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顾夕歌饶有兴致注视了陆重光一刻。这人面色发白灵气衰竭,显然伤势颇重,怕是连一个凝冰术都用不出来。都到了此种地步,这人还能跟他装模作样,简直了不起。
陆重光丝毫不在意顾夕歌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极坦荡地向旁边挪了挪道:“此地简陋,顾道友不妨将就一下。”
何止简陋,这地方分明就是一个山洞。洞中竟只有一张床,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床上铺的那张白虎皮倒是颇为气派,皮毛光滑蓬松柔软,一看就非凡物。
更加珍贵的,还有陆重光用来照明的那枚夜明珠。那珠子足有碗口大,恍如一小轮明月,映得洞内光明皎洁满地生辉。即便这东西放在九峦界里,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小玩意。看来那猞猁精,将陆重光照顾得很好。
夜明珠的温柔光芒照在陆重光俊美眉目上,映得他越发仙风道骨恍然出尘。五年过去了,陆重光倒是和他记忆中那位明光仙君越来越像了。
顾夕歌固然在观察陆重光,陆重光也坦坦荡荡将这半大少年瞧了个一清二楚。早在顾夕歌幼时,他就觉得这孩子眉目精致漂亮得好似精怪,长大了定是个倾城人物。现在一瞧,更是绝顶殊色,就连混元派百余位的师姐师妹们也没一个能比得上。
如果叫那小剑修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怕是会直接一剑刺过来吧?陆重光心中想着不大恭敬的念头,问出的话却十分正经:“顾道友要对付那位玉阳妖王,想必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顾夕歌却以问作答:“你那位大师兄,最近又找你麻烦了?”
他们二人目光一触既分,一切尽在不言中。若是此种情景叫瑟狸看到了,她一定觉得人类修士真是花样多心眼也多,就连问个话也要绕上三弯,简直麻烦。
陆重光那位大师兄又何止是给他找了一点麻烦,何悬明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
一个月前陆重光刚刚练气大圆满,就被亲传师父易弦直接轰出了混元派清羽峰。那便宜师父要他靠脉路筑基,却不准他动用宗内一丝灵气,让他去外面寻找机缘。
如此一来,倒像是陆重光触怒了易弦被赶出山门。于是他那位大师兄又动了心思,竟不声不响从云唐城请来了三位筑基高手,要让陆重光一辈子都回不了清羽峰。
那三个筑基修士围攻一个练气大圆满的修士,本来就觉得雇主小题大做瞧不起人,大意之下便让陆重光逃出一条生路进了信渊山。
这十万里信渊山中不仅妖兽多得很,更是天下妖修的大本营,就连守山门的也是个化神妖王。固然这三千年来信渊山衰败了许多,但也不是他们三个筑基修士逞威风的地方。
进了信渊山内十里的人类修士,除却练虚大能,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陆重光慌不择路,硬生生被他们逼进了山门里。
那三个修士已然十分满足。在他们想来,这小子一定刚进山门就被守门妖王吃了,连尸骨都不会留下半点。可怜这三位井底之蛙,又哪知道有种人天命加身运气极佳,就连逃命也碰上守门妖王被吓破了胆的好时候。
那守门妖王见信渊山中又来了个人类修士,颇为踌躇不决。如果只是个筑基修士倒也罢了,这人竟又是个练气大圆满的修士。他神识刚一探到那人身上,就觉得一股无形寒气将那丝神识吞了个一干二净,还颇不餍足地顺着他的气息向回折返,似要将他也一口吞下。
错不了,又是个练虚修士。他倒不知道这信渊山中又哪位妖王值得那些大能们如此惦念,竟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来,简直吓死妖。守门妖王越发打定主意,整整一年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避过这一劫,才算功德圆满。
这其中曲折巧合之处,守门妖王不明白,陆重光不知道,顾夕歌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正是有这一番巧合,他们俩人才能完完好好坐在这小猞猁的洞府中,攀交情。
顾夕歌既能惹上玉阳妖王还能全身而退,想来身上定有了不起的法宝,陆重光心中念头转得飞快。
这五年间,陆重光早就将纪钧这位练虚真君的生平打听得清楚明白,更将冲霄剑宗洞虚一脉了解得无比透彻。
想来那位纪真君绝不像自己的便宜师父一样对徒弟全然放养,若当真对上那化神妖王,就算他们俩杀不掉那狐狸,也定能逃命。他之所以问都不问就答应顾夕歌的请求,固然因为他之前欠顾夕歌人情,更因为他早就料到此中缘由。
“一报还一报,此事我定当尽力。”陆重光答应得爽快。
“恩大于报,我倒是欠了你东西。”顾夕歌淡淡道,“事情了结之后,我帮你杀了那些找你麻烦的人,你先养伤。”
随后顾夕歌又将一个白玉瓶抛给陆重光,他稳稳接住了。陆重光眼尖,却瞧见那少年剑修左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痕,似一条毒蛇蜿蜒而上。
“碎骨抽魂咒?”陆重光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一把抓住顾夕歌手腕,将衣袖挽了上去。这下他算明白,为何顾夕歌一定要杀那玉阳妖王了。
那少年剑修左手颤了颤,似是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陆重光却管不得许多,他对着那道青痕啧啧称奇道:“我只在典籍中见过记载,还没亲眼见过实例……”
果然同上辈子一样冷血混账。顾夕歌挣开了陆重光的手,凉凉道:“能让陆贤弟开开眼界,我十分欣慰。”
随后陆重光的举动却让顾夕歌大吃一惊。他摸出一把匕首,向着自己右手腕毅然决然割了下去,殷红的血极快地蔓延成线,滴落到地上。
他又将手腕凑到顾夕歌面前,平静道:“我命格奇特,阳气极重,所以父皇给我起名为重光。至阳之血,可让那咒术延迟几日再发作。”
顾夕歌只踌躇了一刻,就将唇凑到了那道伤口上。他微凉嘴唇触碰到陆重光的肌肤,竟有几分旖旎缱绻的意味,惊得陆重光心中猛然一震。
那少年抬起头后,染了血的嘴唇越发殷红,艳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想什么呢,他还是个孩子。陆重光望着那半大少年头系上的银色发带,硬生生将所有绮念掐灭。
顾夕歌在那道伤口上撒了一层药粉,不一刻那伤口就愈合如初。他犹豫了许久,终于沉声道:“多谢。”
自重生以来,他万万没想到会向陆重光说出这句话。不管以后如何,至少他这声道谢是真诚的。
“你若真心谢我,不妨叫我一声重光哥哥听听。”陆重光似笑非笑道,“我本来就大你五岁,倒也当得起这一声哥哥。”
那少年剑修冷冰冰瞟了他一眼,竟真的一字一句道:“重光哥哥。”
陆重光险些被这四个字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他只是说着玩玩,谁知顾夕歌当真如此听话,简直叫他心绪复杂。
“肉麻,矫情。”顾夕歌嫌恶地皱了皱眉,“你品位如此,我真忍不了。”
他自己也忍不了。一贯才思敏捷的陆重光,又被顾夕歌噎得哑口无言。
气氛霎时有些尴尬。陆重光将那只被摔在洞口的太白鹿拖了进来,仔细剥皮去脏。随后他竟双手一摊,懒洋洋道:“我失血过多,头晕眼花。”
陆重光出的血还不足半碗,哪至于如此虚弱。顾夕歌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乖乖干起了剩下的活计。
等到整只太白鹿都抹好香料架在火上烤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但瑟狸还没回来。
以往陆重光逗弄那妖修少女时,也曾将猞猁逗得炸毛奔出洞去。那小猞猁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只在洞前踌躇犹豫一会,不出一刻定然自己乖乖回洞。只要陆重光稍稍哄上两句,就能消气。
看来今日,瑟狸真是被气得极了。他不找小猞猁回来,就是因为不想将她卷进这么一桩麻烦事里。好歹顾夕歌与他自有防身之法,瑟狸只是个刚刚化为人形修为不精的小猞猁罢了,就连吃草的太白鹿都能欺负她一下,又哪能敌得过那阴险至极的化神妖王?
陆重光刚一皱眉,就听得顾夕歌悠悠道:“她是妖修,人妖殊途。”
他不由失笑。这半大孩子虽然玲珑心思,但终究年纪太小。十三岁的孩子,怕是情为何物都不知道,教训起自己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哦,顾道友又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那小猞猁看上了你。”顾夕歌淡淡地说,“怕想叫你以身相许。”
“我心中自有分寸。”陆重光说,“走吧,帮我把那只小猞猁找回来。”
顾夕歌跟着陆重光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前,他的神识已然觉察到瑟狸身在何处。他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若是这人选了正确的一条路,为了还人情就绝不插手这二人的事情。若是反之,这二人就是有缘无分。
眼见陆重光直接向东边去了,顾夕歌不由眯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