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唐晔讨厌输的感觉，无论是学业还是身为一个男人，离开操场前，他不住回头，望向仍在练习的棒球队，那个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眼的外野手，心里暗自想着，看来他的计划得做点改变了。

十五岁以前的唐晔觉得运动很无聊，也浪费时间，不如把上体育课的时间用来看他的量子力学。

但是被女孩子保护的这件事，让他的男性自尊受到极大的打击，所以回家后，他请父母替他找了营养师，调整饮食，还请了一对一的教练，增强体力，食欲自然而然也变好了。

唐晔一旦认定了要做的事情，就会发挥完美主义兼强迫症做到最好，而他好好对待身体的结果，就是不再动不动就生病，上高中前还长高了十五公分。

现在，二十六岁的唐晔比金多贤高了一个头，身形颀长，站在高?健美的金多贤身旁，还挺登对的。

市民大道两旁开了不少餐厅，唐晔和金多贤来到一家叫「无双」的居酒屋，虽然是晚餐时间，但店里尚未有太多客人，只有他们和另外三组客人。

刚烤好的鸡肉丸扁平的附着在木签上头，沾上附的生蛋黄，口感滑顺，是无肉不欢的金多贤最爱的一道料理，她先将沾了蛋汁的鸡肉卷放进唐晔面前的小盘子里，再拿起自己的那一串。「快趁热吃。」说完，她一口咬下多汁的肉丸，再喝一口冰凉的清酒，觉得人生真完美。

因为等一下还要开车，所以唐晔没喝酒，店家送的一壶清酒全是金多贤在喝。

没多久，几杯清酒下肚，她小麦色的肌肤泛起了点点潮红。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被我的学生追上耶！」嘴里还含着未咽下的鸡肉丸，金多贤开始吐露心事，「博仁那死小子，今天对练像吃了药，都没人能打赢他，叫他打坐静心还一直偷笑，让我真想揍他……」

唐晔微微一笑，咬了一口鸡肉丸，咀嚼一番咽下后，温和的道：「那就揍他。」他的吃相不像她那么直率，而是慢条斯理、优雅的品嚐，而且他说出口的话也与他斯文有气质的模样不符。

她先是一愣，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说而已啦，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心爱的学生交了女朋友，我开心都来不及了，我、我……不过是嫉妒而已。」说到这儿，她长长一叹，又喝了口酒。「阿晔，你知道吗，我又被拒绝了。」

他的眸光闪了闪，也没说什么话安慰她，而是帮她把空了的酒杯又倒满酒。「喝吧。」

「嗯！喝！」金多贤豪气的一口干了，然后像个喝了酒就罗唆个不停的中年大叔，不停的抱怨道：「这学期刚开始，来了个有点帅的物理老师，年纪跟我一样，本来我们还有说有笑的，说好要一起吃饭，直到他上上周跟我一起督导的时候，看到我把那些跷课翻墙的小鬼抓下来十字固定……他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她现在的表情十分幽怨，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他身为她的好朋友，不应该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可是他的另一个身分是喜欢她十年、等她这只迟钝的大笨鹅醒悟的男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是真的感到开心。

「又忍不住了？」唐晔清俊的五官浮上笑意，双眸有着旁人看不见的温柔，笑着凝视她。

「我已经很努力收敛了，可是那些臭小子竟然敢对我爆粗口，一点尊师重道都不懂！」金多贤很有气势的将酒杯往桌上用力一摆。「我当然要把他们抓回来绑在教室椅子上才行！年纪轻轻，跷什么课！」

「可惜，这样男人就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了。」他的口气诚恳，没有半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但是心里却为了对方没能看见她的好而暗自窃喜着，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吓成那样，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她，只不过他还是要言语攻击她一下，这是他们相处多年的习惯了。「你比较适合当救美的那个英雄。」

「啊啊啊啊，别说。」她懊恼自己装不了淑女太久，错失了恋爱的机会，她沮丧不已，她又为自己倒了杯酒。「干杯啦！」

心情不美丽就要用美食来平抚，金多贤大口吃着肉，配上好喝的清酒，马上就将「有点帅的物理老师不跟我说话」的难过抛到九霄云外去，然后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我爸超没良心的，他笑我天生就是个男人婆，叫我去相亲算了。」这是在他出差期间发生的事。

「相亲？」唐晔摇晃着水杯，里头的冰块互相撞击，发出小小的响声，他的表情虽然淡然，心里却有些不安，可是又想到依她的个性，就算假装淑女，能撑个三分钟就要偷笑了，也就放宽心了。

「对啊，我妈真的在安排，不过还在约时间啦，对象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大哥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还没看到照片，不知道他长大之后变什么样……」

金多贤敞开心胸说心事，一部分是因为酒精让人松懈，一部分也是因为面对的人是唐晔。

他们认识那么久了，就算再难堪丢脸的事，她都说得出口，但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嗯……大概是他升上高中以后吧。

金多贤知道体弱的唐晔很聪明，却不知道他根本是学霸中的学霸，他凭着优异的成绩，高中直接跳了两级，他和他姊姊是同一年高中毕业的。

金多贤被唐桦评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她的学业成绩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不为过，尤其是数学，什么函数、升幂降幂，她都是有听没有懂。

她的数学差到差点毕不了业，但其实她不怕毕不了业，最怕的是老爹知道了会打断她的腿，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求唐桦帮忙，岂料—

「你怎么会以为我的数学好到能教人？我不过是及格边缘，我的数学还是阿晔教的呢！你要找人救你的数学，找阿晔教你吧，不只数学，物理化学什么的他也能一并教了，之前你不是带着他运动强身，还教他跆拳吗？正好礼尚往来。」唐桦自觉教不来，直接把弟弟推出去。

后来金多贤只好带着自己的月考考卷，羞愧的去找唐晔。

「这是什么分数？！」唐晔没有放过羞辱她的机会，他看着她满江红的考卷，一脸讶异。「看在你平时不遗余力督促我跑操场、学跆拳的分上，我会好好教你的，我这人爱面子，绝对不会让我教出来的人还考出这种烂成绩，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我可是很严的。」

他摆出一副「轮到我报仇了吧」的表情，答应当她的家教。

金多贤被小自己两岁的唐晔好好指点了学业一番，过程之惨烈，她不想再回想，而且他没有因为她撑过那次补考就放过她，一直到毕业前，他都非常认真的监督她的课业，但也因为这样，她才能顺利毕业，而她受的委屈和闷气，只能透过在运动场和道场上讨回来。

从那之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她什么话都能跟唐晔说，有什么问题也会问他。

「我爸妈替我安排相亲，这不是很奇怪吗？好像我嫁不掉似的。」金多贤对于父母的安排有些期待，又有些烦躁，她是真的很想恋爱，可是又不希望被强迫。

「那你嫁得掉吗？」唐晔反问，笑得很无害。

「吼！」她没好气的埋怨道：「你怎么那么诚实。」

「别担心了，相亲对象是你爸妈认识的，你小时候也见过，那么代表人品没有问题，去见见面也好，就当认识个朋友。」他会这样鼓励她，是想着那个男人和她小时候就认识，想必对她的粗暴印象深刻，而现在的她也只比少女时期要好那么一点点，他应该不用太担心，不过他不喜欢意外，所以他还是会请姊姊了解一下情况，绝对不会让她相亲成功。

「好想谈恋爱，好想交男朋友……」金多贤沮丧的为自己坎坷的爱情路叹息。「我才二十八岁居然要相亲了，呜呜……」

自由恋爱好难啊！唉，都怪她这静不下来的性格，太男孩子气，男人都没把她当成女人……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头，皱起浓黑的眉毛，问道：「唐晔，我要不要再女性化一点？虽然是相亲，但我也希望男人可以把我当女人看。」

她最常听见男人跟她说的话就是—「我把你当兄弟，没有把你当女人耶！」

唐晔看到了她眼底流露的心酸和难过，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也不由得一沉。「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他知道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伤痛。