆盒的大小。他把盒子搁在身旁的茶几上,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整套类似外科医生的不锈钢器具、小刷子、棉花棒以及各色瓶瓶罐罐的药水。

布兰登取出一支像奶油刀的器具,然后用并不锋利的刃面开始轻刮着人皮面具和邢笠恒的脖子贴在一起的边缘,每当他挑起一小片人皮,就拿棉花棒沾些粉红色的药水,然后将沾了药水的棉花棒涂抹人皮面具和皮肤相贴的部分,很快的,那部分的面具就可以用手指轻轻撕下一小块。

「亨利,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浸泡人皮面具的药水不要调得太浓,否则面具会变得比较硬,戴的寿命也相对的会变短……」布兰登一边说着,一边聚精会神的做着这份工作。

这看似简单的「卸皮」工作,显然是一件相当耗时的差事,但是布兰登的速度比邢笠恒自己动手还快上好几倍,十分钟不到,面具已经卸了将近一半。

「B,你帮我带了什么口信?」邢笠恒终于打破沉默问道:「东方A和MI6的指示,一向不都是直接输入我头盖骨底下的电脑晶片里?你是带了谁的口信要给我?」

「你哥哥。」布兰登直截了当地道。他的这个回答对邢笠恒而言再如何的戏剧化,他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邢笠恒随即陷入沉默,隔了好半晌,他才清了下喉咙开口。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他嗫嚅着问,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担忧。

「你先别紧张,不算是太坏的消息。」布兰登把刚卸下来的一小片人皮面具丢进脚边的垃圾桶,似乎也正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说。「亨利,我知道你说过,你目前还不希望你父亲和哥哥主动跟你联络,而且想等有一天你自己决定要见他们了,才付诸行动……」

「B!」邢笠恒突然打岔道:「这两年来,你是我唯一的知己,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这样拐弯抹角的跟我说话了?我们哥儿俩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在这件事上,我只是个信差,没有任何个人评论,你听完后可别shootthemessenger(射杀信差)泄怒。」布兰登促狭的笑道。

邢笠恒握着拳头朝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说:「你说吧!」

布兰登吁了一口气,暂时停下卸面具的工作。

「你哥哥和他的新婚妻子还在度蜜月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三天前,他们所搭乘的豪华游轮『伊莉莎白女王二世』在加勒比海的一座小岛上出了点意外。有人在船长的舱房里留了一张字条,说船上已经被放置定时炸弹,并且勒索两千万美金。」布兰登注意着邢笠恒脸上的反应,但是他仍剩下一部分面具的脸上似乎毫无表情。

「是吗?我已经很久没有看报纸了。」

「这件事并没有上报。」布兰登接着道:「一来是应勒索者的要求,二来是船公司的决定,怕上了报会损伤这艘豪华游轮的声誉。你知道的,『伊莉莎白女王二世』是世界上最为知名的豪华游轮。」

邢笠恒点点头。

名为「伊莉莎白女王二世」(QueenElizabshII),简称为「QE2」的这艘巨型游轮,在一九六五年开工建造,摆下了船轴的「龙骨」,历时两年的工程,当年就造价高达两千九百万英磅,终于在一九六七年的九月二十日,由英国女皇伊莉莎白二世亲自命名并主持下水典礼。

四十年来,拥有一千零四十名船员和工作人员,可以载运最多一千八百九十二名乘客的「QE2」,航行过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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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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