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增兵南楚
第一百一十一章增兵南楚
萧世行封殷凌澜为征南王的事渐渐平息,也不晓得殷凌澜见了淳于皇太后是怎么个情形,竟就让淳于皇太后默认了。五万的增兵正在召集,而南楚那边更是紧张备战。听闻慕容修不顾病体亲自挂帅。慕容修是百战出身,雷厉风行,南楚一面倒的败局也开始渐渐有了起色。几场小仗打得风生水起,夺回了一两郡。只是如今南楚腹地错过了春耕,若是今年之内再不解决这一场战事,恐怕就算慕容修再厉害也难以逆天抗命。所以这一年便是最关键的一年,北汉南楚两国是合而一统,还是最终保持原来的局势,就在看这一年了。
殷凌澜封为征南王,择吉日率兵出征,定在了八月初一。朝中还有议论,但是声音渐小,一切总算慢慢平息下来。
露华宫中,卫云兮正在缝补一件衣裳。身后轻缓的脚步响起,一双手夺了她手中的活计。卫云兮一怔,看到来人起身拜下:“皇上。”
萧世行扶起她,看着手中的衣衫,不由笑了笑:“朕的衣服有尚衣局缝了便好了,朕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的拿去缝了?”
卫云兮一笑:“也只是几针线而已。皇上喜欢这件衣服,送来送去,又要耗费不少日子。”
萧世行心中一叹,不由搂住了她,低声道:“云兮,让你受委屈了。”
卫云兮看定他眼中的黯然,陡然无言。这些日子为了讨好淳于皇太后,萧世行不得不去了各宫看望众妃嫔。虽还未召人侍寝,但是帝王肯花了心思眷顾,已是令灰心的后宫中又开始活络起来。
这,也就是她这卫国夫人闲极无聊拿了他的衣衫来缝补的缘故。所以萧世行才会这般说她委屈了。
她心中轻叹,笑着抬头:“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皇上便是皇上,太后说的话也没有错。”
她话音刚落,下颌便被他轻轻抬起,一双深眸看定她的眸子,不容躲避。他俊颜带着隐忍的恼火,漆黑的眸中有她看不明白的黯然。
“皇上,是臣妾说错了么?”卫云兮疑惑问道。
萧世行缓缓放开她,半晌才轻轻失笑:“没什么。”
卫云兮看着他面上的失望,不由心中一涩,慢慢伏在他宽阔的肩头,许久才道:“对不起。”
她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自己的心已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再也不知踪迹了。
萧世行缓缓抚着她如云的鬓发,轻叹一声:“不要对不起。云兮,终有一天你的心会回到朕的身边。”
温柔的话令人心生动容。卫云兮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悲凉,佯装笑问:“若是回不来呢?皇上怎么办呢?”
“那朕就一直等下去。”萧世行看着她,深眸如海深邃,笑了笑,淡然人坚定地道:“总有一日,你会爱上朕。永永远远一辈子在一起,与朕看着这个大好河山。”
卫云兮看着他,笑了笑,不再言语。
……
八月初一,五万士兵开拔。在玄武门城楼上,礼官念起长长的祷文,底下戎装齐整,万人屏息凝神。初升的天光正破开清晨的薄雾,金光遍洒。正照在城楼正中央。萧世行一身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梳玉冕,眼中含着骄傲看着这整装待发的万人精兵。
卫云兮一身明红色五彩四凤服,头戴丹凤朝阳凤冠,一身盛装站在萧世行身边。高高凌冽的楼台上,她沉默地看着那千万人跟前一骑玄黑身影。
今日殷凌澜依然一身玄黑龙纹锦袍,不同的是锦袍上的龙纹用金丝绣成,在天光下金光闪闪,他头戴紫金冠,听着礼官的祭文,神色清冷,不知在想什么。
“礼成!接帅旗!”礼官长长的唱和声传来。
殷凌澜下马跪拜,慢慢步上城楼。长长的披风随着他的走动而随风张扬开来,卫云兮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慢慢低下眼。
萧世行接过礼官奉上的帅旗,郑重交给殷凌澜,卫云兮听到他轻声问了殷凌澜一句:“可会勉强?”
殷凌澜淡淡道:“皇上放心。”
他说着捧着帅旗步下城楼。卫云兮不明白萧世行的话,正要问却又觉得不合时宜。她低头看向城楼,只见殷凌澜忽地站定,手一扬抖开手中的帅旗,纵身一跃,跃过众人的头顶,他身形如鬼魅,脚下轻点上士兵的马鞍,人已如惊鸿飞掠上那十几仗高的旗杆。
底下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千万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凌空飞扑的黑影。卫云兮看得手猛的拽紧衣角,不由看向一旁巍然不动的萧世行。
萧世行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飞掠而去的身影,唇边溢出笑意。
卫云兮来不及细想,紧紧盯着那半空中如凌空而飞的殷凌澜。他在半空中已然势弱,只听得他清啸一声,长袖一扬,半空中的身影不知被什么一提,如鹰一般精准地攀附在旗杆上。
十丈的长长旗杆在风中随风而动,他向上一蹿,身影犹如舞蹈,瞬间人已到了旗杆顶上,巨大的帅旗陡然展开,已挂上了旗顶,随风飞扬。这还是北汉有史以来第一位亲自挂帅旗的主帅。这一手绝世武功已非常人所能及。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幡然醒悟,如雷的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玄武城门场上。北汉人敬重英雄勇士。身为主帅武功高绝,这一下子就收复了不少军心。
殷凌澜挂好帅旗,人已翩然滑落。他淡淡看上那城楼明黄色的身影,点头示意,可目光在掠过那一道明艳灿烂的倩影时,却猝然别开眼。
“北汉必胜!”萧世行缓缓举起拳头,大喝一声。
底下万千士兵也跟着高喊:“必胜!必胜!……”
如潮水汹涌的山呼海啸声随着那一轮红日跃然而出,卫云兮看着眼前延绵无尽广阔的天地,心绪复杂翻涌。大队人马在高昂的情绪中缓缓离开玄武门。
她久久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身影。此去征途漫漫,他这一次又是为了谁而战,为了谁而杀……
……
五万增兵奔赴战事吃紧的南楚,很快越过泗水,一路上殷凌澜行动迅捷,偶尔听闻他治军十分严苛,可因这份严苛,抢占了对战局十分重要的东西——时间。终于在慕容修发起反(fan)攻的前夕直抵南楚腹地随州城。
战争的无情齿轮一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萧世行在北汉京中运筹帷幄,日夜与大臣们商议战局。也许是被这年轻有雄心的帝王所感染,北汉朝堂渐渐摒弃了先前安逸的想法,全力出谋划策,纷纷献计献言为战局尽心尽力。
时间很快便滑过,转眼就要到了八月十五。因得后宫中皇后玉和的凤印被收回。中宫对这一次中秋节一点动静也无。卫云兮坐镇露华宫,因得她的位份不再妃嫔份例之中,也不会轻易出了这个头。如今满宫都只看着这露华宫,她如何能挑了宫中再次议论的源头?
有妃嫔有心要奉承她,便谏言道:“如今皇后娘娘闭宫不出,这宫中无人主事,卫国夫人贤良,何不去向皇上求了旨意,让宫中热闹热闹?”
卫云兮看向说这话的人,面生得很,但是一副温柔娇美的模样。她想起这妃嫔的名字,淡笑道:“单贵人的主意虽好,但是本宫不敢僭越了皇后娘娘过去。”
单贵人还要再劝,那边淳于卿已出列,笑道:“卫国夫人如何这般推辞?再推辞这今年的八月十五岂不是过得无趣?”
卫云兮一笑:“怎么会呢。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有了旨意。”
淳于卿还要再说,但是看着卫云兮笑意嫣然,却已是不愿再开口的意思,只能退了下去。卫云兮与众妃嫔闲聊了一阵子,这才命她们散去。众妃退下,独独淳于卿还徘徊不去。
卫云兮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笑,问道:“淳于小主难道还有事要禀报?
淳于卿见左右宫女都站得远,大着胆子上前,跪下道:“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卫云兮微微一笑,轻摇手中的香扇,淡淡笑道:“淳于小主有什么事就说吧。”
“那卫国夫人要恕了臣妾无罪才是。”淳于卿似下定了决心道:“不然臣妾还是不敢说。”
卫云兮闻言,手中的檀木雕花香扇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你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淳于卿这才道:“臣妾斗胆说一句,卫国夫人为何不趁机向皇上谏言,求了凤印掌管后宫?”
卫云兮一双明澈美眸盯着她的脸,笑得越发飘渺难以捉摸。淳于卿看着卫云兮的脸色,心中忽地觉得颤颤。听闻眼前这位卫国夫人可是曾经南楚的废后,曾经她也宠冠六宫,独掌凤印。南楚皇帝虽冷厉,但是独独对她可是千万珍爱,若不是最后她卫家谋反,恐怕现在也不会逃到了这北汉来,做了这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劳什子的卫国夫人。
她越想心中越觉得没底,勉强一笑:“卫国夫人恕罪,臣妾……臣妾只是一片忠心。”
她话还未说完,卫云兮已低了头,伸出手抬起淳于卿的下颌,看着她年轻貌美的一张脸,微微一笑:“本宫怎么会怪你呢,你一片为本宫的心思值得嘉奖。有如此为本宫着想的人,这宫中已不多见了。不是么?”
她微凉纤细的玉指划过淳于卿的脸,手指上金灿灿的镂空镶宝石护甲轻轻划过她细嫩的脸庞,惊起淳于卿心中一片寒气。
淳于卿正要说什么,卫云兮已一回头,柔声唤来秦公公,道:“传本宫的意旨,淳于小主其心可嘉,重重有赏。”
秦公公连忙退下,不一会拿上了一盘朱漆大红漆盘,上面皆是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淳于卿被卫云兮的举动弄得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她连忙摆手道:“娘娘圣明,臣妾并不是……”
卫云兮嫣然一笑,按住了她的手,曼声道:“淳于小主别推辞了,这点薄礼虽不值什么钱,但是却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至于你说的本宫会好好考量的。跪安吧。”
淳于卿心中忐忑,只能领了赏赐退了下去。出了露华宫,却见方才那单贵人还未离去,正与几位妃嫔在凉亭下闲话。她看了一眼淳于卿身后宫女拿着的赏赐,眼中掠过浓浓妒色,嗤笑一声:“诸位姐妹瞧见了没有,这才是善于见风使舵的本事呢。平日看着清高,可是事到临头,可是爬得比谁都快呢。”
诸位妃嫔看了,都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淳于卿怒道:“单贵人,你与我相比能好得过哪里去么?方才在殿中不是你巴巴去奉承了卫国夫人?!”
单贵人不慌不忙一笑,手中团扇摇了摇,这才道:“唉,我可是想着中秋无人主持大局那不是太无趣了么。这又有什么错呢。只是就不知淳于小主给卫国夫人说了什么话,让卫国夫人如此另眼相看了。”
她说着上前,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啧啧赞道:“这一件件都是绝无仅有的好东西呢。真让人羡慕。”
她说着眼中含了轻蔑笑着离开了。其余妃嫔也鄙夷地看了一眼淳于卿,含义不明地笑着走了。她们眼中可见的鄙夷令淳于卿气得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露华宫中。
秦公公看着淳于卿领了赏赐走了,这才上前问道:“娘娘赏了那淳于小主是有何用意么?”
卫云兮只是摇着手中的香扇,许久才慢慢道:“还能什么用意,她说了有趣的话,提醒了本宫,本宫自然要好好谢谢她。”
她美眸中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秦公公还要再问却是不敢。卫云兮觉得倦了,命女官为她解开鬓发,散了便去歇息了。
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卫云兮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在捏着她的鼻子,令她呼吸不得。她挣了开,一睁眼却对上一双晶灿漆黑的深眸。她不由一笑:“皇上来了。”
萧世行看着她脸色绯红,睡得汗湿了鬓边的发,便为她拂去湿漉漉的散发。他身上有外面阳光的爽朗干燥的气息,和着龙涎香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香气。
“是啊,来看看你。”他的眼中俱是温柔笑意。
卫云兮起身坐在妆台前,萧世行忽地接过女官手中的象牙玉梳,为她梳理一头快要及膝的乌黑长发。她的发很美很黑,如黑绸一般闪着盈盈的光泽,墨色流光,当真是美得令人觉得妖冶。女官们见帝妃恩爱,不由含笑识趣地退下准备午膳。
卫云兮透过铜镜看自己脸颊绯红,而身后的萧世行一身雪白长衫,为他多添了几丝出尘意味。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间,隐隐的亲昵令人心生依赖。
卫云兮不禁冲铜镜中的他微微一笑。萧世行为她挽了个松松的发髻,簪上一根白玉簪,这才笑道:“朕的心愿总算能达成了,亲自为你梳妆画眉。”
卫云兮心中动容,看着铜镜中他的俊颜,只是轻叹一声。
“朕还记得在南楚时,你我一同跌入山谷,你为朕梳头的感觉。那时朕便想,若有一日你能与朕结为夫妻,对镜梳头画眉,恩爱到老,这一辈子也不算枉过了。”萧世行慢慢道。
他那时不过是身处窘境的萧王,而她不过是在建王府中处处被打压的侧妃。看似毫无可能在一起的人,在命运的辗转下竟也走到了一起。如今想起来那往事犹如隔世发生过的事,令人唏嘘感叹。
萧世行看着铜镜中倾城的容颜,微微一笑:“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注定。注定你我要在一起。”
卫云兮闻言心中一涩,是这样的吗?兜兜转转,自己想要的偏偏无法得到,不想要的却又怎么也逃不开,如同这深宫……
她怔忪片刻,收回思绪,回头对萧世行道:“皇上相信臣妾吗?”
萧世行轻笑:“自然相信。”
卫云兮眼中掠过一抹坚定,慢慢地道:“既然皇上相信,那有一件事,臣妾要皇上答应。”
萧世行深眸一眯,问道:“是事关什么?”
卫云兮美眸幽幽,看定他,吐出两个字:“凤印!”
……
永寿宫中,淳于皇太后正在一如既往伺弄她心爱的茶花。过了一会,有宫女上前禀报道:“太后娘娘,卫国夫人求见。”
淳于皇太后手中一抖,把一枝正在盛开的白茶给齐枝剪了下来。白茶落地,洁白的花瓣沾了泥土令人心疼。淳于皇太后看着自己手中的利剪,淡淡道:“她怎么来了?是什么事么?”
宫女不敢隐瞒,低声道:“好像听说带来了皇上的圣旨。”
淳于皇太后犀利的眼中流露疑惑,一笑:“扶哀家去看看。”
到了殿中,卫云兮一身云紫色曳地宫装,身姿轻盈如柳,婷婷站在殿中恭谨立着。淳于皇太后由女官扶着坐上凤座,看着卫云兮站着,不由叱责一旁的女官:“你们是怎么伺候卫国夫人的?让她站着?也不拿一张椅子?传扬出去岂不是哀家这个永寿宫小气了!”
女官们纷纷为难。卫云兮一笑,上前施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别错怪了她们,是臣妾今日带了圣旨来,所以不敢轻易坐了。”
淳于皇太后精明的老眼看了卫云兮身后的内侍,一笑道:“好吧,到底皇帝有什么事不成?竟要请了圣旨来?”
卫云兮笑着上前,柔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请圣旨只是因为这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等太后娘娘答应了再说。若是太后娘娘为难,这圣旨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去。皇上说了,天底下只有母亲使唤儿子做事,从来不敢儿子使唤母亲做事。”
淳于皇太后一听这话,笑了笑:“皇上也太过谨慎了,身在天家,家亦是国,国亦是家。说罢到底什么事,让哀家老是猜哑谜岂不是为难了哀家这个老太婆?”
卫云兮郑重跪下,道:“皇上命臣妾来请太后娘娘主持后宫,接掌凤印。正所谓天不可一日无主,这后宫中臣妾们的才德都不如太后娘娘,所以只能不孝打扰了太后娘娘的静修,特请了太后娘娘掌管后宫。”
此话一出,殿中女官们纷纷诧异。淳于皇太后一双犀利的凤眸猛的眯紧,盯着面前恭谨跪地的卫云兮。卫云兮说完,深深伏地。她只觉得淳于皇太后那一犀利的眼神如刀一般在她背上刮过。
半晌,淳于皇太后忽地笑了起来:“哀家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掌管后宫这事啊。皇后不是还好好的,为何还要哀家这个老太婆,你回去告诉皇帝,哀家在永寿宫过得好好的,不想理这些俗事。”
卫云兮不慌不忙地起身道:“皇后娘娘在中宫中闭宫不出。臣妾才德浅薄,要不太后娘娘说这事怎么办呢?”
淳于皇太后眉心一皱:“皇后还在中宫躲着?”
卫云兮点头:“回太后的话,皇后娘娘至今不出宫。臣妾也不知怎么劝呢。总不能让皇上先去认错吧?皇上可是皇上呢。”
她最后一句很小声,淳于皇太后却听到了。她佯装恼怒,一拍桌案,冷笑道:“好个不识好歹的皇后!皇上只不过是叱责了她几句,她就甩了脸色,这样的皇后如何能当一国之母!”
卫云兮闻言上前一步恳切地道:“所以说,太后娘娘,您看着中秋就要到了,这后宫妃嫔巴巴地就等着热闹热闹呢,可是无人能主持后宫,母后……”
她唤了淳于皇太后一声,带着亲昵的撒娇:“母后,你就能者多劳吧。”这一句已是给了足足的台阶了,就等着淳于皇太后顺阶步下。
淳于皇太后凤眸中精光一闪,道:“好吧,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哀家就接下这差事了。唉,真是老了都不得清闲。”最后一句说完,她的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
卫云兮握了淳于皇太后的手,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道:“母后英明!”
淳于皇太后看着她的笑脸,这才舒心地笑了起来。卫云兮与皇太后说了好一会话,又被她留下来在永寿宫中用了午膳,这才回到了露华宫中。
此时天已近傍晚,落日的余晖洒遍宫中笔直的道上,白日未褪尽的热气滚滚而来,秦七扶着卫云兮走在了树荫之下。
秦七看了看宫人俱在身后跟着,这才低声问道:“娘娘,为何要把凤印给了太后呢?要知道,这东西给了出去要收回来就麻烦了。”
卫云兮一笑,看着那西边将坠未坠的夕阳,所答非问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每日红日初升,一直到了艳阳高照,又到了日落西山,秦公公,你说若这是人的一生,灿烂过了,会当真甘于平淡么。”
秦七心头一跳,想了想,这才道:“大约是不甘心的吧。”
卫云兮唇边溢出淡笑:“是啊,大约是不甘心的。所以如太后这样执掌北汉宫廷几十年的女人,秦公公认为永寿宫真的是她养老的最好地方吗?”
秦七不由抬头,失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卫云兮眯着眼看着那一轮红日,淡淡道:“她想要权力,本宫便给她权力。一个显露在明处的敌人总比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更容易对付。”
“可是若是万一娘娘给的反过来,被太后拿来针对了娘娘,就不妙了!”秦公公道。
卫云兮缓缓一笑:“不会,在她眼中本宫只是无权无势的一个废国公主,被废皇后,又怎么能够她一根指头呢?”
“将来的事,千变万化。但是输的那一个人绝对不是本宫。最后站在那高处的永远不会是日薄西山的淳于皇太后!”
皇上的旨意到了永寿宫把凤印交给了淳于皇太后,而在中宫在皇上圣旨而下伴随而来的是皇太后的一则隐含严厉叱责的意旨,圣旨中只是说了凤印由皇太后代为执掌。而意旨却是细数了皇后失德之处,令她在中宫中反省思过,无事不必出了宫。
皇后玉和一听,只气得几乎要昏阙。皇太后才刚拿到了凤印就迫不及待地对她下了大大的下马威。要知道只要她这个“皇后”一直失德,皇太后就可以一直执掌凤印,掌管六宫。
……
前边战事开始有了起色,随着八月十五的到来,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挂上了各色精致的宫灯。这是萧世行开朝以来第一个节日,自然要隆重。淳于皇太后为了彰显她初掌后宫的成效,也命宫人精心布置,每一个宫中都挂上了不一样的灯笼。御花园中还挂上了带有谜语的灯笼,仿了民间逛街游灯的盛会,在宫宴过后可以让朝臣们与女眷们结伴游览御花园,在赏灯的时候外臣内眷可以猜谜作乐,还有各色逗乐的小把戏可供玩乐,十分有意思。
消息一出,后宫中妃嫔都十分期待。
中秋那一日很快到来。永泰殿中歌舞声声,卫云兮坐在萧世行身边,淳于皇太后坐在左上席,一身暗红凤服,喜庆的颜色一扫几月前北汉少帝刚崩的憔悴。卫云兮抬眼看去,只觉得淳于皇太后如霜后老枝,风雨霜打都不能让她有半分颓色。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连儿子丧命敌手她都不会弯下强硬的脊背。
卫云兮心中一叹,再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舒太贵妃没有位列她身旁的席中。她心中微微一笑,这一步棋她走对了。
她想着上前奉了酒恭谨地敬了淳于皇太后。淳于皇太后眼中掠过满意,抬手示意她起身:“卫国夫人今日果然是艳压群芳,难怪皇帝这么宠爱。”
卫云兮低下头,娇羞一笑:“母后谬赞了。”
萧世行亦是奉了金樽上前跪下贺道:“儿臣祝母后福寿安康,永远年轻。”
淳于皇太后看着眼前一对璧人,脸上笑着,眼底却掠过深深的黯然,她低下眼,笑意不改,慢慢道:“皇帝果然有心了。”
三人饮尽杯中酒水,旁人只见天家一团喝了,却不知这局中人各怀心思,不为人知的心思。
宫宴中歌舞声声,舞姬身姿翩翩,还有西域的舞娘献舞,一个个穿着露脐短衣,魅惑非常,座中年轻一点的朝臣都看得目不专睛。卫云兮只觉得气闷,她走出永泰殿,这才觉得脸上的火热稍稍褪去。
殿外,朗朗夜空中一轮硕大的圆月高挂,月色清辉遍洒,重重宫阙伏在月色下,连绵不绝。点点灯火在黑暗中闪烁,一片祥和宁静。殿里殿外,两重世界。卫云兮站在殿外的玉阑干边静静遥想。
明月照耀千里,不知那个人在千里之外是否也这般望月凝思,又或者他身边早就有了红袖可以添香。
这样也好,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给她最好的一切,不是吗?卫云兮想到此处,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痛化成了丝丝缕缕的酸涩,弥散开来,缠绕不去。
秦公公看着低头静思的卫云兮,心中微微一叹,拿了薄锦披风上前道:“娘娘,回殿中吧,小心夜凉。”
卫云兮点了点头,正要回身,忽地远远走来一小队人,有人急劝着什么,夜风微拂,只听得有人在急切地说道:“娘娘……娘娘……”
卫云兮不由顿住脚步,看着那一队人匆匆而来。终于他们走到近前。卫云兮也终于看到了走在前头的那一人,不禁失声道:“皇后?!”
皇后玉和疾步而来,面上怒气深深,她许是没想到在这永泰殿外能碰见卫云兮,脸上掠过诧异之色,可是片刻之后,诧异换成了阴森的怒气。她几步走上前来,冷冷盯着卫云兮,一语不发。
卫云兮亦是淡淡地看着她,有风吹来,撩起两人长长的衣袖,卫云兮今日穿着一身大红十二幅凤服,头梳望月髻,因得中秋盛宴,按品大妆,头上簪了八支凤簪,脸上染了精致的凤尾妆,面容绝美中透出冷艳,令人望而生畏。这样的卫云兮是陌生的,令人害怕的。南楚所见的卫云兮,清冷绝美,但是美得如天上仙子,不染世俗一点尘埃的样子。可是如今仙子降落凡间,成了浴血归来的凤凰。
她,比当初更美。美得令人折服胆寒。
“皇后娘娘怎么出得中宫来了?”卫云兮开口问道。
皇后玉和身后的女官们吓得脸如土色,因有淳于皇太后的意旨,所以这几日皇后都在中宫中不得任意出宫,可是今日一听说中秋宴席上只有卫国夫人陪伴圣驾左右,她就不顾一切地怒而出宫。
皇后玉和冷冷笑了笑,紧紧盯着卫云兮的脸,似笑非笑地问:“坐在本宫的位置上,卫国夫人很得意吧?”
卫云兮一笑,笑意飘渺:“皇后忘记了吗?帝后同尊,这并不是臣妾的位置。”
皇后玉和哈哈一笑,眼中寒光森冷,她一字一顿地道:“卫云兮,你这个残花败柳之身还敢媚惑皇上!终有一天你也会像滚出南楚一样滚出北汉!到时候你就不会那么幸运会有皇上这般人物可以再收了你!”
卫云兮美眸中一沉,她淡淡道:“多谢皇后娘娘提醒。北汉很好,皇上也很好,臣妾还不想走。所以大约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臣妾恐怕会在北汉过完下半辈子。”
皇后玉和脸色一青,伸出手狠狠朝着这一张她做梦都要撕碎的美颜挥下。一旁的秦七不由惊叫一声:“娘娘小心!”
那一只长长指甲上涂了鲜红蔻丹的手眼看就要落在卫云兮的脸上,却在半空中被一只冰冷而纤细的手稳稳抓住。
卫云兮冷冷捉住皇后玉和的手,任由她怎么使劲挣扎都不放开,她冷笑:“皇后一开始的隐忍怎么都通通不见了呢?臣妾以为皇后远嫁北汉会学得更乖一点,没想到最后还是按耐不住了吗?”
皇后玉和被她讥讽的话气得浑身簌簌发抖,她想要挣开手,却发现卫云兮的力气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卫云兮,你这个妖女!你说过你我都是南楚人,你我相斗又有什么好处?你两面三刀,你不得好死!”她叫道。
卫云兮冷冷一把推开她的手,推得皇后玉和踉跄倒退一步,这才冷笑道:“这话是臣妾说的没错,但是臣妾可没说过被人欺到眼前还不还手。皇后可千万别会错了意!”
她看着身后的歌舞升平的宫殿,转头对皇后玉和身后一干女官冷冷道:“本宫要进殿中去了,你们自己思量放皇后出宫是什么后果,让本宫看见没什么关系,万一被皇上与太后娘娘看见,就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她说罢由秦公公扶着走入了殿中。身后传来皇后玉和渐渐被拖远的恶毒咒骂声。她深吸一口气,面缓缓走了进了那灯火辉煌的所在……
……
金秋送爽,也送来了前线的战报。随州大捷!
南楚溃退百里。慕容修损失一千兵马,伤三千余人。北汉初战告捷,士气大振。消息传到了北汉京中,人人欢欣鼓舞,眼看着再打几仗就能功克南楚京都,一统南北。先前反对过殷凌澜挂帅出征的朝臣们也纷纷改了口,连声称颂皇上英明神武
只是萧世行收到这战报的时候并不如众人意料中那般欢喜,卫云兮看到他看到战报下面一纸密信,长长剑眉拧成了川字。他眉宇间的忧色令一旁伺候茶水的卫云兮心生不安。终于在趁无人之时,她打开了那一封密信。密信上密密麻麻写着一篇长长的话,卫云兮看着心中凉了半截,手中的信纸颓然落地。
“你也看了?”身后传来萧世行平静的声音。
卫云兮手微微颤抖,回头惶惶看着萧世行,终是缓缓跪下,眼中的泪滴落地上:“臣妾……错了。”
萧世行弯腰捡起那密信,缓缓撕碎,片片碎纸如白蝶落了满地,仿佛是片片的招魂白幡……
他慨然一叹:“你没有错,是朕错了。朕没想到他这么不计后果。”
随州攻陷。战报上是写楚兵溃败,死一千,伤三千余人,仿佛只是寻常一场普通战役。可是谁也不会去想到殷凌澜如何去攻陷这个百年重镇都城。慕容修在那边屯兵过万,四周郡县守卫森严,北汉铁骑围困随州几月无处可插足无法前进一步。就是这样一个固若金汤的重镇,一夜之间,翻天地覆,只不过殷凌澜做了一件事。
他甫到随州城下,指挥三万兵马不厉兵秣马,日日夜夜只做一件事。他命人挖坝蓄了随州城边的溯河,秋季南楚雨多,到了秋汛时节,溯河河水大涨,那滔滔翻滚的河水被三万兵马投石筑坝生生截断。终于在又一场倾盆大雨之后,他命人炸开堤坝,蓄了十几日的滚滚河水冲向随州。再坚固的城门也抵不住巨石泥沙的冲击。
那一夜,倾盆大雨。
那一夜,随州城生生成了人间地狱,滚滚河水带走数千条无辜性命,白骨沉河,一路浩浩东去。
那一夜,随州城陷。……
御书房中死寂无声。卫云兮跪在光滑水鉴的金水砖上,身上微微颤抖,眼前碎纸片片,苍白得刺眼。她捂住双眼,眼泪簌簌滚落。
她竟不知殷凌澜领兵打仗竟是这般不计后果,她不知他冷心冷性到了这样的地步。她竟然可以骄傲地告诉萧世行,给殷凌澜更大的权力,他会还给他一片安定的河山。他造的杀孽,她也难逃其责。他若要永沉地狱,她也无法为他消去半分罪孽。颤抖的肩头按上了一双温热的手,可是却按不住她心底无穷无尽的惶恐。
萧世行看着她,声音沉缓:“别太责备他,他也是为了……南北一统。再对峙下去,损失会更惨重,南楚因为春耕不及时,各地已经出现了饥荒。若是一统了,朕就可以收拾河山……”
卫云兮猛的抬起头,明澈的眼底早就模糊一片,她哀哀地看着他,缓缓摇头:“皇上不明白,他不应该如此的。他这样会被天下人唾骂,他……”
她忽地说不下去。他,早就是被天下人唾骂的殷凌澜。骂名,他早就不在乎了。
她定定看着地上如血的夕阳,痛苦地闭上眼。萧世行蹲下身坐在她的身边,缓缓搂住她,亦是无言。
“殷凌澜,朕也看不明白他了。”一声叹息,彻底湮灭了是是非非,功过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