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

二人尴尬的对峙，被一通电话打断。

景初飞快的接起电话，也不管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连声应了“好”，挂断电话后看也不看舒忘一眼，急促地说道：“舒师兄，我还有个试镜，先走了。”

随意套了身衣服，急色匆匆的逃出了舒忘的公寓。

抵达了约好的试镜地点，会场稀稀拉拉压根没多少人，景初恍然回过神来，自己干嘛要跑？

他自己行的端做得正，这一跑，岂不是坐实了舒忘口中的罪名，譬如闹着他要媳妇儿这种……

算了，跑都跑了，也就不想这么多了。

由于之前只记得跑了再说，对电话里的消息并未太过注意，这会儿仔细看着布置好的会场，拉在上面的横幅写着“电影《江湖无人》试镜会”，景初这才搞清楚自己试镜的电影名字。

会场等待试镜的人并不多，景初来的比较晚，排在了39号。呆在休息区打量了一下来试镜的演员，清一色的生面孔，不少人脸上尚存稚气，心里多了几分把握。

大半天时间过去，排在前面的三十多号人全都一脸兴奋的进去，耷拉着一张沮丧的脸出来。

外面等候试镜的人看着一个个人失落的走出来，心里头越发忐忑了，到底是什么样的试镜，进去了这么多人还没一个满意的？

里面负责试镜的导演和编剧也失望，精挑细选从几大影视高校挑了这么多好苗子出来，结果没一个能有几分真功夫的。

之所以大张旗鼓的挖掘新人，剧组资金不足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主要还是沈烨不希望有人对自己的作品指手画脚，看了一眼身旁的楚洵，脸上浮现着一丝倦意。

看来需要加快进度了。

当苏哲出现在试镜室里的时候，闲庭信步而来，举手投足全是戏，众人看得眼前一亮，沈烨亦是连连点头，虽然表演欠缺了一点点灵气，但是比起其他前来试镜的人，已经不知道优秀多少倍了。

众人眼见着沈烨就要拍案定板，心想着苏哲也确实不错，楚洵却是拦住了他，“全部看完再决定。”

接下来连续好几个人的表演又是令人大失所望，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很难有人再超越苏哲的时候，景初的出现，让众人眼神再度亮了起来。

少年精致的容颜偏柔美，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唇红齿白，与剧本里的女神医形象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是的，女神医！

在景初短暂的自我介绍之后，沈烨难得起了一两分兴趣，这就是阿洵心中的红袖女神？前不久反串出演了刘导戏中的明玉公主吗？

因为楚洵对他的关注，他留意过《帝王业》的消息，剧照和片花他都看过，内行人看门道，便是短短的片花也能看出很多东西来，诸如演技。少年的表现着实看不出是一位男演员，甚至他都想不出当前圈中还有哪位年轻貌美的女演员能有如此演技，至于前辈们，怕是也不多……

视线在他身上稍作停留，沈烨颇有兴致，认真的问了一句：“你是来试镜哪个角色的？哪个片段？”

景初礼貌的微微颔首：“沈导好，我是来试镜萧尘的，抽到的是第七段。”

听到景初说自己来试镜的角色是萧尘时，楚洵惊愕了，木讷的转头看着沈烨，一个眼神，沈烨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烨愣了愣，少年不是来试镜司红袖的吗？然而不等他提出疑问，试镜已经开始了，沈烨蹙眉，还是先看完再说。

众人也费解，按照名单上来说，景初试镜的角色应当是司红袖，临时变成萧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当看见沈烨都没说什么，也就没提出这个疑惑来，认真看着少年的表演来。

萧尘的第七段戏，是一场情绪变化较大的戏份，对于演员的情绪掌控力要求非常之高，若是稍有不足，就容易出现差错。何况，这是电影，对演技的要求只会更高。

在之前试镜萧尘的演员中，也有三两个人抽中过这一场戏份，表演皆是难以达到要求，无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无论众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看待这场试镜，景初的表演丝毫未受到影响。

台中，少年的气质在一瞬间变得妖异、邪魅，唇角勾着一丝讽刺的笑意，目光深邃而坚定，微微低下头，神色不屑的看着面前。少年的衣着偏宽松，寻常服装搭在身上，将少年挺得笔直的脊背勾勒了出来，低头却不肯弯腰，将萧尘这一刻不屑而坚定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按照剧本，那儿应该坐着司红袖，被萧尘掳来替紫瑶看病的，司红袖一开始不愿意破坏师门规矩坚决不肯屈服，甚至保持着一颗忧民之心，劝他不要再做错事。

是以，景初才愿为了心爱之人微微低头，却不屑于弯腰。

直到司红袖看见病人竟然是紫瑶小姐，这才出手诊治。

“紫瑶小姐病入膏肓，药石罔顾，萧大教主，你可以准备后事了。”这是司红袖无奈的台词，也是这句话才叫萧尘神色大变。

仅凭勾勒的画面与节奏，少年的面容在一瞬之间，微微松动，从细微的变化到惶恐不安、悲伤的神色，而后紧咬着牙关，神色最终归于平静：“你这庸医！我不信——”抬手一掌挥去。

话音一落，沈烨惊讶的看向景初，微微蹙着的眉心舒展开来，随着少年的目光低头，空旷的台中央，那儿明明什么也没有，偏偏在少年的演绎下，让人不住的想要看过去。

台中央，少年眉心一瞬间舒展开来，微微弯下腰，唇边的笑容宛如三月花开，绚烂夺目。

“阿瑶，你醒了？”

“阿瑶，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阿瑶，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看塞北的长烟落日，你说好不好？”

少年明明眼底眉梢溢满了温柔浅笑，唇角微微弯起，语气温柔无比，偏生，隐在眸光伸出的担忧、悲伤、害怕的情绪，叫人看得痛心。

“我的表演结束了。”

直到景初说完这句话，沈烨缓过神来，笑着点头，道：“你的表演很出色。”略作停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你为什么会弃司红袖而选择试镜萧尘这个角色呢？”

沈烨的意思，显然在说我们通知你试镜的角色是司红袖，并不是萧尘，你为什么会临时改变主意。

景初愣了一下，心生困惑，努力回想着之前的电话，可以确认的是，电话只是通知他今天过来面试，并没有确定说哪个角色，他还以为是自由选择的。在借阅了前面一位试镜者的剧本粗粗浏览过后，他才决定选萧尘的。

难道是他遗漏了什么吗？

敛下思绪，景初礼貌的笑道：“萧尘这个角色也很出彩。”

沈烨对他表演的萧尘非常满意，考虑到楚洵的意思，他还是希望景初能试一下司红袖这个角色，或许，这位少年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

“那你能不能再演一次司红袖的戏份呢，就刚刚那场戏份。”

虽不明白为何这么做，景初还是应了下来。

随着少年的应声，众人神色微微变了一下。由于景初这阵子曝光率颇高，众人对这位新人并不陌生，对于明玉公主和狐言君的表演，也略有耳闻。

后来更是因为楚洵一意孤行要请景初来饰演司红袖时，众人拗不过，私底下对景初的演技并没有把握，直到在看过狐言君的表演之后，这才算真正认可。

这一幕戏的重心是萧尘，司红袖在这儿并不出彩。

台中央，在“开始”的一瞬间，少年半蹲下身，屈身浮空而坐，仪态端庄而淑雅，面容镇定无比，丝毫没有被掳的惊慌，头微微仰起，眸光坚定：“萧大教主，师门规矩不可坏，恕我无能为力。”

他略作停顿，眸光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神色悲悯：“萧大教主既然如此有情有义，那为何对魔教中人为非作歹的行径坐视不管，任由魔教中人祸害武林？”

似乎感受对面人毫无所动，甚至隐隐不屑，他扬唇笑了笑：“若是萧大教主非逼红袖出手相救也不是不可，只要萧大教主承诺会好好约束教中之人，还江湖十年太平，红袖愿意破一次例。”

少年蓦然敛下眉眼，唇边始终保持着一抹微笑，等了片刻。又见到少年缓缓起身，踱着细碎的步伐走了十来步才停下，他弯下腰，目光乍然惊变，震惊的压低了声音：“紫瑶小姐？”

神色瞬间爬满了担忧，抬手撩了撩并不存在的纱帘，再次屈身浮空而坐，伸出右手搭在面前不远处，纤长的手指蓦然间颤了一下，少年精致的容颜浮现出一丝忧伤，无奈的低下了头，沉下声来：“紫瑶小姐病入膏肓，药石罔顾，萧大教主，恕我无能为力……你可以准备后事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少年浑身颤了一下，直直往后倒去，最后磕在床沿上，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吃力的抬起手指了指“你——”，在一瞬间，随着低沉的声音阖上了眉眼。

剧本里，萧尘在听到司红袖的话之后，怒不可遏的一掌挥了过去，无人配戏，景初独自以其精湛无比的表演，将司红袖整场戏份表演的活灵活现。

无论是一开始的悲悯，到看见紫瑶的震惊，再到撩开帘帐坐在床边的动作，到把脉时指尖的颤抖，每一个细节之处的表演，都完美无瑕。

同一场戏份，无论是萧尘还是司红袖，景初的表现都无可挑剔，尤其在景初表演完司红袖之后，楚洵脸上的狂喜完全不带掩饰，眸光熠熠发亮。

这一次，沈烨没有拦住楚洵，所以楚洵顺利的大声喊了出来：“红袖女神！”

听到这四个字，景初震惊了一下，循声望去，看着坐在编剧席位的少年，清俊的面容渐渐和记忆之中的面容重叠，原来那个路痴少年还真是编剧啊？

景初微笑点头示意，楚洵立即笑成了一朵花：“红袖女神，你还记得我对吗？”

“阿洵！”

沈烨飞过去一个眼神，感受到沈烨的目光，楚洵立刻闭了嘴。

这还在试镜呢，这什么样子，叫人看见了搞不好就以为剧组选角有内幕。其他人心知楚洵的性子，不好出来说什么，保持着沉默，却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走完试镜，景初转身退出了试镜室。

少年留给众人的身影，颀长而高傲，沈烨意味深长的看着景初离去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他感觉景初的表演太过于匠气了，比起之前试镜萧尘的苏哲来说，匠气更甚。只是，他这种匠气经过打磨，形成了自己的演绎风格，所以隐隐透露着一种灵气，就像一块已经精心雕琢过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